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晴格外紧张,她对自己的布阵水平十分自信,想不通会能有什么人能这般不声不响,却又势如破竹地突破进来。 婉晴伸直了脖子不住地远眺,冰流和李藏并肩站在她身后,却完全不似她关注。 山下远处,那片竹林和乱石摆成的阵型中,似乎是有几个模糊的黑影,地空中是雾蒙蒙的一片,时聚时拢,看不真切。 “应该是钟意之吧。”李藏并没仔细看,只是胡乱猜测,又补充道,“真的,钟意之。” 冰流瞥了他一眼,不予置评。 婉晴看到眼睛痛,一边计算着自己布阵究竟哪里有漏洞让人有了可乘之机,一边随口问道:“找你们的人?好人坏人?” “不是阴者司的人。” 就凭那夜杀红了眼的情况来看,如果阴者司找到了他们的踪迹,不会耐心破阵,反而会放火烧山。 “要见吗?”李藏问道。 “不。” “不见?人也已经要进来了啊。” “你去。”冰流说完,已经转身下坡,回屋去了。 婉晴自思索中抬头,望向李藏,发觉他正在自嘲地讪笑。 我去?我去能有什么效用?我算什么? 不对,也不能这么想,今时不同往日了呀,他又怎能妄自菲薄? 婉晴暗自观察,只能看出他起初的犹疑,却突然一转,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不知道这个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反正姐姐不理,她也就不理,回屋专心改良阵型了。 李衡自云一般的雾里走出来,除却凝重的神色,和三个月前并没什么不同。他身边只有小庄和钟意之二人。骤然闯入了未知的领域,小庄站在靠前的位置,微微侧身,是保护的姿势。钟意之手中拖着一个罗盘,耳背别着一杆笔,这一路他为了破阵记录的数据太多,带的纸不够,都写在了衣袖上。 迎接他们的,是一个大摇大摆走过来的人影。 李藏虽不知开场白如何作好,至少气势要摆出来。 谁知李衡只一句话,六个字,就已足够令他当场泄气。 “太皇太后薨了。” 婉晴看着眼前的三个竹杯,又回头望了望坐在厅内,小圆几前围坐的五个人,有些为难。 于是她只能再讲吃饭用的小木碗取出两个,勉强凑够,倒水,端了过去。 “前日清晨,宫人发现太皇太后气息断绝,太医来看,推断是前天晚上,人就已经服毒自尽了。” 婉晴正分着杯子,听到自尽二字,不由得手一抖,水直接洒满了钟意之的前襟。 虽然宁婉晴独自生活,文能布阵武能抓鸡,然而多年避世而居,她离人世间的一切太远了,远到上一次听到“自尽”这词,形容的就是她的母亲。 “啊!对不 ”看着钟意之起身,她赶忙道歉,道到一半又想起来自己的杰作就是被此人认证为 也有缝,于是又不屑起来。 至于钟意之,他受过李藏的折磨,不敢惹他,听说过冰流珹王府一夜浴血的事迹,也不敢惹她。今日被叫来也只是帮忙破阵,被阵主 一个同冰流长得七八分相像的姑娘泼了一身水,自然也不敢说话。 李衡方才就已经留意到是她,此时才有机会,如常地问一句:“婉晴,长大了。” 婉晴愣了愣,只是点头道:“是。” 嘁。李藏轻蔑白眼,明明李衡提前也不知道这藏着妹妹吧?这是什么打招呼的方式?搁这装什么熟稔呢? 不过这些都是细枝末节了。在太皇太后自尽而亡这件事上,李藏还是愿意诚心对李衡说一句,“节哀。” 李衡微微颔首,“这对于她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对于未被审判的罪人,能够自行了断,甚至死后还会有一群人为了维护她、维护整个国家的名誉而掩盖真相、尽哀尽孝,自然是最好的结局了。 只是对李藏来说,不是。太皇太后死了。或许冰流和李衡的关系也能有所缓和呢? 他轻觑向冰流,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怒不形于色,她此刻会是怎样的感想呢?是有大仇得报的痛快?还是觉得仇人死得太轻易,会心有不甘呢? “她为什么自尽?”冰流抬头,问道。 “不知道,没有留下遗书,也没有遗。” 冰流停滞了一阵,又问道:“珹王怎么样了?” “谨慎地试了几种药,包括你带来的那种,暂时都还没有见效。” 冰流点头后,一时沉默,所有人也跟着沉默,原本就不怎么和谐的气氛骤然冷至冰点。 她想她是应该说些什么的,作为那晚突然逃脱的解释。 但事已至此,有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解释没有,但关切还是有的。那夜仓皇逃离,珹王府中留下的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烂摊子。 珹王府才刚刚自多年的沉寂中复苏过来,那一夜之间忽然进了这么多刺客,弄到伤亡遍地,血腥味冲天,难保不会再受人责问。 于是她再度开口,“那夜 ” 她被李衡打断。 “那夜已经过去很久了。”李衡十分强硬地回避着,“我今日来,不是为了那夜,而是为了当下。” “当下?当下如何?” “你们不会以为,太皇太后自尽,屠阳城的事就结束了吧?” 冰流垂眸,过了许久,才道:“那是阴者司应该做的事情。” “已经没有阴者司了。”
第86章 归途 “你刚才说没有什么了?” “阴者司。” “阴者司?阴者司怎么了?” “没有了!” “怎么可能?” 李藏还是不能相信。一个历经百年,执掌生杀,左右朝局,遍布高手的官府衙门,三个月前还派出精锐将他追杀得满地乱爬的阴者司,怎么可能骤然销声匿迹? “倒也不是那么确定吧。”李衡被聒噪到抬手掐了掐自己的鼻梁处,“但是从你们走的那夜,那些负责执行任务的死士,或死或伤或逃,或追踪你们而去,从那以后,阴者司的人再也没有了踪迹。” 冰流与李藏对视一眼,二人俱觉得匪夷所思。 李藏道:“阴者司本就是个隐秘的组织,也不会时刻现身示人吧?” 李衡道:“可是陛下同阴者司司首也是断了线。” “码头上那些摆渡人呢?” “一夕之间都消失了。” 皇帝联络不上司首,唯一知晓如何渡过那条暗礁海路的摆渡人也都不见,阴者司和阴者司所在的那个岛,仿佛就真的这么骤然被雾气笼罩,消失不见,仿佛只是一个传说。 冰流一只手放在桌上,手指来回捻着,“阴者司没了,那么那晚出来执行任务的那些人,又都归于何处?那夜进入王府的人,都走了吗?” 等了一阵,没有回答,她才抬起眼睛,再度探究,“有留下的人吗?” 小庄道:“那夜一场乱战后,有两位姑娘,应该是你们的同伴,留在王府养伤,一个叫连莺,另一个叫小圆。” 冰流点头确认,这二人确实是站在她这边的。那夜,也是为了放他们离开,才会受伤,冰流甚至担心,她们可能会被同僚识破,从此也成为黑名单上被追杀至天涯海角的叛徒。 现在连莺和小圆没事是好消息,但情况远比他们想象得要更加复杂。 冰流又问:“她们现在如何?可能联系到岛上么?” 小庄道:“联络不上,以她们现在的情况,一时亦不敢贸然自行回去。” 李藏挑眉,看来现在珹王府中负责被阴者司出来的这两位女祖宗折磨的,应该是小庄。 这还真是邪门了,阴者司还真随着洛神屿沉到海底不成? 众人皆不说话,都各有想法,却也各自都有各自的毫无头绪。 眼前没有谜题,只有浪费时间,钟意之有点不耐烦了,一拍双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随后道:“总之,目下的局势又比三个月前复杂了百倍,虽然大理寺的调查已经接近尾声,然而太皇太后自尽,屠阳城主阴谋败露,皇帝尚无主意要如何对付这个邪门的属城,偏他最倚重的阴者司也在这时消失。” 钟意之指了指冰流同李藏二人,“但至少现在,暂时,不会有人追杀你们了。所以,该回去了。” 珹王府东南角的无名小院,原先的禁地,如今用来安置一些身份危险的人,十分合理。 黄昏十分,一个美人披散着半干的长发,倚坐在屋外的廊凳上,手中拿着胭脂盒子,时而抬起来放在唇边嗅一嗅。 “这胭脂 劲不足啊。”她皱眉,转而自自语,“还是得让他再给我去买。” 另一个眼睛圆圆的也是刚刚沐浴过后出来,一边擦着耳朵上的水,一边小声劝道:“莺姊,你还是不要再为难小庄了,人家本来也不是干这个的啊 ” “那我们是自愿要留在这里的吗?” 小圆小声道:“那、那你若要走,也没人拦得住。” 连莺翻了个白眼,她心底还是有怨气。现在岛上的情况不明,她们这些原本属于那座岛的人,如今就好像身在海中,站在一片脆弱的木板上,上下浮沉,没个牢靠。 小庄连日带回来的消息,加上连莺自己的猜测,那夜在珹王府中的同僚,发现与岛上断了联系后,多半还各自蛰伏在自己的藏身之地,甚至有的已经远走高飞,自此江湖不见。 短短三个月时间过去,谁也说不清,阴者司究竟怎么了,她们这些阴司使面临的,究竟是机遇,还是大危机。 而连莺和小圆,就更有一层顾虑,在境况明朗之前,不敢擅自行动。于是被李衡劝说,暂且藏匿在珹王府中,才是她们最合理的选择。 连莺总是抱怨、挑剔,小圆则安静许多。 但是现在,她看清朦胧夜色中,走进这院子的那个人后,终于大叫着跑了过去。 “冰流!大!!!人!!!!” 连莺倒是早有预料她还是会回来似的,踱步过去,轻声道:“小点声,别忘了我们现在 ” 一条绳上的蚂蚱,被声音震落掉到油锅里就惨了。 “你长肉了。”连莺又捏了捏冰流的肩膀,略带戏谑笑道:“这三个月,过得很快活吧?” 这算是夸人吗? 冰流只是淡淡道:“还好。” 连莺的目光又越过她,探索向她的身后。 “那个谁呢?怎么不出来,亲自给我这个救命恩人磕一个?” 冰流觉得她无聊,已经径直往里走,“他不在这。” 只有心怀良善的小圆还在跟着担心,“李藏大人 伤未痊愈吗?” “我要是他,我也不好再回来这里呀。”连莺也跟着她们,晃晃悠悠地走回去,一面与小圆咬牙嘀咕,“上次走时可是同这里的女主人私奔走的,再回来,多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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