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并未告诉他人。”雪衣答道。 “那妹妹好生歇着吧,有需要的尽管同我说。”郑琇莹拉着她的手拍了拍,“窃贼死了也好,起码于你的声名无损了。” 雪衣点了点头,两人这便算是默契地交换了把柄。 但等郑琇莹走后,雪衣看着她明显轻松下来的脚步却微微皱眉。 王景到底得罪过她什么,让她这样痛下杀手? 雪衣不解,打算找个机会得去问一问王景才行。 但这次失踪后,姑母看的她更严了,出门的对牌愈发不好拿了。 雪衣正踌躇的时候,往后一躺,忽然从枕下摸出了一块玉佩。 拿出来一看,正是她先前当掉,惹怒了二表哥的那块。 他何时又还给她了? 雪衣沉思了片刻,发觉似乎正是他双臂撑在她腰侧的时候。 有了这块对牌,她悄悄地出门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二表哥为何又不告诉她? 雪衣摸着那玉佩,心情颇为复杂。 但一想起他方才令人难堪的要求,雪衣复杂的心绪又顿时消了下去。 原来这玉是那时候塞给她的? 又和上次一样,这玉只是得了好处后的补偿罢了。 她果然还是不能把他想太好。 他给她多少,就必然要索求多少。 雪衣抿着唇,隐隐又有些生气。
第69章 动摇 “陆娘子, 您又来了?”琴行的掌柜领着她进去,“您来的不巧, 这王景出去一趟后, 回来后不知怎的突然烧了起来,成日成夜的说胡话,这回恐怕是不能出来招待您了。” “怎会烧起来?”雪衣没料到。 但一细想也不意外, 溪涧的水那般冷, 他身子骨似乎并不太好。 “我去看看。”她提着裙摆上楼。 毕竟只是铺子里的伙计,王景的住处颇为简陋,只是阁楼上的一间极窄的杂物间, 遍地的木料里塞了一张床, 勉强够一人躺下。 其余的,连落脚之地都难找。 不过他似乎是个爱斯文的,这屋子不大,东西虽多,但收拾的颇有条理,里面的味道并不难闻。 雪衣注意到, 他甚至在床边放了一块擦琴弦用的香料,用淡淡的木质清香掩盖住了药味。 这王景, 从前的家世恐怕比他说的还要不凡。 雪衣走近的时候, 他仍在昏睡, 额上冷汗直冒,口中还不停地呓语着什么。 雪衣侧了耳想听,却听不清。 还是掌柜的告诉她:“这王景也是够怪的,先前一直在喊着‘别走’, 后来一直又赶着人‘走开’, 真不知他是梦见什么人了, 才这般胡言乱语。” 雪衣由这句却忽然想到了郑琇莹。 王景从前大概是认识郑琇莹的,所以才去见她,没想到反被污蔑,险些丧了命。 这话恐怕大概是对郑琇莹说的。 越来越让人奇怪了。 “他还说了什么吗?”雪衣又问。 掌柜的摸摸脑袋:“仿佛还喊过阿娘,他好像还有一个弟弟,只是不知在不在了。” “他还有弟弟?”雪衣正纳闷,烧退了的崔璟忽然睁开了眼,猛然坐了起来。 他双目圆睁,虚汗直流,大口地喘着气,似乎遇到了极其可怕的事。 “你又做噩梦了?”雪衣凑过去。 崔璟僵硬的眼皮动了动,缓缓转向身边的人:“陆娘子,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被一棵树拦腰挂住了,倒是你,为了救我摔了下去,才叫我于心难安。”雪衣递了张帕子过去,示意他擦擦汗。 崔珩却没接,只抬手用袖子抹了抹:“我是个粗人,用不着帕子。娘子也是为了救我才跌下去的,我自然要救。” “我救你不过举手之劳,你救我却是舍命相护,算起来,你救我的恩情还要更大些。”雪衣推拒道。 “娘子早些把我从胡商手中买来,何尝又不是救命之恩?”崔璟亦是格外客气。 两个人不停地说着“救”字,帕子推来推去,最后手一滑掉在了地上。 两人皆笑了。 经历过一次生死之后,那些虚礼也不必太讲究了。 “你就拿着吧。”雪衣重新递了块干净的,捡了个木凳坐下。 “好。”崔璟也不再推辞,拿了帕子擦着额上的汗。 他觉得这位小娘子似乎同他从前所见的那些贵女皆不同,比如郑琇莹,她是绝不会踏足这样的屋子的,更不会将帕子交于一个粗人擦汗。 莹娘,一想起她,崔璟心口又像是被狠狠扎了一箭。 “话说回来,你那日为何突然去了骊山,你和郑娘子是否认识?”雪衣问道。 “我与她,曾是旧识。”崔璟知道瞒不过她。 “既是旧识,她见了你应当欢喜,何故要这般对你?” “我……” 崔璟顿了顿,这正是他这两日梦魇的缘由。 莹娘何故要杀他? 想来大约是恨他无用,根本不愿让他回去吧。 他未过门妻子尚且如此,焉知他母亲与二弟不是这样想的? “是我犯了大错。”一口腥气涌上来,崔璟猛咳了几声,一手紧抓床沿,眼中泛着红,“我早该死了。” “你慢些。”他这副样子似乎极为痛苦,雪衣实在想不明白他究竟犯的是何错。 “你错了自有国法处置,国法不管,还有家规,再怎么样,也不该动用私刑。” 雪衣劝道。 她最恨这样仗着世家权力藐视国法的行径。 她的母亲便是这般被生生贬成平妻的,她曾想让母亲写状纸去上诉,但状纸根本递不出江左。 崔璟不语,只是双目仍是赤红。 “你不是梦中喊过母亲和弟弟,你这样自暴自弃,若是教你亲人知晓了,定然十分伤心。”雪衣接着道,“有什么心结不妨回去之后坦白,便是再严重的,打一顿,骂一顿也就过了,亲人之间哪有隔夜的仇?” “我母亲……”崔璟双眼闭了闭,“她是个极好的人,我不愿再叫她操劳。” 从前父亲看重二弟,母亲便对他偏爱些,勉强维持平静。 “那你弟弟呢,长兄如父,他待你定然十分敬重。” 雪衣又道,其实有些迟疑,毕竟大家族里兄弟阋墙的事情并不少见。 崔璟也沉默。 从前他们兄弟的确是极好的,但人都是会变的,亲眼近距离目睹了弟弟两次之后,他发觉这个弟弟成长的太快,已经让他远远赶不上,也看不破了。 三年不见,他怎知,行简不会如郑琇莹一般对他? 若是回去之后闹出兄弟阋墙的惨剧,最后伤痛的还是他母亲。 但……行简当真会像郑琇莹一样吗? 崔璟又犹豫不决。 脑子里打成了一团,他手心抓紧,哑声问:“亲人之间,当真不会反目吗?” 雪衣见他动摇,当然想说是,但话到嘴边,她想起了自己那个冷酷无情,只贪图荣华的父亲,迟疑了片刻:“应当……是吧。” “看吧,连你也拿不准。” 崔璟嗤笑,眼里满是对自己的嘲讽。 雪衣慢慢垂下了头,也是,她有何立场去劝他呢? 她自己的家亦是乱七八糟,否则也不会被骗来长安,无家可归,无依无靠,不得不求助崔珩。 崔璟余光里瞥见她垂着头,手心捏紧,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又解释起来:“陆娘子,我并不是说你。” “我知道。”雪衣抬头,仍是温温柔柔地笑着,“我只是想起了自己,我母亲所嫁非人,郁郁而终,一时有些感慨。” 崔璟侧目,倒是没想到这样美貌的小娘子从前还有这样惨的身世。 他忽又记起她说过已经许给三郎的事,顿时直起了身:“陆娘子,我听闻这崔家三郎天生有疾,你怎会……怎会许给他?” “二夫人是我姑母,亲上加亲罢了。”雪衣简短地答道。 她现在正预备解除婚事,绝不能露出一丝不满,让姑母知晓。 “那你可愿意这桩婚事?可需帮忙?” 崔璟委婉地问,毕竟宁拆一座庙,不拆一座婚,若是三郎病情好转,若是他们本就心生爱慕,他也不好多加干涉。 雪衣抬头看向他:“你与崔家认识?” “有些旧谊罢了。”崔璟答道,“娘子若是不想嫁,我便舍出去替你想想办法。” 他若是早些说这话便好了。 但如今她已经求了二表哥,大夫到了,户籍也已经投进去那么多了,事情眼看便要成了,实在不需把另一个人搅进来了。 “我心甘情愿。”雪衣摇头,“而且,三表哥的病请了一位名医来,已经见好了。” 原来是这样,若是如此这桩婚事对她来说也并不算差。 崔璟又敛了心思。 “你为我一个外人都能考虑这么多,可见心肠是软的,既如此,为何偏不回去呢?”雪衣仍是劝,“纵是你那个弟弟不想认你,但你母亲却未必。” 这话的确触动了崔璟,他指尖微微蜷着。 “何况子欲养而亲不待,你当真忍心让你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雪衣又劝,“我当初便是差了一步没救回母亲,此事抱憾终身,不想你也遗憾至此。” 崔璟双手抓着膝,动了动干裂的唇,眉眼间满是挣扎。 “听你口音也是长安官话,你的家应当并不远吧?” 的确是不远,不过半个时辰的马车。 从前的事情一遍遍浮现,还有那日郑琇莹突然变卦的脸,让他格外不解,莹娘何故恨他至此? 他至少要问个清楚。 崔璟最终还是点了头:“我想想。” 雪衣见状,微微松了口气,他肯开口已是有转机了:“那我先回去了。” “先等等。”崔璟吃力地起身,从摆满木料的架子上抽出了一把包好的琴递给她,“小娘子大恩,我别无可送,只有这斫琴的功夫,望你莫要嫌弃。” 雪衣虽猜到他斫琴的手艺十分厉害,却也没想到如此上品。 这样贵重的琴,比之雷氏琴还要更胜一筹。 奇怪的是,她还觉得说不出的熟悉。 “这琴太过贵重了,我在府里用不上。”雪衣推脱道。 “都是些普通材料罢了,你仔细看看。”崔璟提醒道。 雪衣低头细细看去,发觉这琴身的木材只是普通的桐木,只是他手法打磨的太好,看起来十分贵重罢了,这才收下。 “你既会斫琴,那懂琴谱吗?”雪衣看向她,“我这里有份孤本,近来授课不甚明白。” “我且看看。”崔璟接过,一翻便知道了,“这是李臣年的?” “你怎知?”雪衣惊讶。 “我与他曾是旧友。”崔璟也不瞒她。 王景果然是懂得,讲的比之崔珩亦是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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