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流闻愈发惊奇,“你们还救了谁?” “说来就是另一段孽缘了,你自己看。”曲韶讳莫如深,向她指示了方向。 冰流纳罕不已,缓缓地离了自己现住的那块地方,拐过墙角见到一个对窗而坐、头裹发巾、衣衫朴素的女人背影。 不会吧 “右司副?” 那人的肩膀动了动,却没有回头。 冰流几乎大惊失色,在岛上爆炸后失踪的右司副苏沉梅竟然沦落至农妇一般。 当初威逼她去杀曲韶的右司副竟然落难后反被曲韶所救。 她一时都想不出是哪种造化弄人更加风趣了。 “一个月前,我们发现她时,她背上的烧伤已经溃烂,高烧不止,就倒在山谷外不远的溪水旁。” 她走回去时,曲韶对她的表情之精彩早有预料,这才同她讲了当时的情况。 冰流问道:“她有没有同你说阴者司的情况?” 曲韶摇头,“没有。她本来都是要杀我的了,就算现在被我救起,也会觉得这反而是种极大的耻辱吧?所以她根本不愿同我说话。不过她身为右司副,看她现在这个德行,也不难猜出阴者司是遇到麻烦了。” 冰流点头,这确实是右司副的作风。 然而她还有另一个疑惑,自醒来就有了,却一直不知是否该询问。 “我记得你 你的孩子呢?” 曲韶愣了一瞬,便已经释然笑道:“我和那个孩子没有缘分 不过我发誓,当时我真的有孕,不是为了让你放我走才诓你的。” 这是无须提出的保证,冰流当然相信她当初不会说谎,只是又有了新的担忧,“发生了什么?不会是因为那夜我们打架 ” “与你无关,但是确实与那夜有关。”曲韶转过身去,独自吸了吸鼻子,转瞬就恢复如常,“所以说,宁冰流,你真的很幸运,一摔就摔在我家门前。” “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需要留下,让他帮你祛毒。” “什么毒?我没有时间 ”冰流完全一头雾水,但她知道,自己既然还能走能动,就不能再在这里久留。她还记得陆仁丁最后的话,屠阳城的事一天不解决,每个人的头顶都会悬着一把利剑。 曲韶的夫君偏在这时走了过来,态度不卑不亢,客气地向冰流劝道:“确切地说,那顶凤冠上的,不能完全算是毒,虽然一半语说不太清楚,但我相信世上现今没人比我更了解它了。如果宁姑娘信任曲韶,也可以信任我的话,我可以帮你祛除它给你的身体带来的负面作用。” 曲韶亦在她耳边低语:“你忘了慈惠皇后死前的模样了吗?你想变成那样吗?再说了你这一身的新伤旧伤,不如彻彻底底地让他给你治上一治呢。” 冰流一时被过量的信息砸得有些晕了,第一反应是向曲韶的夫君问道:“你是谁?” 他道:“在下戚暗,出身谬返谷,勉强算是个医者。” 曲韶离开阴者司已近一年,冰流没想到她留在丹鼎山下的这段日子,反而得到了许多从前不曾知晓的信息。 曲韶的夫君,谬返谷出身的医者戚暗,每日会为她调配出一种极为难喝的药液,不仅气味令人作呕,连液体也是浓稠的膏状。 冰流在第一次接到这碗药时,甚至认真开始怀疑曲韶是不是在恶意玩笑。 除此之外,还要每日针灸,于是她就听戚暗说起了一些事情。 比如,关于戚婆婆。 “啊,她是我有所耳闻的长辈,无论医理,还是剑术,她都是天才。只可惜,她离家之时,我还没出世呢。” 其实戚婆婆,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桑庭,她曾经两次离开谬返谷。 像谬返谷这样名声在外的正派医学世家,不仅在江湖中,哪怕在时局上也是有资格出面做些事情的。 当年北狄入侵,晋朝廷南迁,北瓯又趁势而起,天下大乱之时,桑婷还是个年少的姑娘,就第一次离开了家园。 她来到南晋大将李儃的军帐,一面代表谬返谷,为南晋的将士们提供医疗上的帮助,一面又作为一个不曾入世的少女,跟随在将军夫人的身边,观察学习着人情世故。 太皇太后自年轻时起就是一个刚强英武不输须眉的女人。那时桑婷寄回的家书总是在诉说,今日又是如何跟着将军夫人做了什么,桑婷总是十分崇拜她,总觉得获益良多。 直到四五年后,李儃即位,天下初定,桑婷才再次回到谬返谷中,这时,谷中人渐渐发觉,她似乎变得不大一样了。 她变得孤僻、沉默,剑也不大练了,医书也不再看。唯有收到宫中传来的飞书时,才会眼睛一亮,避开所有人去回信。 桑婷的变化没有引起家人的重视,直到有一日,血腥味和尖叫划破了谬返谷平静的天空。 人们发现桑婷时,她正在面无表情地剖开一个孩子的胸膛。那个孩子,是前日谷主捡回谷中的孤儿。 谷中无不震惊,谷主亲自审问桑婷,她却丝毫没有要掩饰的意思,只是说,她想要亲眼看看孩童的脏器如何运转。 当时谷主隐约能察觉到,桑婷的转变或许与那个母仪天下的人有关,然而书信皆被烧毁,那个人又站在权势的顶端,甚至还是谬返谷一路扶持上去的。 于是只能处置桑婷了。 然而不管桑婷如何堕落,她仍旧是谷中剑术第一的高手。 她又伤了四五个师兄弟,趁夜色逃出了谬返谷。谷主下令将戚桑婷除名,将来谬返谷中任谁出谷寻到了她,都可以即刻杀之。 后来的事,谷中就只是传与听说。听说戚桑婷在江湖上做起了杀人赚钱的买卖,后来招惹到好几门仇家,却又因为身手实在过于厉害,被阴者司招揽,从此就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戚暗叹道:“听说老谷主太爷爷临死之前都在念想着桑婷,想不通她如何就走上了邪路。今日听宁姑娘说了才知道,原来其中还隐藏了这么诡秘邪恶的一个教派。” 手臂上的银针被一根一根拔出,冰流的眉心时而蹙一下。她在想,看来戚婆婆当真是被太皇太后指引信了邪,一生都葬送在太皇太后荒唐的不死大梦里。 戚暗收拾好东西,这便起身,对她笑道:“好了,今日的针灸,就到这里了。” 冰流忽然发问:“那你呢?同阴者司的叛徒有所沾染,所以也被逐出家门了吗?” 戚暗也并不回避这个问题,又转身回来,对她解释道:“比起我那位太奶奶还是好一些的,我不是被逐出家门,是自愿离开,好吧?” “好。” “我此生立志行医,只要我坚持这条路,是不是谬返谷的弟子,并不重要。” “明白。” 得到了一些肯定,戚暗才稍稍顺了气,昂首离开了。
第92章 关于陨石 冰流也从戚暗和曲韶那里穿插着听说了那顶凤冠的问题所在。 原来当年曾经为慈惠皇后诊脉、又引荐乱木生进入阴者司的那位神医,在慈惠皇后死后,毕生都在研究这个难解的病例。 虽然他后来没再能接触藏在湖心塔的凤冠,但他游历各地,寻找有相似病症的病人,搜集各地方志资料,终于也算是对这种似毒非毒的病有了一些了解。 他死后,他的手札笔记辗转被几个好友保存,最后藏在了谬返谷中。 戚暗自认没有戚桑婷那样的天资,从前在谷中也是得过且过地学。直到曲韶伤痕累累地自湖心塔逃出生天后,他发现她身体上的异样,才重返谬返谷,也算是幸运,还能翻到了这本早已破旧积灰的手札。 手札中记载,那位神医曾经在蜀中的一处偏僻小村落寻到一名与慈惠皇后症状相似的患者,只是没有那么严重,往前翻看县志,天佑十年天降陨石,也曾经坠落在这个村落。 有了这个宝贵的病例,那位神医在有限的条件下尝试了许多中药材与治疗方法,也算有所成效。 但他的研究,也就止步于此了。 曲韶只是接触了那凤冠短暂一夜,身体产生微小的异样,若不是她当时有身孕,恐怕也不会反应得那般强烈,就如同冰流先在这般。 戚暗按照神医的办法,稍作改进,在曲韶身上减轻了药量,结合针灸与药浴,尝试了数番,算是将医疗这种特殊病症的方法掌握,如今又照样用在了冰流身上。 但他也想知道,这病症起源到底在何处。 幸而这次有冰流帮他们解惑,“确实是陨石。” 看来天佑十年的那场天外落石,并不仅落在了屠阳城,还有蜀中,那一批会发光的陨石中,必定有某种能够影响人体健康的某种物质。 那么屠阳城主将此物进献给灵帝时,究竟是毫不知情,仅想献宝,抑或是想要以此恶毒手法报复?现在是不得而知了。 不过后续观蝉局也被屠阳城操控后,曾经下令取走那顶凤冠,还要装进指定的盒子中,就说明,至少现在屠阳城的聂禛,是清楚这些发光石头的效用的。 他想收回这顶凤冠,是想要掩盖些什么?抑或是想要故技重施,重新启用? 曲韶听冰流讲了他们最近的一些进展,也有自己的看法,“石中迸出一个仙女的故事未免太过无稽,我看多半是编的。这顶凤冠才是那场陨石最关键的产物。” 冰流惊觉不好,道:“现在那顶凤冠还在珹王府保管,那岂不是有许多人的身体都同样出问题?” 曲韶道:“不会的,你可以估算这些发光陨石的效力,慈惠皇后每日将之戴在头上,数年发病不治,我们二人只是因为近距离的接触了一夜,才产生了些微的效应。若是其他人没有近距离,作用应当是微乎其微的,若不放心,每个人都喝几副药就是了。” 冰流渐渐安下心来,原来这次受影响最大的,还是曲韶她自己一个人。 “那你 ” “我怎么?” 冰流欲又止。她虽自觉是关心,却也不想像个长舌妇一样,张口闭口就询问别人的私隐。 更何况,看她现在同那个小郎中没事采采药,救救仇人,不是过得挺惬意吗? 于是她不再说了。 但是她不去探讨曲韶的私隐,不代表曲韶也不探讨她的。 “你的信已经传出去好几天了吧?从金陵到这里的路途也没那么远啊,怎么那个珹王世子还不来接你?对啊,说起来,你不是都风光大嫁成了世子妃了吗?怎么还在为了天下苍生奔走啊?” “ ”她还没有同曲韶解释,她已经不再同李衡一起,还是因为李藏。 总觉得曲韶会毫不留情嘲笑她的。 还是能瞒一日是一日吧,最好等到她能离开那日,干脆糊弄过去。于是她干脆学右司副,沉默以对,躺下睡觉,曲韶自觉没趣,也就离开了。 谁能想到,翌日清晨,冰流睁眼,就看到了不期相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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