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季华轻笑一声,微微挑眉,问他,“你觉得呢?你拒绝我,是因为你爱的人是皇后吧?” 宋逸眼神一紧,心口重重一沉,这种事一旦承认,对他,对魏云卿,都是致命的打击,他不能认。 他坦然否认道:“没有,我对皇后从来不曾存过不该有的心思,我敬爱她,只是像敬重一国之母那般。” “是吗?那如果我把皇后把这盏灯送你的事情告诉陛下,你觉得陛下会怎么想?” 宋逸转身背对着她,沉声道:“你威胁不了我,即便你捅到陛下跟前,我也问心无愧,最多,我辞官就是了,入不入仕,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影响。” 杨季华脸色迅速沉了下来,她走到宋逸面前,质问道:“这就是你面对问题的态度吗?你以为逃避可以解决问题吗?帝后大婚前,皇后与外男私相授受,你有想过这件事会对皇后造成什么打击吗?” 宋逸眼神一动,他看着杨季华,眉峰渐蹙,不解道:“你到底来做什么的?” 杨季华提醒他:“这不是一盏普通的灯,这是去年清溪灯节的灯王彩头,灯节上有无数人见过,若这盏灯不慎给其他人看到,你想过会是什么后果吗?” 宋逸沉默着。 “这盏灯的来源,连我都能弄清楚,朝堂那些世家会查不到吗?即便你问心无愧,可那些世家在乎吗?他们根本不在乎你是否清白,在他们眼里,这就是把柄,他们就是要借此攻击你、弹劾你,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你知道陛下和皇后如今有多艰难吗?你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皇后,等着她出错吗?如果这盏灯的事情落到政敌的手里,你知道是对皇后多大的打击吗?” 她一句一句质问着,薛太尉不在京城,不代表他的眼线不在。 “你会害死她的!” 宋逸心中一震,突然从脚底升起一股恐惧,茫然无措。 杨季华停止了咄咄逼人,正色问他,“现在告诉我,到底还有多少人在你家中见过这盏灯?” 宋逸摇摇头,平静道:“没有人,我一向不与人交游,除了擅自来访的你。” 杨季华微松了口气,她倒是忘了,宋逸这般性情,哪里会有什么朋友,更遑论有人来访了。 她句句肺腑的劝说着,“皇后把灯送你,或许只是善良的本能驱使,没有什么其他多余的心思,可如今时局艰难,这盏灯,你不能留,也留不住,就像她的人,永远不可能属于你。” 宋逸默然,眼前的女子,再也不是曾经又哭又闹,寻死觅活要嫁给他的小姑娘了,她长大了,懂事了,已经是真正能独当一面的大女官了。 “现在,你要么当着我的面摔了这盏灯,毁物灭证,要么把这盏灯给我,让我来处理。” “我可以信任你吗?” “你还有的选择吗?”杨季华反问他,又告诉他,“我和皇后是同一立场的,我不可能因为一个男人背叛皇后,我们要做的,是了不起的事情,比抢男人有意思。” 宋逸心中微微愕然,他抬眼看了一眼杨季华,只觉得此时沐浴在阳光之下的女子,突然圣洁了几分,她已跳脱了低级的追求,有了更远大的理想。 他想,宋氏,是真的为皇后选了一位很好的女官。 宋逸没有固执,转身走向榆木灯架,缓缓取下了那一盏琉璃灯。 这盏灯,他私占的太久了,如今,是时候物归原主了,这一刻,他突然觉得松了一口气,满心自由。 或许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强留亦是无用,他的手指最后一遍抚过那五彩的灯罩后,将灯递给了杨季华。 杨季华接过灯,端详了一会儿,对宋逸道:“我真是觉得你可怜,爱上了一个永远得不到的人,不过我希望你以后永远都像如今这样,将你的爱永埋心中,永远不要告诉她。” 宋逸抬起眼,看着她。 “把对她的男女之爱,化做对一国之母的敬爱,看着她永远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 休沐结束后,杨季华便回到了宫中。 进入正月后,天气渐渐回暖。 这日阳光正好,魏云卿坐在窗前,一手执笔,一手翻阅着朝廷正在修订的氏族志,研究着朝堂这些世家的利益关系,将发现的一些关键信息誊写下来,给萧昱做参考。 她不能直接参政,以免落下给朝臣弹劾的把柄,但她还是可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为天子分忧。 见杨季华回来,魏云卿便招呼她过来看看,这里的联姻记载可有哪部分疏漏。 杨季华微微福身行了个礼,抬手招呼宫人把灯带进来。 魏云卿微微疑惑地看着她。 杨季华从宫人手里接过灯,屏退所有人后,将那盏五彩琉璃灯还给了魏云卿,“答应给皇后带的灯,我带回来了。” 魏云卿惊讶地看着灯,这不是去年灯节,她送给宋逸那一盏吗?连忙询问她,“你从哪儿得来的?” 杨季华回道:“上元节时,我去了一趟西山,拜访了刘夫人,宋逸就把这盏灯给了我。” 魏云卿顿时恍然大悟,拍手笑道:“难不成是你和堂舅好事将近了吗?你跟我说说,堂舅怎么就点头了?” 杨季华摇摇头,“不是,不是我们好事将近,而是他托我把这盏灯还给皇后。” 魏云卿笑容僵住,询问着,“季华,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季华吐了口气,没有回答魏云卿的疑惑,而是又对她说出了另一套说辞—— “灯节时,我去了一趟博陵侯府,宋夫人把这盏灯交给了我,她说皇后入宫匆忙,没来及带走这盏灯,上元节历来有娘家给女儿送灯的传统,她让我把这盏灯带给皇后,愿皇后为陛下早日添丁。” 魏云卿愕然,听着这套跟之前完全不一样的说辞,呆呆看着她。 杨季华将灯放到一旁,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嘱咐道:“殿下记住,关于这盏灯的来历,在陛下面前,在所有人面前,都必须,也只能是我刚刚说的这一套说辞。” 魏云卿心中一动,手心微微冒出冷汗,恍然明白了杨季华的用意。 她知道了,她知道这盏灯是自己送给宋逸的了。 当初,她是怜悯宋逸的遭遇才把这盏灯给他,希望这盏灯指引他归家的路,希望自幼不幸的他能得到幸福。 虽然那时她还未入宫,不是皇后,可婚前与外男私相授受之事,若是让那些对她虎视眈眈的世家知道了,对她可是致命的打击。 敌视她的世家根本不在乎她跟宋逸是不是清白的,他们只是想借机造谣,攻击她的清白。 就像大婚前的无牙谣言一样,没有人在乎她是否有牙,他们就是要造谣,让她做不成这个皇后。 是她大意了。 “我知道了。”魏云卿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顿了一下后,又认真道:“季华,谢谢你。” 杨季华的当机立断,为她避免了一场几乎可以致命的舆论危机。 “这的确是一盏最好、最美的灯。”
第105章 拜访 晚间的时候, 萧昱来到显阳殿。 魏云卿正踩在梯子上,伸长了胳膊往廊下挂着灯,几个宫人围观着,给她指着方向。 萧昱快步走到梯子下, 抱住她的小腿, 嗔怪道:“挂灯笼这么危险的事,让内监去挂就行了, 何需你亲自动手?” “你别动, 别动我, 就快挂好了。”魏云卿微挣扎了一下腿,唯恐一不留神就被他抱到地上。 怕她乱动再摔了下来, 萧昱便不再勉强她下来,只在一旁张开双臂护着她。 魏云卿挂好两盏灯后, 才心满意足道:“好了,抱我下来吧。” 萧昱抱住她的小腿儿,魏云卿弯了弯身子, 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缓缓被抱到了地上。 此刻,天色已暗, 显阳殿中没有点多余的灯,只有刚刚挂上的两盏明灯, 在宫中静静绽放着光芒。 萧昱仰头看着那两盏灯,一盏是他上元夜赢回的旭日东升,另一盏…… 他觉得有些眼熟, 他观察着那盏琉璃灯, 道:“这不是去年的灯王吗?你什么时候带到了宫里?” 魏云卿凤眸微转,笑道:“之前不曾带到宫里, 是季华休沐归家时,去拜访了我的母亲,上元节有娘家给女儿送灯的传统,母亲就让她帮我把这盏灯带进宫了。” 萧昱了然,看着那灯,笑道:“这灯都用一年了还这么新,看来你母亲有很用心的在保养这盏灯。所以,她一定是爱你的,才会在你进宫后,精心呵护所有你曾经用过的东西,她一定是在对着灯睹物思人,想念她可爱的女儿了。” 魏云卿抿唇笑着,微微垂下了眼眸,被他的安慰哄的心里暖暖的,他一直有在努力治愈着自己被母亲创伤的童年,用爱去包容、去滋养她。 让她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人爱她,她是幸福的,她想让这份幸福永远持续下去,她再也不想跟他有任何误会了。 魏云卿挽着他的胳膊,抬头看着灯,二人并肩站在廊下,一起观赏着。 此刻,灯的光芒,也似乎也因为幸福目光注视,而变得更加柔和动人了。 * 到了仲春的时候,皇帝亲耕礼,皇后亲蚕礼。 土地,是百姓的根本。 自古以来,都是男人负责耕田种地,女人负责养蚕织布,故而每年皇帝和皇后都要于仲春之时亲耕亲蚕,劝课百姓,重视农桑。 天子亲祭献于先农坛,于皇室籍田,手持耕耒,亲耕土地,以示对农事的重视。 皇后则着蚕服,乘鸾辂驷马车架,前往北郊先蚕坛举行亲蚕礼。 魏云卿躬采桑于蚕宫,因后宫无嫔妃,她便破例诏令了许多世家女郎来助蚕。以此来敦促这些自幼锦衣玉食,不闻世事的女郎们,也能知道劳动的不易,可以自食其力,丰衣足食。 典礼结束后,便返回了宫里。 这些蚕被养于宫中的蚕室内,魏云卿不时会去蚕室查看生长情况。 每每查看时,便会对左右说,过往她最是害怕这些软乎乎,还会扭动的虫子,而今看着这些白白胖胖的蚕宝宝,却不觉得厌恶,反觉可爱,这是为什么呢? 杨季华道:“皇后心怀天下,大约正是因为知道是它们供给了百姓的衣食所需,所以才会觉得亲切可爱吧。” 魏云卿点头,深以为然。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只待蚕宝宝长成,吐丝结茧,便可开始缫丝织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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