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冰流不一样,她没有顾虑,她一定要做。 所以,从她进宫那天起,从知晓了一切那一刻起,已经注定,她这个世子妃,当不下去了。 可是,以这样的方式切断了所有联系,会否太过惨烈了? 而且,虽然她说得那么决绝,可以她现在这副虚弱的身体,又要如何才能报仇? 仿佛听到了李藏心底的质疑一般,她看向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会杀了她。” 李藏点头,“我懂得的。” 于是冰流亦点头,她感觉自己应当是完成了一样任务,因为她终于听到了李藏亲口讲那个故事。 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冲击还是不同。李藏真的可怜,她不觉得有什么语或行动能够安慰到他。 所以她只是陪坐了一下午,最后才想着,她必须将她现在心中所想的大事回报出来。 很他并不懂得。 李藏走在前面,一步一步缓缓走着,随口闲聊般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带我逃,抛开你要杀他奶奶这件事不说。” “你会把夏嫣儿领上岛,会帮邢梓双查案,会放了曲韶远走,自然也不会下手杀我。当然,这同我本人没什么关系。不过,仔细想来,这还是我活了这小半辈子,第一次不是被人放弃,所以,你的动机如何,我不在意。”李藏回过头来,刚露出一点的月光在他眼中闪出不同的颜色。 这仅仅是方才面对那小池塘时,他渐渐化开的心境。原来沉静下来,真的会让人变平和,会想通,会和解。 可他和解了刚刚一个下午,这就又要被拧上了。 冰流面对发亮的眼睛沉默了片刻,她自己的眼里既没有怜悯,也没有感动,她就是这样,想着些什么,往往只有自己知道。 她问道:“那你这些天在发什么脾气?” “ ” 李藏转过头去,恢复了前两天的状态。 各自走了一阵,冰流又道:“之前在刑房那晚,来得快,走得也快的那些黑衣人,是你母后派来的吧?” “或许。” “她在找你?你想要见她吗?” “绝不。” 冰流短暂地变成了那个话多的人,却没有得到什么更多的回应,于是她也就不再说了。 回到竹坞时,婉晴正坐在门前,怀抱着兔子,无所事事。见了他们两个归来,便不冷不热地迎上前去,接过了鱼篓,看了看里面的收获。 冰流问道:“不关心我们去哪了吗?” 婉晴依旧别扭道:“走了更好。” 那三条鱼没能活过当晚,稍有改善的一餐晚饭后,山谷中的天色大暗下来。 这里没有公务,没有任务,没有疑案,复仇计划,天黑了,吃过饭,三人各自安歇。 伴着虫鸣睡到后半夜,李藏听到一些窸窣声,竹子上落下“咚咚”的脚步声。 这声响很快来到了他身畔,也没有准备和迟疑,这便挤着躺了下来。 李藏只能向内侧挪了挪,还要避免伤处吃力,不免叹了口气。 “别出声。” 她期近了他的耳朵,手臂也伸了过来。 但是他还是不听劝告,只有五分认真地问道:“你应该知道,我们现在不能做什么吧?” 冰流见怪不怪,不做理会,转而道:“这里只有两张床,我的妹妹已经睡了一个月地板了。” 李藏将自己的一直手垫在了头下,“真可怜,晚上睡不好,难怪天天发脾气。” 妹妹真的可怜,本来一个人在山间自由自在,过着精灵仙女一般的生活,如今却因为两个受了重伤的人骤然出现,她不得不让出了自己的床铺,化身厨娘与大夫,现在还要兼职做猎人,每日忙得没有空闲,连偶尔出门探访人间也成了不被允许的事情。 所以,那两个已经逐渐在愈合的人,挤一挤,让出一张床来给救命恩人,也是合情合理的。 “我让她去床上睡了。” “合情合理呢。”他转头望向她,漫不经心地赞同着。 让出床给妹妹睡是很合情合理,只是她对他时就不那么讲究道理。 黑暗中,她又凑近了些,探索寻到了他的嘴唇位置,自然而然地轻吻下去。 这下他才警醒过来,慌乱、不安,僵硬着身子,不敢动,此刻的心情,不同于以往,却同王府那晚,她拉着他要逃时一般无二。 这是幸福吗?没人教过他。 如果那晚的血泊中,他所感受到的是巨大的幸福,那么此时她给他的,应当是一种微小的幸福,虽然微小,却不微末,足以令他再度重新开始思考。 原来他还可以不被放弃,原来,他还可以被吻。 还有思考的必要吗?他从来也不是一个多想的人,只要感受就行了。 翌日清晨,照例又是一顿粗茶淡饭,婉晴虽然昨晚得到了姐姐的慷慨相让的床铺,今日却依旧不太开心的样子。 冰流收拾走了碗筷,去井边取水这样的力气活还是要由婉晴来。 婉晴要走,李藏唤住她,“那个 你还想出去?” “当然了。” “不过你姐姐说得没错,外面确实危险。” “危险也是你们招来的。” 李藏瞬时汗颜,他还以为这个小姑娘至多只会和她姐姐发脾气,没想到她原来也会将责任分摊给他。 他只得背下了这口锅来,委婉地劝道:“是是是,不过 眼下也是既成事实,我们没办法改变外面的环境 ” 婉晴干脆放下了手中的小水桶,叉手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说,若你真想出去,那便想办法,如何避免危险。” 婉晴扬起下颌,眼神中依旧是不信任,“如何避免?” 冰流刷了碗,看着婉晴往返两次,自水井中取够了今日所需的水来,随后便又神秘兮兮地钻进屋中,不知与李藏在密谋些什么。 她无意探知,只是觉得今日有风,天气不是那么潮,身上宽泛些,适宜出去散步。 于是趁着上午晴好,她拎着一柄砍刀上了山,倒也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只是午时归来时,手中还是拎了两只鸡。 “姐姐!” 冰流受到了婉晴格外热情的呼唤,实在意外。 待到人一蹦一跳跑出来,她才发觉,妹妹已经改换了模样。 婉晴的眼睛和脸庞都变得圆润了些,鼻峰较之前高了,连眉骨的形状都被矫饰过,在这缺少易容材料的山谷中能做到这样,不得不说是易容大师的杰作。 “我这样,你能认出我吗?” “当然。” “ ” “但是我这样,和你的样子,也全然不像了吧?”婉晴拉扯她的袖口,这次不在发脾气,而是撒娇道,“我是不是可以出去?你们来时的那条路我不走,我走山后那条路,没人会追踪到我的。” 冰流问道:“你要去多久?” 婉晴依据她从前出门的习惯试探道:“三天 一天?” 冰流抿唇,无奈道:“一个白天,晚上若不回来,我会认为你有危险,要亲自出去找你。” “好!” 婉晴拍手称是,这便赶忙跑去准备出行所需。 李藏此时才踱步出来,故作谦逊道:“别谢我,我也不过是为了缓和你们姐妹之前的关心,稍微努力了一下。” “努力邀买人心吗?” “哎?” 婉晴出了一趟山谷,心情好转,还带回了不少他们继续的药品和食物。 山谷中较从前更平静了,除却时而来的小雨,还有夜晚不停扑向烛火的小虫外,仿佛没有其他烦恼了。 冰流每日睡得更多,再没有梦魇,她胃口似乎变好了,不得不承认婉晴烧饭的手艺在独居的岁月里也磨炼出了一些功力。 她胖了些,宽松的衣衫终于下不再是空空荡荡的一具身形,脸颊上也不再是薄薄的一层皮肉裹着骨头,这是好的方向,比起从前,她更像一个人了。
第85章 破阵 谷中的时光仿佛静止,算着日升日落的频次,又过得很快。 冰流每日吃过早饭,总要去山上远处的地方走一走,每次没有特定的目标,途中做些什么,几时回去,甚至以什么方式下山,都是随心所欲的。 八月过后,山间下了几场大雨,山下的小溪水位暴涨,连山顶的瀑布也水流格外丰沛起来。 有几日,她走到那处瀑布前,驻足于此,听着耳边轰鸣的水声,闭目凝神,许久才又离开。 后来,她终于有一次忍不住遵从了心里的那个念头,沿着瀑布一跃而下,坠落潭中。 她喜欢上这种感觉,于是也想分享给李藏。 “从这里跳下去,有什么意义吗?” “没有意义,只是感受。”她形容不出那种感觉,只是对他道,“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眼前一片黑暗。会想到最害怕的事情吗?会回到回忆深处吗?坠落的时候,还是免不了有亡命之感吧? 然而这一些的感觉却又被水织就的网包裹,潭水缓冲了一切锐不可当的力量,潭水将人接纳,治愈。 他自潭水中上浮,见到天光,重新呼吸到空气,再度见到与他一同落下来,此时也一同浮上来的冰流,恍惚间都有隔世之感。 只是让婉晴赶过来发现他们做了什么之后,境况便不那么美丽。 “你们两个疯魔了?!我好不容易治好你们的伤,结果现在又来这作死?” 寄人篱下,他们不得不偶尔也听取一下这山谷主人的建议,终止了这项不十分安全的行动。 八月末的一场秋雨后,婉晴照旧乔装打扮出谷逛集市、买东西,顺便多听听别的人说话,多尝尝外面人吃的好吃的。 这次她回来时,便不似从前自在,晚饭时,她将外面的新鲜事讲给他们听。 “不得了,才几天没出去,菜价直涨了好几文钱,听说是菜地都让雨水给泡了。” “既然雨水多,就不要出门了,抓紧时间把篱笆加固用一下。” 婉晴原本说得兴致勃勃,一听冰流这样说,赌气,摔筷子走了。 李藏赶忙扒了两口饭。他不敢说,冰流但凡说话能稍微柔和一点,也不至于天天和妹妹打这嘴仗。 雨水多,篱笆会被冲垮,妹妹不听话。他们躲避隐居在这里,近来,这似乎已经是他们仅剩的烦恼。 至于阴者司如何,北瓯如何,信神的那些疯子又做了什么,没有人问过,没有人想要去探究。他们谁也没提过,何时离开这里,或者下一步要做什么。 不过,就在山谷中落叶刚开始泛黄的时节,山谷中来了新的访客。 访客到来的讯号,是一串清脆的铃声。 铃声在冰流与婉晴对弈时响起,婉晴一个激灵,赶忙跑去高处查看。 铃声响起,意味着有人已经破解了阵中的前三重迷障,只差最后一关,就可以进入这处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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