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恪其实很优秀,在他们这些世家儿郎里, 年纪轻轻就能成为太子殿下手中的心腹要将, 可以算是独一份了。他的父亲私下里好几次都同他说过,父亲的同僚不少人都夸赞过父亲教导有方。父亲虽然嘴上不说, 但是心中其实很自豪,但是却又很是担忧。毕竟这优秀,可以说是沈恪拿命拼的。 他也曾见过沈恪数次伤重归来, 私心里他觉得沈恪并不需要这般努力, 魏家并不需要沈恪为他们添加这些荣誉。 当年,他来江城任职之前,曾与父亲谈论过,希望父亲能够宽慰沈恪,开导开导沈恪,但是父亲却是一脸复杂地说道‘维桢心中有执念,这念头他想不通,是谁说也没用的’。初始他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及至后来, 他同陈绍楠他们相处时, 偶尔间谈及沈恪, 从陈绍楠他们不自觉流露出的话语与语气中,察觉到了些许异样。 他是魏家独子,自小开始他的身份便是尊贵的世家子弟,因此他并未觉得有什么不正常。或许应该说是他从未察觉到世家与平民之间有何差异。但是从陈绍楠他们的话语间,他恍然发现,无论沈恪做得多好,立了多少功勋,成就了多少令人骄傲的成绩,都无法掩盖一件事,那就是他的出身。 在魏景铄的心中,他本以为英雄不论出处,但是却忘记了如今并不是乱世,乱世英雄不论出处,盛世却是人以群分...... “维桢,你若是愿意,父亲可以替你开宗祠,入族谱的。”魏景铄想了想,便就开口说道。虽然这事儿并不好办,但是依着父亲的手段以及地位,强压这族中长老同意,也还是做得到的。 其实,在小时候,魏朝辉就曾问过沈恪,是否愿意改姓入他们魏家的族谱,只是沈恪不肯,遂就作罢了。 沈恪听得出魏景铄话语里的担忧与真切,他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道:“大哥,多谢。只是我的亲生父母就我一个孩子,沈家也就剩下我了。” 魏景铄盯着沈恪看了好一会儿,随后开口道:“其实,这些事都不重要。只要你喜欢,大哥和父亲就有办法如了你的愿。” 沈恪垂下眼,他突然转了话题,道:“大哥,咱们这儿的消息,你传给太子殿下那儿了吗?父亲如今是否都安好?” 魏景铄瞅着沈恪发白的面色,他也不想逼沈恪,便就随着沈恪的话头道:“你放心,这消息早就让人递出去了,父亲同太子殿下在一起。” 他看了一眼天色,随后接着道:“太子殿下在黑翼军的地头,安全上不是问题,如今的按兵不动,只是在等待时机。你们带来的天子之宝,来得正是时候,现下便就等着时机成熟,到时见机行动。” 魏景铄想到先前同苏程玉的谈话,他顿了一下话语,而后清了清嗓子,轻声道:“维桢,苏大人大抵很快便就会回京。” 沈恪面上的神情很是冷淡,并未有丝毫的惊诧,似乎对于从魏景铄口中说出的这么一件事早就有所预料,他点了点头,平静地问道:“他大概要什么时候回去?” “估摸着明日丁明他们会到江城,到时,苏大人便就会同对方汇合。再之后,应当就会启程回京。” 沈恪想了想,敏锐地察觉到一件事,他抬眼看向魏景铄,低声问道:“大哥,他们为何会回京?” 这句话似乎是问得没头没尾的,但是魏景铄却明白沈恪问得是为何一路追铺他们的龙鳞卫会回京?他们如今在魏景铄的府邸中,而江城是魏景铄的地盘,不可能将他们交出去,那么对方并未找到要找的人,又怎么会回京呢? 魏景铄的唇边勾起一抹浅淡的笑,他的眼中带着些许自信,沉声道:“没什么,这不是外邦扰了东庆的安宁,京中得了消息,定然是要将丰城的龙鳞卫召回,因此找你们的事便就要暂且搁下了。” 这话语里轻飘飘的,但是带着些许凌厉的气息,令沈恪心头一凛。丰城的事,他很清楚怎么回事,抓到的人......如果按着魏景铄这般说法,也就是说刘邕确实是自己人? “刘邕他......” “不是太子的人,但是控制得住。”魏景铄低下头来,随口应了一句。 三言两语间,魏景铄注意到沈恪眉宇间的乏力,面上的血色始终是见不到多少,想着前些时候陈先生才同他叮嘱的那些事,眼神扫过沈恪惨淡的唇色,眼瞳略微发颤:“好了,这些事,改日再说,你且安心休养,我得消息,总会和你说的。” 他一边说着,便就一边伸手扶着沈恪躺下。 “嗯,大哥,小郡主那儿,殿下的消息,就劳烦你同她说一下,宽宽她的心。” “好好,我晓得,你别操心那么多,现下你最重要的事就是放心休息。” 魏景铄看着沈恪乖巧地闭眼休息,他才面色沉沉地出了房屋。听着魏景铄离开的的脚步声,躺着的沈恪复又睁开眼,定定地看着幽暗的床帏。 他与魏景铄先前所言的‘不合适’,不仅仅是身份上难以逾越的鸿沟,更有其他方面的顾虑。且不说李云曦是否心中有他,若是将来太子回归登上宝座,他与李云曦之事,若是李云曦自己提了,经过这一段日子的朝夕相处,怕是会让陛下以为他们私定终身,不免要流出些许流言蜚语,太子估摸着不会同意的。如若是父亲因此恳求太子殿下赐下恩典,不免有携恩以求的意思,怕是要在君臣之间落下嫌隙。 况且,李云曦本就天真不谙世事,这一段亡命天涯的日子,她对他的感觉,到底是心悦还是感激,怕是连她自己都分不清...... 沈恪的脑海中思绪纷纷,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在他心头浮荡,令他整个人都更加得忐忑不安。他苦笑了一下,或许是伤重在身,躺得久了,胡思乱想得也就多了吧。 当下,也不是想着这些儿女情长的时候,京中平王之谋,还有那和亲之约,都是亟待解决的事......他长叹一声,遂又闭上眼。 等到沈恪的伤情有所好转的时候,苏程玉已然同丁明他们离开了。果然如魏景铄所言的那般,京中的召回命令下得很急,苏程玉离开得极为匆忙,便是同沈恪与李云曦告别一声都未曾做到。也或许是魏景铄刻意隔开了人,总之,沈恪知晓的时候,苏程玉早就出了江城。 沈恪从厢房里走出来,屋外日头不错,薄金色的阳光洒落在院子里,他走在长廊上,一溜寒意夹着风吹来过来,单薄的身形在风中感到些许冷意,只是他还未有其他动作,便就感觉到一件披风搭在他的身上。 他回头一看,便就看着一直以来都事跟随在兄长身边的石竹沉默地退在一旁,想来身上这一件披风便是石竹取来的。 “多谢。”沈恪轻声道了一句。 石竹恭谨地回道:“二公子多礼了。大人今儿公务略微繁忙,现下还未回府,不过他再三叮嘱过属下,一定要看顾好二公子的。江城的天气变幻莫测,现下虽说还在暑气微消的夏末时节,但是这两日冷风骤临,二公子身子尚未康复,还需注意,莫要因此染了风寒。” 沈恪这一次的养伤其实很险,虽然魏景铄并未明白地说出来,但是只要他回府,就必定守在沈恪身边,这不仅仅是因为他关心沈恪,更是一种惧怕,他怕沈恪会一睡不醒。最开始,沈恪并未有察觉到魏景铄的这一分微乎其微的的隐匿着的想法,只是在不少次深夜醒转过来,他不过是稍稍一动,便就惊醒了魏景铄时,那时候沈恪忽然反应过来,魏景铄大抵是怕他会这般悄无声息地死去吧。 便如小时候,他生病的时候,魏景铄总是会偷偷地跑到他的房中,守在他身边一般。当时他曾问过魏景铄为何要守在他身边,耳边浮起尚还是少年的魏景铄低低的话语...... ‘我不想一觉醒来,弟弟就没了,就像娘亲一样......父亲和我说,睡一觉起来就好,可是等我醒来,就再也见不到娘亲了......’ 也许是儿时的这般经历,令魏景铄特别紧张家中亲人。 而沈恪的情况确实也不大好,从喝的药里,他也能感觉到,这药回回都不同,也不知道是调整了多少次药方,那一位陈先生,据说这些日子里是整个人都泡在了药庐里,浑身都浸着药味。 沈恪迈步往前走,他看了一眼天色,不知不觉间,这日头已然开始西沉,璀璨的金色染了大半的天空,将飘荡着的云朵染成了金红色,他想了想,问道:“兄长可有说何时回来?” 石竹紧紧跟在沈恪的身后,似乎是低着头,但是仔细一看,便就能注意到对方的眼神始终是盯着沈恪身上,大抵是怕对方磕着碰着,回头他与魏景铄无法交代。 “大人应当是处理完府衙事务就会回来的。” “可会回来用晚膳?” 最近这两日,魏景铄似乎是异常忙碌,他曾问过两三次,却都让魏景铄糊弄了过去,这般做法令沈恪有些担忧。 “不是这边,放那边,对了,这儿会不会有点冷......” “好像有点起风了......” 忽然间,细细碎碎的谈话声将沈恪略微飘散的思绪拉了回来。
第73章 平淡 平淡的日子,也该过两日。 沈恪往前走的步伐略微顿了顿, 而紧跟在他后边的石竹听着这声音,登时回过神来,他面上的神情微微一变, 显露出一抹懊恼,眼看着沈恪要转了方向朝着声音发来的地方走去, 他疾步朝前走了两步,而后提高了声音道:“二公子,这风大了些,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屋去歇着吧?” 这骤然提高的声音在空气中飘荡, 那细细碎碎的声音忽而间就消失了, 而后是嘣嘣嘭嘭的声响传了出来,惊着沈恪眉心一跳, 他的眼神微冷,扫向石竹,对于石竹刻意的举动, 他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 那轻淡的一眼,却是令石竹浑身一寒,脚下的步伐顿时就停了下来。 石竹半晌不敢动弹,平日里他总以为自家大人那笑里藏刀的模样最是令人胆战心惊,却是没想到一想冷淡的二公子,这冷面冷眼,更是令人心颤。往日里他见多了二公子冷淡的模样,倒也没觉得什么可怕的, 可是刚刚那一眼, 却好似多了些许什么意味, 不过是一眼, 简简单单的一眼,却就令他觉得害怕。 他眼睁睁地看着沈恪朝着院子另一头走去,少许,石竹才缓过神来,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背后冷汗湿了一片,凉风一吹,便就更是觉得彻骨透寒,只是想着先前大人的交代,他也顾不得刚刚的惧怕,疾步追了上去。 “二公子......” 沈恪不言不语地朝着那院子尽头行去,脚下的步伐看着不疾不徐,可是速度却很快,眨眼之间人就到了石板路的尽头,一拐过弯,就看到那慌里慌张似乎正在收拾落在地上的物什的人。 “殿下?”沈恪一眼就看到那个抱着红灯笼,手忙脚乱的娇小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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