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破了皮,小伤。”市肆行人多,陆鸢不习惯与他太亲近,微微退开了些。 褚昉却追了两步,确定她额上的伤口无大碍后, 命青棠去帽行买顶浑脱帽。 伤在头上,天气又冷,若是吃了风, 以后会留头疾。 趁着他察看陆鸢伤口的契机, 几个小郎子撒腿又想跑, 才拔动了脚, 褚昉脑后长眼睛一般,一句“你跑个试试”,一群郎子又纹丝不敢动了。 褚昉去夺陆鸢手中的木尺。 陆鸢没丢手,轻声说:“训斥几句算了,还真打么?” 褚昉用了些力,夺下木尺,“你别管,回铺子去。” 陆鸢又拽着他手臂,“把人打坏了,平白污你的名声,说你气量小,与稚子一般见识。” 褚昉拨开她手,“我有分寸。” 他扫一眼,拿木尺指向看上去年纪最小的一个郎子,问他:“你几岁?” 那郎子怯怯地看着褚昉,老实回答:“六,六岁。” “你若是再小一岁,我就放了你。”五岁以下的稚童,没有是非,只有好恶,很正常,五岁以后,听得懂道理,就不是可以放肆的年纪了。 “我,我五岁。”一个郎子半缩着脖子,眼中冒着希冀的光,缓缓举起手,叫褚昉注意他的存在。 那郎子比方才六岁的还高出一个头,人也圆滚壮实,褚昉扫他一眼,“长得不像五岁,不能放。” 他拿着木尺,赶鸭子一般,将一群孩童赶到了大庭广众之下,从高到低站了一排。 “会扎马步么?”褚昉问个子最高的孩童。 那孩童摇摇头。 “这么大了,连个马步都不会扎,也好意思出来打人?” 那孩童羞耻地低下头。 “有没有会扎马步的?”褚昉垂眼扫过去。 所有孩童都像鹌鹑一样缩着脖子。 “都给我站直了!”褚昉命道。 噌噌噌,缩着的脖子次第挺了起来。 “都看好了,照着他做。” 褚昉以木尺托起第一个孩童的胳膊,给他平平稳稳捋直了向前,又用木尺挑开他腿,教他摆出一个规规矩矩、一丝不苟的马步,令其他孩童效仿。 有的马步扎的虚,褚昉便用木尺力道适当地拍打他一下,纠正他的姿势。 “你们瞧见她作恶了?”褚昉指指陆鸢,目光扫向一排次第半蹲着的郎子。 郎子们纷纷摇头。 “既如此,为甚打她?”褚昉声音冷厉,有几个郎子腿都打颤了。 郎子们都不说话,有几个瞧着想哭,褚昉一眼瞪过去,他们又将泪忍了回去。 “你打女郎,算什么男子汉?”褚昉将木尺横搭在为首的一个郎子向前伸着的手臂上。 木尺足有三尺长,尺身宽而厚,本身有些重量,压得那郎子微微倾斜了手臂,被褚昉扫一眼,忙勉力抬平手臂。 “我不是男子汉……”那郎子微微有了哭腔。 “那你是什么?”褚昉问。 “我是坏蛋……” “你打女郎,你是坏蛋。”褚昉定定说道。 那郎子哭着点头,“我是坏蛋。” “为什么是坏蛋?” “我打女郎……” “你打女郎,你是坏蛋。”褚昉引导着他。 “我打女郎,我是坏蛋!”那郎子大声嚷。 褚昉扫一眼其他郎子,他们便都此起彼伏,高声嚷了起来:“我打女郎,我是坏蛋!” 声音朗朗,很是清脆。 褚昉就这般盯着他们站足了一个时辰的马步,才说:“先把身手练好了,等你们有了脑子,能认清贼人的时候,再来逞能,可明白?” “明白。”郎子们小声回应着,唯唯诺诺。 褚昉淡声道:“没听清。” “明白!”郎子们被他变着法训诫了一个时辰,也摸清了他的脾性,知道什么样的举动能免于责罚,都梗直了脖子,整整齐齐高声呼了句。 “明白什么?”褚昉又问。 “练好身手,长脑子,认清贼人!” “散了吧。” 褚昉一声令下,郎子们正要一哄而散,被他目光一扫,没敢造次,识趣地排成一队,有序退走了。 驻足看热闹的行人都看着褚昉,其中几个十来岁的郎子也曾去过陆家绣庄捣乱,虽未被褚昉逮个正着,此刻也心虚的很,看看他,又看看陆家绣庄,心知他们惹不得,亦作鸟兽散。 “大小姐,这是姑爷么?生的真俊,还威风,配得上大小姐!”绣娘站在铺子门口,目睹了全过程,笑盈盈说道。 陆家绣庄是陆鹭的嫁妆,陆鸢以前并不常来,绣娘没见过褚昉,这是第一回 见。 陆鸢笑了笑,只是点头,没有说话,眼里的灿光却遮不住。 “那福囊是给姑爷的么?”绣娘见陆鸢神色,多嘴玩笑了句。 “嗯。” 陆鸢轻应了声,出门向褚昉迎过去。 “回家吧。” 上了马车,褚昉按着陆鸢的浑脱帽往下压了压,盖住她半个额头才罢手。 陆鸢嫌这样不好看,要把帽子往上掀一掀,被褚昉按着脑顶,掀不动。 陆鸢去拨他的手,他雷打不动,试了几次后,陆鸢便放弃了,任由帽子遮住半个额头。 这浑脱帽乃貂绒所制,灰白色,毛茸茸的,绒面上稀稀疏疏绣着几朵单瓣红樱花,帽下便是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带着几分嗔恼一眨不眨注视着前方。 概因这些日子生意不忙,陆鸢奔波少了,脸庞竟比以前圆润了,原有些尖锐的面部轮廓变成了略带稚气和福相的鹅蛋脸。 配上这顶毛茸茸的浑脱帽,活像只生气的小狐狸。 褚昉盯着看了会儿,不由上手捏了捏那白净如雪、圆润如珠的脸蛋儿。 他想,以后他们的女儿,脸蛋儿一定比她还软,还好捏。 这突如其来、前所未有的举动让陆鸢愣了下。 一瞬的诧异后,陆鸢拨开他手,倒也没有奇怪太久,褚昉其人,深不可测,以前是她狭隘,才觉得他规矩板正,是个无趣之人。 而今再看,他什么都做得出来,单凭他房中秘戏的花样便可见一斑。 “小气鬼。”褚昉哼了句,“又气什么,我哪里又不妥当?” 陆鸢又去掀帽子,被褚昉眼疾手快按下。 “我戴个帽子你都要管!”陆鸢抬眼看着他,难免带了几分嗔恼。 褚昉唇角扬起来,竟是气这个? “等你额头伤好了,就不管了,这几日,得管,你且忍吧。” 褚昉故意按了按她帽子,连她眼睛都遮上,陆鸢待要去掀帽子,忽被用力一扯,身形不稳,跌进了褚昉怀里。 “下次出门,带上长锐和止戈。” 褚昉微微往上掀了掀帽子,露出陆鸢眼睛,严正交待,似在下达军令,不容违逆。 陆鸢知他是为自己好,长锐和止戈跟着他上过战场,身手很好,是他最信得过的两个家兵,现下百姓仇胡之心正盛,她带上两人,安全些。 “嗯。”陆鸢虽不喜他说话的语气,还是应了声。 “还气呢?”褚昉唇角勾了下。 “你不能好好说话么?”陆鸢气道。 褚昉刚才怕她不听话,语气霸道了些,没想到她如此在意,顿了顿,清清嗓子,用极温和的声音说:“夫人,下次再出门,带上长锐和止戈,可好?” 虽知他秉性难移,但现下也算知错就改,陆鸢唇角一弯,得意地哼了声“好吧”。 听来竟是勉为其难。 褚昉无奈,眉梢却是挑了挑。 他早知道,他的妻子是商队少主,本也是个发号施令惯了的人,要强的很,人前还顾忌他的颜面,压着性子,愿意装几分柔弱体贴,夫妻之间,她便也不装了。 两虎相争,不想两伤,那便必有一让。 陆鸢想到今日已是圣上给出的最后期限,褚昉却这么早就从宫里回来了,还不知结果如何,遂问了句,“军防的事,解决了么?” “我能做的已然做了,凭圣上裁夺吧。” 提到今日入宫,褚昉不由想起周玘要和离的事。 圣上不准周玘和离,他也不想周玘和离,他今日请常侍给颖安郡主递信,不单单是为了救下周玘,确切说,他知道周玘这次定会有惊无险,圣上甚至没有责难周家人,只把周玘关了起来,显然是想搓磨他的犟脾气,圣上打心眼里看重周玘,想与他结这门亲事。 就是不知周玘知道颖安郡主为他哭求圣上后,会不会感激在心,妥协一次。 也不知这事要不要告诉陆鸢。 若是不说,周玘入狱的事很快就会传开,陆鸢迟早会知道,到时不知她又会作何想法,有何举动。 会不会又像上次求他到此为止一样,让他想办法救周玘出狱? 褚昉心有考量,眉目不似方才舒展,陆鸢以为他还在为朝事烦忧,柔声安慰:“不用担心,圣上会看到你的才识的。” 想到政事堂那群人惯来针对褚昉,不想他孤军作战,斟酌着说:“其实,周相为人还算公正。” 应该会为褚昉说话,他可以和周玘多交流。 褚昉眉心紧了紧,抿直了唇线,但细想她的话,察觉她用意应是让周玘在朝中帮他,面色稍缓,却仍是硬梆梆说道:“不用他帮。” “他自顾不暇呢。” 褚昉并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告诉陆鸢周玘入狱的事,但听她夸周玘,不管出于何种目的,就是心里不快,就是想叫她知道,他不比周玘差,不用周玘帮他,他也能顺利进入政事堂。 “他怎么自顾不暇?”陆鸢在褚昉怀中坐直了身子,问道。 褚昉不说话了,他的目的不是让妻子关心周玘如何自顾不暇。 他明明是要告诉妻子,他不比周玘差。
第85章 当佩新囊 ◇ ◎一看就很用心◎ 话已至此, 褚昉只好说了周玘入狱的事。 陆鸢听过之后,目光滞怔了少顷,而后也只是轻轻“哦”了声, 再无他话。 听褚昉说来, 周玘此次入狱和颖安郡主有关,他们夫妇之间的事,她不宜多问。 陆鸢这般淡然相待的反映,让褚昉有些意外,但陆鸢既没有主动提出其他要求, 他自也没那么好心, 上赶着去帮周玘。 自他说完那事后,马车内的气氛便沉静地像下了一层霜,陆鸢虽还是倚靠着褚昉肩膀,一双眼睛却出神地盯着马车窗帷,一眨不眨, 没有半分光彩。 褚昉垂眼, 看见陆鸢神情,崩直了唇线。 夫妻二人一路无话。 回到褚家,褚昉借口有事处理,要往璋和院去,陆鸢本有事要跟他说, 听此话,动了动嘴唇,把话咽了回去。 “你先忙吧。” 陆鸢回了兰颐院。 褚昉与近随交待一些事后, 并没立即回兰颐院, 百无聊赖坐在案旁, 手不自觉搭在了腰间的平安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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