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知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现身给你解围呀?你能想出那么多质问司首的话来,怎么不自己仔细想想?还是你本就故意不去想?”右司副坐在那里,来回翻看着自己新染的红指甲,懒得抬一下眼睛,“也是,如果我有本事让什么王爷世子把我放在心上,也是不会在意这点微末不值一提的情谊的。” 冰流眨了眨眼睛,依旧没有什么神情变化,反而是问道:“你们想要什么?” 她刚刚没有抽出时间来思考关于情的问题,她只是又想了些别的事情。 为什么阴者司强制她回岛,却不将费尽心力追杀的李藏也带回来一并处决? 为什么带她回来,还会为她治疗? 为什么现在她还能站在这里舌战三位上司? 大概是她还有利用价值吧? 她瞧见司首快速地向右司副递了个眼神,这是终于打算同她说正题了。 右司副又笑,也同左司副一样,微微前倾,直直盯着她,“上次你同司里的约定,珹王妃的死,你宁家的冤案,其实此刻都查得差不多了吧?所以现在你回来,站在这里,也是合情合理的,不是么?” “这一次,我们想再同你谈一次条件,司首想要给你的,是真正的自由。”右司副说到最后几个字,放慢了速度,几乎一字一顿。 真正的自由。 那可是她苏沉梅都没有机会得到的东西。 “到时候,阴者司再也没有宁冰流这个人。你的人生会回到正确的轨道。你会成为名正顺的世子妃,将来的事不好预料,但很有可能,等你登上皇后的宝座,这半边江山都会是你复仇得到的成果。” 她一步一步凑近她,伸手在她面前空握成拳,仿佛替她握住了一切。 右司副说得过于夸张,以至于“复仇的成果”在冰流听来过于可笑。 但正确的轨道,五个字敲打在她心上。 她曾经也稳稳地走在那条“正确的轨道”上,那种正常的被幸福包围着的感觉,她至今还在时刻用尽全力回味着。 真的可以么? 她带着怀疑的目光望向自己施展诱惑的那人。 右司副也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心里知道的,我们想让你做什么。” “回去,去杀了他,完成阴者司的任务。” “你对阴者司,应该已经只有恨和厌恶了吧?既然这样,在脱离这里之前,去斩断最后那一点爱吧。” 洛神屿发生的大事总在暗处,但至少星云阁中的人能有所察觉,近来,阁中有大震动。 先是数名有头有脸的阴司使先后在长度不一的时间内消失,又出现。现在,久未归岛的宁冰流也回到了星云阁,回到自己的住处,起居坐卧一切如常。 星云阁的人马难得齐整,却没什么大团圆的气氛,只是诡异。 因为,谁都知道,在这不见光的岛屿上,突然消失不是什么好事。 冰流被放回了自己的居处,又养了两日,才勉强能出门。 她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缓慢地登上白头崖,这才叫真正地望洋兴叹。 不多时,崖下垂钓之处,有个渔婆打扮的人发现了她,于是走了上来,搭住她的肩膀道:“你的气色看上去很不好。” 冰流望向她,这可是个娇艳的渔婆了。 淮光被带回阴者司审问后不久,司内针对屠阳城神女信徒的清查就开始了。又过了一日,戚婆婆被杀,除了平日与冰流交际隐蔽的夏嫣儿,连莺、璃露、小圆等几个人都被请去了右司副处禁闭、问话。 一时间风声鹤唳。 幸而现在,连带冰流,她们又都被释放回来,各归其位,阁主也未曾过问。 连莺听到讯问的内容便知她们几个人不会有事,她应当担心的是冰流。 冰流依旧望着远处,轻声道:“在这岛上的人,有谁有好气色?” 连莺闻放下了手中的鱼篓,双手抱在脑后,叹道:“也是,若早晚有一天,能离了这里,才是我等人此生的造化呐。” 天那么高,海那么远,她们却被困在这里,自由,连右司副提起都会眼睛发光,当着是十分令人向往的东西。 冰流转头望向连莺,连莺亦望向她。 连莺先笑出声,复又拎起了鱼篓,一抖,道:“别想这些没用的了,回去吃鱼罢。”
第80章 返人间 连莺同冰流,她们二人也很久没有像这样对坐吃饭了。 “可惜呀,你伤未痊愈,别饮酒了,连鱼都要少吃。” 冰流没什么胃口,却也不在意忌口,筷子来回拨动着,随口问道:“璃露怎么样?” “托你的福,她爹的事情终于有了头绪,被问话过后,她此刻应该是忙着继续搜集证据了。” 一块鱼肉在口中来回嚼了几十下,冰流艰难地咽了下去,又夺过连莺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叹气出声。 “当初她想逃,我威胁利诱,说只有在这里才能查她父亲的冤案,劝说她进入阴者司,现在想想有些后悔。” 曾几何时,是司首将她自泥泞中捡了出来,放到阴者司中千锤百炼,成就了今日的宁冰流。可如今,又是这个人,给她套上沉重的枷锁,还要她伸出手来杀人。 她对阴者司的一切已是厌恶至极,同时也反思起来,曾经由她引入司内的那些人,邢梓双,夏嫣儿,是否都是信错了她? 连莺却“啧”了一声,道:“你别傻了,她进阴者司这事是你能决定的吗?就算当初你放她逃了,还不是照样换别人给捉回来?” 说的没错,倒让冰流的胃口愈发差了。 连莺摆摆手,已是有些微醺的样子,摇摇晃晃,闭着眼睛说些胡话,“他日你飞黄腾达,想着将我们都救出这阴司地狱就好了。” 除却此刻,她们近来的沟通仅凭书信,还要小心谨慎,使用暗语尽可能简练地传递信息,是以连莺目前也并不清楚,冰流此刻究竟站在哪样一处悬崖边上。 但凭借直觉和多年默契,连莺也猜想,她大抵是要出去了。 “喂,你在想什么?”一阵没说话,连莺主动问道。 冰流如实回答:“你说曲韶现在在哪里?” “吓,你怎想到她?”连莺做了个难看的表情,转而“她 听你之前说的,她现在应该是在和她的心上人双宿双飞 啊不对,是一家三口,幸福美满才是啊。” “那是什么感觉?” 连莺骤然转过头来,鄙夷道:“我怎么知道?多少个水牢里泡烂的叛徒里才能出一个曲韶,让善心大发的您给放走了?像我们这样的人,想都不该想,梦都不要梦。实在空虚,就去多追求一些露水姻缘便是了。” 冰流闻,直直向后仰倒在榻上,满眼生无可恋,“可我连一段露水姻缘都搞砸了。” 连莺也跟着她,隔着小几,一同仰面。 “莺姊,你有过吗?在岛上。”她轻声问道。 “当然。”连莺不假思索,随即给她报上一串或生或熟的名字。 怎么这么多人 冰流听得眉头直皱,“那你遇到麻烦该怎么办?” 连莺转头看向她,目光里突然满是怜爱。 这笨蛋,怎么事到如今,还什么都不懂呢? 连莺的手自小几下探了过来,摸到她的脸上,郑重其事地拍了两下。 “冰流妹妹,首先,我,和这岛上除了你和李藏之外的其他人,不会每晚都只找同一个人。” 冰流愣了愣,“什么?” 她只是霎时被这句话击中,无意识地出声。连莺却以为她想继续问下去,于是愈发嫌弃,“你连这都不懂?你们睡一晚是各自吃饱,睡一年?那该是两情相悦了吧?再这么下去,干脆搭伙过日子得了!” 冰流坐起身来,一瞬间头脑胀得发痛,“不是这样的。” 连莺扶着她的肩膀坐起来,在她耳边低语,“当然不是这样,你是有心上人的,待你出了岛,立时就能回到他身边,还想这些做什么呢?” 李藏同她,她同李藏,此时此刻她脑海里有个乱线团,她尝试将之解开,偏连莺又说话,将之搅得更乱。 连莺说,她与李藏那样根本算不上露水,转头又告诉她,她还有一位心上人,那她到底是在喜爱着谁? 真是可笑,她喜爱着谁,为什么需要自己从别人的话语中猜想? 右司副说,李藏爱她。可右司副又懂什么是爱么? 她觉得自己是懂得的,那么不如自己解答一下,你觉得李藏爱你吗? 想不明白,终究不如去问问本人。 可这样的问题,她不知道问出来和直接给他一刀,哪个会更难。 司首让她杀了李藏,却也没她规定该用什么手法呢 还有李藏的身世,他真的从来都没打算同她说说吧? 想得太远了,太跑题了。她不能再想了,她必须出岛了。 冰流挣扎着起身,头脑却越发昏沉,手脚愈发无力,终究倒了回去,一觉不起。 她回到金陵的那日,地上是一片雾霭沉沉。 再回来时,李衡已经不在双阙山上守陵,也不在先前那处简陋的临时藏身点。 珹王府中出去的人,如今已经悉数搬回了珹王府中。 冰流抬头去看,大门匾额上的陈旧裂痕、墙头瓦片间依旧生长着的杂草依旧在诉说着这座王府数年来的艰辛,但现在这里没有禁军森严守备,也已经不复昔日萧索寂寥了。 “世子妃,您回来了?” 她闻低头去看,方才唤她那人已经快速地跑了进去报信,很快,李衡便同雍叔先后来了。 在迈过王府大门门槛之前,李衡脚步匆忙,眺望着隔在门外那个单薄的侧影,满怀担忧与期盼。 但是在迈出门槛之后,侧影变成了近在咫尺的人,李衡反倒脚下有一些踯躅,手上有一些迟疑。 冰流转过身来面对着他,浅浅含笑,脸色却苍白得像一张极薄的纸。 他眉头紧皱,担心依旧未减。 之前阴者司来人漏夜“拜访”,他不是没办法将人拦下来,可冰流执意要独自回去一趟。 她那么坚定,他也只能选择相信她的判断,放她走,但这却不妨碍他记下来夜不成寐的担心。 现在她回来了,带着笑望着他,他隐隐有一种感觉,说不上来,哪里有些不一样了。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更令他惊讶,她展开双臂,揽过了他的肩膀,轻轻靠在了他的肩头,呼吸。 这个拥抱,怀着很深的想念,仿佛之前的数月间他们未曾见过,仿佛上一次还是要一直追溯到七年前,那么深的想念。 他愣了片刻,没来由地问道:“都结束了吗?” “几乎,快了。”她的声音恢复了些,听得李衡稍稍安心。 他抬手在她背上,却摸到一柄冰冷坚硬的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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