“他在丰城待了十年,”沈恪睁开眼,他的眉眼淡然里带着疲惫,“你觉得他是一个蠢人吗?” “自然不是。”苏程玉当即就回道。这刘邕不仅不是一个蠢人,还极为聪明,对于人心与计谋,可以说是用到极限。 “所以,这十年,丰城的边边角角,我想都掌握在对方的手中,可是他却能够让那一位跟随在他身边的辅丞认为他是一个宽厚的糊涂人。”沈恪喘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明面上他是太子党,可是却并不是太子殿下的人,但是......” 沈恪皱着眉头,想了想,他伸手轻轻地揉了揉额头,小声道:“但是有一句话,他说得应当是真的。” “他是东庆的人。” “所以,他不会叛国。” 沈恪似乎有些喘不过气,他艰难地动了动身子,调整了下姿势,尽力让自己的呼吸顺畅一些,肺腑里的伤越发严重,令他觉得疲惫不堪。 苏程玉看着沈恪这般模样,眉头紧紧拧了起来,他低声道:“你的伤很严重,现下出发,太过勉强,倒不如......” 沈恪摇摇头,他的声音虚弱却又坚定:“夜长梦多,在刘邕的地盘上,谁也不知道接下里他会做什么?我们不能拿小郡主冒险。如果太子殿下打算动手,那么小郡主便是一枚至关重要的筹码。咳咳......尽快离开丰城,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你这情况......” “维桢。”李云曦端着药碗走入房门,她开口截断了苏程玉的话,视线定定地落在沈恪的身上,她抿着唇,发红的眼圈似乎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可是却又倔强不肯落泪,眨了眨眼,勉强扯出一抹笑。 “你的药好了,我特地等着不那么烫了才端过来的。你先喝药吧。”
第65章 离开 不出意外的话,这次应该真的没有意外。 李云曦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似乎并未听到什么,但是她微微颤抖的手则是显示出她内心的不安。 沈恪看了一眼李云曦,坐直身子, 尽力让自己不那么没有仪态,李云曦疾步走上前, 苏程玉挪开位置,李云曦侧头看了一眼苏程玉,她的眼中微微闪烁,而后便就坐下来, 她小心地舀了一勺子的药汁, 递送过去,道:“维桢。” 沈恪看得出来李云曦心中的不安, 以及她眼中的惶然,他知道李云曦应当是听到了先前两人的谈话,他抿了一口药汁, 药有些苦涩, 只是沈恪也很习惯,这一段日子喝的药并不少,他轻而易举地便能辨别出这药中的些许药材,里头放置了些许甘草,但纵然是放置了甘草,但也无法祛除苦涩。 大概喂了半碗的药以后,李云曦注意到沈恪面色愈发难看,眉头紧紧拧着, 虽然并未明言, 但是李云曦却是敏锐地察觉到沈恪现下的不适。她沉默地将勺子收了回来, 尚未喝完的药汁放置在一旁, 她又取出一个小盒子,从中取出一枚蜜糖,递到沈恪的唇边,小声道:“这个是依兰姑娘买给我的,很甜,你吃一颗,去去苦药味。” 同沈恪在一起这段日子,李云曦知道沈恪其实喜欢吃甜食,不喜欢苦味,尤其是药的苦涩。但是却从来都不会说。偏偏沈恪身上的伤总是一伤再伤,这药断断续续的,好似喝个没完。 沈恪看着喂到唇边的蜜糖,他稍稍一愣,而后垂下眼,沉默片刻,也就张口吃下。甜滋滋的糖味在口齿间绽开,将先前令人头皮发麻的苦药味驱散了不少。 苏程玉站在一旁,看着这两人间那自然而又亲昵的举止,心头莫名地发堵,他也说不清自己这是怎么回事,便就是觉得不是滋味,烦躁感油然而生。 “咳咳......”苏程玉清咳两声,打破屋子里的安静,而后开口道,“殿下,可有受伤?” 听到苏程玉的问话,李云曦面上露出一抹勉强的笑,而后摇了摇头,轻声道:“多谢苏大人的关心,我、我没事。” 苏程玉听着李云曦这疏离的称呼,略微一愣,这段日子李云曦从来都是直呼他的名字,他也听习惯了,这时候突然听到对方这般生疏地喊他‘苏大人’,他只觉得有些刺耳。 “哦。”苏程玉也不知道应该回什么,而是轻轻地应了一声。 一时间屋子里便就安静了下来,一丝若有似无的僵持感在屋子里弥漫。 “维桢,我听刘大人说,我们等下就出发的。”李云曦忽然想到之前听到的话语,她轻声询问着。 沈恪其实没有什么力气,听到李云曦的话,他点了点头,努力打起精神打量了李云曦一番。李云曦的面色略微发白,眼中带着少许血丝,应当是有些吓着了。他轻轻点了点头,低声开口道:“是。辛苦殿下了。” 他知道李云曦刚刚遭遇一场惨烈的刺杀,本是该好好休息一番的,可是此时此刻他们着实是不该继续在丰城待着,因此也就只能辛苦李云曦即刻同他一起离开了。 或许是与沈恪待得久了,沈恪话语里藏着的意思,李云曦总是能第一时间就明白过来,她摇摇头,一双漂亮的水眸盯着沈恪,小声道:“我并不辛苦,我只是担心维桢你的身体,你的伤......” “没什么大碍。”沈恪简单地回了一句。 李云曦凝视着沈恪,她的眼眸中带着些许不虞和担忧,这一路上沈恪说过太多次的‘没大碍’,但是李云曦却知道那哪里是什么没大碍的伤,那些伤可以说是致命的。 刚刚她细细问询过依兰,沈恪的伤势是真的不轻。这时候赶路并不是一个好选择,但是...... “好,那我去收拾一下。”李云曦并不想同沈恪争执,要不是她答应刘邕的提议,沈恪也不至于会伤重至此,很多事她想得不够周到,现下她并不想再给沈恪添麻烦了。 李云曦低着头站起来,她也不曾多看苏程玉一眼,就又匆匆出了门。 苏程玉看着李云曦离开的背影,眼中眸色深沉,他转过头来,看着微微闭着眼的沈恪,低声道:“她很担心你。” 沈恪低低地咳嗽一声,沉沉地道:“殿下心善,见不得人在她面前受伤的。” 可是,她并没有担心我......苏程玉心底下意识地冒出这么一个念头。 “你要同我们一起走,还是去寻龙鳞卫?丁明他们,我想过不了多久,应当便就会寻来的......”沈恪的声音很微弱,应当是药效发挥了作用,困乏越发明显,他的脑中也开始迷糊起来了。 苏程玉看了一眼沈恪,他俯下身,小心地扶着沈恪躺下,又顺手将被衾给沈恪掩了掩,视线落在沈恪发白的面容上,轻声道:“我同你们一起。他的事,我要查一查,龙鳞卫里,人多眼杂,我查不得......” 他刻意地解释了一番,似乎是在为自己同沈恪他们一起出发找了借口。 沈恪低低地‘嗯’了一声。 “况且,你如今这般伤重,带着娇弱的殿下一起出发,总要有人护着,我的功夫还是可以的......”苏程玉沉声解释着,他的目光落在对方的脸上,赫然发现沈恪已然睡下。 苏程玉将未说完的话语咽下,而后直起身子,轻叹了一声,心底明白沈恪这一次确实伤得不轻,若不是依着沈恪的警觉,是不会这般轻易入睡的。 午后的日头很好,一辆马车从丰城出发,而此时丰城里不若先前的混乱,便是那些被拦在城外的难民们也有了安顿,之前令人闻风丧胆的疫病好似冰雪遇烈焰,霍然间就烟消云散了。城中的大夫在官府的护持下,井然有序地派发药物,替人医治......一切都显得安宁,唯有城外那凌乱的新坟昭示着过去发生的残酷而可怕的阴谋。 然而这些卑微的生命,并未有人注意。或许只有他们活着的亲人才会悲痛,但是随着时间的过去,也就慢慢地遗忘了。 刘邕站在府中,安静地看着院子里郁郁葱葱的花草树木,他面上的神情很是冷漠,同平日里笑意盈然的温和模样完全不同,给人一种莫名的阴鸷感。 “人已经都送出丰城了。”钱泽站在刘邕身后,开口道了一句,“要派人去跟着吗?” 刘邕沉默了一会儿,便就摇摇头,道:“不必管了。按着我同小郡主的约定,已经都做到了。如今也算是兑现承诺,接下来的事就不必掺和进去了。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况且,那毕竟是太子最为疼爱的闺女,不看僧面看佛面,太子终归是太子,我还是东庆的臣子呢。” 老莫推着轮椅进来,看了一眼刘邕,嘲讽地道:“难道不是你在忌惮那个沈恪?” “他可不是一个蠢人。你的那些弯弯绕绕,对方都清楚着呢。” 听着老莫的话,刘邕转过身来,他走过去,上下打量着老莫,轻笑一声道:“这腿,得多久才能好?” 老莫对上刘邕的双眼,似乎有些不明白对方的话题怎么就跳转了过去,却还是老实地回答道:“小依兰说,大概个把月吧。” “哦,那也就是说这个把月,你都得在我这府上养着了吧。”刘邕呵呵一笑,笑得老莫背后发毛的时候,接着道,“我听闻伤者应当吃得素淡点......” “喂喂,你别瞎说,我这伤不影响吃东西,小依兰也没说什么忌口的......”老莫登时明白过来,他最是不喜吃得素淡,最爱的便是大鱼大肉,“你这是在恩将仇报,要不是我,小依兰这一次可就危险了!” 听着老莫这话,刘邕的身形微微一僵,钱泽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低声道:“均言,小依兰说这段日子就不同你见面了。你也别去找她,不然她就去云游四方。” “嘿,惹小依兰生气了吧......” 老莫幸灾乐祸地添了一句。 刘邕轻飘飘地瞥了对方一眼,而后开口道:“吩咐下去,从今日起,给老莫准备素菜素食,伤患总是要好好忌口的。” “刘邕!” 刘府里偶尔荡起的热闹,自然同沈恪他们无关。 此时沈恪与李云曦正坐在马车里缓慢前行,驾车的人是苏程玉,他们并未另外找了车夫,虽然刘邕出城之前是给他们备了一名车夫,只是到了送他们到了城门口,便就沈恪他们退还回去了。 苏程玉驾驭马车的功夫尚还算好,只是毕竟是山路崎岖,再怎么尽力平稳,却还是难免颠簸。 对于伤重在身的沈恪来说,乘坐这般赶路的马车着实是一件遭罪的事。 李云曦伸手替沈恪拭去额上沁出的汗水,沈恪倚靠在马车车壁上,低低的咳嗽声时不时地响起,面上始终是一片惨白。 “等过了这一段路,咱们就寻个驿站歇一歇脚,可好?”李云曦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沈恪疲惫地睁开眼,对上李云曦担忧的双眸,将到口的拒绝混着翻涌的血水一同咽了下去,带着气声道:“好。” 出了丰城地界,寻个驿站小作休憩也是好的。若是长途赶路,不说李云曦能不能吃得消,他估计会先撑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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