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名声尽毁,是不该出现在这种场合的,更不该出现在平北王的车驾上。 “这不是七皇叔吗?听说皇叔的骑术出众,京中无人可比。可惜一直也只是听说,小侄今日能有幸能见识见识吗?” 这是一个陌生的男声,南欢下意识看向身边的人, 宋暮声音冷淡,“不能。” 马车外的肃王世子一怔,似是没有料到会被这么干脆利落的拒绝。 驾马的沉月颇有眼色,立时加快了速度,想要越过宋栎。 不远处传来一道女声,“大哥,你在这里干什么?这马车中是什么人呀?” 南欢忽然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阿芸,慢些,慢些。驾马须得当心。” 这声音太熟悉了,从前魏玉只有对她才会有这般温柔的语调。 可‘阿芸’是谁?他怎会用只对她用过的温柔语调去唤另一个女孩的名字? 南欢疑心自己是生出了幻觉,她听错了。 可马上接下来的交谈就打碎了她的幻想。 “好啦。顾郎,你怎么这么啰嗦?我与阿兄自小便是马背上长大的,你这种花架子还不一定能比得上我呢!” 那个熟悉的声音没有半分气恼,他还笑了起来,那种笑声充满宠溺,她即使闭着眼睛都能在脑海中描绘出他此刻眼角眉梢的温柔。 “是我多嘴了。阿芸,我只是太担心你。” 魏玉并不是对所有人都有好脾气。 他贵为魏氏长孙,自小便有几分目下无尘的孤高冷傲。不过魏氏的公子也生来合该是如此的。 从小魏玉只有待她有十足的耐心,就是他的弟妹也很少能得到他的笑颜和关爱,但她却总是能够轻易得到。 魏玉对她是特别的,他的偏爱使她从懂事起就确信自己会成为他的新娘。 从小他就告诉她,他们会一辈子都在一起。 他怎么能唤别的女人阿芸?! 她扑到了车窗边,伸手就要去掀开车帘。 一只手攥住了她的手腕,制止她掀开车帘的动作。 她转过头怒视宋暮,宋暮目不转睛的望着她,眸光深邃,却没有一丝讶异。 “光天化日的,芸儿,你带着你的郡马在这里打情骂俏,也不怕让旁人看了笑话。” 车窗外那道男声一顿,“我这妹妹才新婚,实在是让皇叔见笑了。” 轰—— 新婚二字便如冷水,迎头泼下,让南欢从骨头缝里都感觉到了一股冷意。 她无法抑制的颤抖起来。 若魏玉只是换了个名字,她尚且能够安慰自己,他另有苦衷。 可他已有妻室,光听二人的相处,又是琴瑟和鸣的恩爱眷侣,她该怎么继续蒙骗自己? 她这五年的等待又算什么呢? 宋暮微微低头,手上用力,将她拽向自己,搂住她的肩膀,将人往怀中带。 南欢抵住他的肩膀,固执的跟他保持距离。 她想怒斥他,却又苦于车外有人,只能压低声音,“这算什么?殿下要趁人之危吗?” 那活泼的女声又道:“原来是皇叔。不知车内是哪一位皇叔?” “一点礼貌都没有,这是七皇叔的车驾。芸儿,快来向皇叔见礼。” 宋暮揽着她的肩膀,微微低头,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嘴唇却几乎贴在了她耳边。 “我只是想告诉你。若掀开车帘,事情恐怕再无转回之地。你得冷静些。” 刚才激动之下,南欢的确是差一点就不管不顾掀开车帘直接质问魏玉。 南欢咬牙,“这点话需要离得这么近来说?” 两人此刻的姿势,简直宛如耳鬓厮磨,情人交颈。 南欢疑心对方占自己的便宜,但他的目光却无一丝淫|邪,手上除了揽着她也没有别的动作。 宋暮的声音透着一股冷意,“这般说话才不会被外面的人听见。” “原来是七皇叔。小女进京这么多天光听着七皇叔的威名了也未能一见。七皇叔,小女与夫婿一起向您敬请康安了。” “殿下康安。” 南欢听到那道熟悉的声音,心如刀绞,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宋暮捏着她的下巴使她抬起头,“三姑娘,你今日可是化了妆的。莫哭。” 春风吹动车帘,颠簸之中,一点光亮从缝隙投进来,在她眼底一闪而逝,泪光闪烁,一滴泪沿着长睫缓缓滑落,晕开了脂粉,留下一道闪烁着荧光的湿痕。 那是一双原本比春光更明媚,更动人,更灿烂的笑眼。 曾何几时,她眼中永远荡漾着笑意,如今却只剩下让人心碎的忧愁哀伤。 他的眼神一瞬变得极为阴沉。 马车外的人渐渐远了。 宋暮缓缓放开她,南欢立刻坐得离他远了一点。 她蜷缩在马车的另一角,像只受伤的小动物,低下头用帕子小心翼翼的拭着泪,动作像极了舔舐伤口。 一片死寂之中,只能听见车轮咕噜咕噜的响声。 宋暮沉默片刻,“你仍要见他吗?” 南欢没有说话,她也没有哭,她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 她此时的反应比他所预想的要更坚强一些。 但比起她这样一脸木然倦怠的样子,他情愿看着她为另一个人笑,起码她笑起来的时候是开心的。 过了半响,宋暮以为她不会回答了。 “要见他。我要问个清楚。” 南欢攥着掌心中那半片银镜,憋着一口气不让眼泪掉下来,“他日分别之时言说镜在人在,镜归人归。如今人归镜不再是什么道理?” 若魏玉早说一别两宽,不会再回来,也从未喜欢过她。 难道她还会苦等这五年吗? 一封一封的书信字字相思,到头来却是空等一场,往昔那些山盟海誓犹在耳畔,恩爱不相移的郎君身边却另有佳人。 真是讽刺至极,可笑至极。 · 这一场春猎,受邀前来的大多都是达官显贵。 本朝尚武,秉承先祖端阳大长公主遗风,宗室贵女皆以女着男装为风尚,骑射不在话下。 这般春猎之时,无论男女老幼皆使出了浑身的本领博一个彩头。 一行人驾马玩到了饷午,不少疏于锻炼的文人雅士与体力稍弱的贵女精疲力尽先稍作休息。 顾安翻身下马,接过侍童递来的茶水,“郡主找我?” 侍童微微一笑,“郡马请跟我来。” 他没有多想,牵着马跟着侍童走。 不料,这路却是越走越偏,渐渐远离了人声。 顾安停住脚步,他面露怀疑,“等一下。你是王府的侍童吗?我怎么觉得你面生?” 侍童回过身来,目光却没有看向他,而是看向他身后。 “魏玉。不是郡主找你,而是我找你。”
第八章 顾安回首望去,女人立在树旁,头戴帷帽。 两个人目光隔着一层朦胧的白纱交错,他松开了手里牵着的缰绳,手在半空中一顿,缓缓背到了身后,目光灼灼似乎要穿透那层薄纱。 南欢抬手撩开白纱,露出一张浓艳动人的面容,容光更胜春色。 她仰头望向他,“魏玉,你看我可面生?” 日光下的郎君面貌生的英俊,眼尾微翘,额头上覆着一层薄汗,看上去有几分不好相与的冷。 那日未曾看清,今日却才瞧见,他腰间佩着的香囊是并蒂莲花的纹样,挂的是同心结,就连扳指也是对戒。 想来那位郡主与他一定十分相爱,否则天横贵胄怎会甘愿一针一线的绣出这并蒂莲花的香囊。 魏玉曾向她讨过香囊,那时她尚且不通人事,又因自小体弱,幼时养在魏氏时,魏氏的女孩日日学女红学女戒学规矩,却从来不拘着她。 旁人学这些的时候,她从来没学过,身体好些回了南家又被接进宫中,与公主一起养在太后膝下,更是未曾动过针线,哪里做得来香囊。 直说不会推辞了,后来才知道女子送男子香囊另有含义。 没想到,当初她不愿意绣,如今他却能令金枝玉叶为他绣香囊。 此刻他腰间悬挂的香囊上精巧的纹样如同肉刺,重重刺进南欢的眼里,只觉得心如刀绞,一时连呼吸都艰难。 顾安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薄唇微勾,立时将身上原本的那几分冷傲冲淡。 “姑娘认错……” 南欢已听过一遍他这般的说辞,若她当初信了,就不会费尽力气来见这一面。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疼,打断对方的话,“魏玉,我知道你是魏玉。这里没有其他人,你若是还要说那一套没人信的假话未免太过于可笑。” 顾安专注的看着她,眼瞳中映出她的面容。 他眼底含笑,耐心的听她说完这么一通指责,才慢吞吞的开口,“魏玉对姑娘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吗?” 南欢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出这种问题,她想过他会抵赖不认,想过他会向她分辩。 无论如何,在她的设想中,他都应该亏心,应该着急。 一个人做了错事,又被苦主撞破,多少是该有点亏心与慌张的。 可他面上不见分毫慌张。 难道他就对她一点愧疚都没有吗? 他怎么能这般笑着问她魏玉对她重不重要? 南欢竭力想要自己冷静一些,不要哭,不要露怯,她得问清楚,为自己要个说法。 她紧盯着眼前的人,恨不得目光能穿透他那张皮,看进他的心里去。 看看这人皮之下到底是一副人心,还是狗心。 “你这是明知故问,若是你对我不重要,我不会等你五年。魏玉,事到如今,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顾安的目光一寸寸滑过她的面容,脊背挺得笔直,双手负在身后,但笑不语,颇有几分气定神闲的矜贵闲散。 有那么几秒,空气安静得几乎凝滞。 南欢心口酸涩难忍,紧盯着他,只盼他能给个解释。 哪怕是一句道歉。 他在她的目光下没有分毫的忐忑不安,更无歉意,仍旧是那一脸让人生气的多情笑容。 她不明白他此时在笑什么,又在看什么。 “魏玉,时至今日,难道你一句实话都不愿意对我说吗?我等你这五年,你信中对我说的那些难道都是假话?” “首先,我已再三向你说过了。我是顾安,而非魏玉。” 他话音微顿,薄唇微弯,勾着一抹多情的浅笑,“另外,姑娘你自己要等,这怎么也怪不到别人吧?” 南欢心中那仅存的一点希望彻底破灭。 她感觉到一种疲惫,从心底翻卷上来的疲惫与倦怠。 原本她在没有见到顾安的时候,她想过很多很多要对他说的话。 但此时又有什么好说的,说这几年她等得有多苦,受了多少罪,有多担心他,傻傻的相信那些山盟海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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