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安排好平乱布署后,萧昱率六军杀回建安城。 杨季华默默听着,蹙眉道:“齐王妃和裴雍竟然也有参与叛乱吗?” 杨肇点点头,“裴雍已经逃出建安城,去投奔秦州叛军了,至于齐王妃,怕是逃不了了。” * 乱平后,朝廷商议着对萧澄的后续处置,以及接下来的作战布署。 胡轸几番打退秦州叛军,守住了司州门户。霍肃带兵自定州出发,一路包抄后方,围堵叛军退路。 萧昱下了死令,叛军大逆,带头作乱者均族诛,一个不留。 那些秦州世家知道已无退路,此战不是赢就是死,在战场上是更加拼命,前方战况愈发激烈。 * 这一日,萧景离宫后,径直回府来寻胡法境。 胡法境心知已经事泄,便也不再装了,可萧景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她有参与萧澄谋反,他还是不能把她怎么样。 二人在堂中对峙着。 “萧澄已死,他的部下被审问后,已经把你过去和他的一些来往和盘托出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胡法境心底一凉,还是死犟着道:“这是诬陷,萧澄是殿下的堂叔,我是殿下的王妃,怎么可能会与他有来往?殿下想污蔑我,也不用如此败坏我的名声吧?” 萧景冷哼,不可思与,“你脸都不要了,还怕败坏什么名声?你要有心,就会自尽,还等着我来说你吗?”· “你想要我死?”简直痴人说梦,胡法境不可思议,“你说过答应了我父亲不杀我的。” 萧景吃吃笑了,转头看着她,“你恐怕还不知道吧,今日收到最新战报,裴雍逃离建安,去投奔秦州叛军,途径寿春时,被胡轸截获,胡轸亲手将裴雍绑起,沉江溺死。” 最后四个字,他故意一字一句的强调着。 胡法境大震,惊恐地睁大了眼,踉跄了一步。 “你觉得事到如今,你父亲还会想保你吗?”萧景轻蔑嘲讽着。 希望被一点儿一点儿抽灭,胡法境此刻已无任何谈判的资本,索性破罐子破摔道:“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萧景摇摇头,仿若在逗弄着什么掌中之物,“我这个人一向很公平,妙英怎么死的,你就以同样的方式还她一命。” 胡法境闻此,眉梢一挑,突然冷笑着,讥讽道:“呵,原来这就是殿下的打算啊?她是难产血崩,难道殿下还要给我一个孩子不成?殿下想睡我直说,我不会拒绝的。” 说完,还故作暧昧地跟他扬了扬下颌,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 萧景眉峰抽搐了一下,看着她那轻浮模样,一股恶心上涌,几要作呕,他一声不吭,脸色阴沉的抬手,示意下人上前。 下人端着早就准备好的一碗药走上前。 萧景手指轻轻敲打了一向瓷碗的边缘,浓郁的汤汁上漾起一圈涟漪,幽幽道:“你不会以为那当归上夹竹桃粉的问题,当真天衣无缝吧?” 胡法境脸上那轻浮的神态渐渐褪去,脸色瞬间煞白,“你,你知道了?” 萧景继续嘱咐着下人,“王妃气血虚弱,以后,每日一碗当归汤给王妃好好滋补着,若是敢漏下分毫,唯你们是问。” “你,你好狠毒的心……”胡法境哆嗦着,他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可那夹竹桃粉长年累月喝下去,轻则气血虚弱,重则丧命,这慢性中毒的过程,会维持数月或者数年都有可能,人会一点一点看着自己憔悴虚弱,一命呜呼,而又无能为力,极其痛苦。 “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直接杀了你,你做梦呢?”萧景冷冷笑着,突然神色一寒,恨声道:“狠毒?你不毒吗?妙英受了你那么多折磨,我怎么可能让你痛快!?” 胡法境绝望瘫倒在地,冷汗直流,害人者,终将受害以同样的方式。 萧景收回视线,周身寒意刺骨,在女子绝望目光的注视下,转身离开屋中,再也没有回头。 * 萧澄之乱平定了。 朝廷最终决议,将萧澄褫夺王爵、官职,从宗室除名。 念其母魏太妃并不知情,可免死罪,废为庶人,幽禁王府。 裴雍与逆贼萧澄合谋,事泄叛逃,本该族诛,念裴通揭发有功,特赦裴通兄妹。 与此同时,朝廷反对派的大臣,对于皇后的弹劾也开始甚嚣尘上。 叛乱之日,萧澄能如此顺利进入台城,拿到传国玉玺,难保不是有人跟他里应外合。 萧澄是挟持了皇后,凭借皇后玺绶进入台城,可皇后与萧澄是表兄妹,究竟是真的挟持,还是二人早有合谋也犹未可知。 朝廷的风向越来越不利于皇后,叛军打着诛妖后的口号叛乱,朝堂反对派也开始以皇后参与萧澄谋反之名,纷纷上书要求废后。 萧昱大怒,处置诛杀了一批又一批诬陷皇后,意图废后的人。 天下舆论,一片哗然。 * 晚间,萧昱又来到了显阳殿。 萧澄之乱加上朝臣弹劾,她近来愈发精神郁郁,情绪低沉。 岂止大臣惶惶不安,她这个皇后也是如履薄冰。 萧澄谋反,实情关乎魏云卿的名声,萧昱不可能张杨出去。 萧澄就是认准了这点儿,才故意以命相搏,把魏云卿拉下泥沼,想要拉她跟自己共沉沦。 若让天下人知道萧澄是因为爱慕皇后,为了皇后谋反,根本不用朝臣弹劾,魏云卿自己就该羞愤欲死,自请退位了。 天子一来,她就扑了过去,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她倍感无措,只能寻求他的依靠。 萧昱沉默着,把她横抱而起,放在了榻上,二人相拥而坐。 魏云卿眼眶红红的,劝他道:“别再杀人了,局势已经快要失控了,这样下去,陛下就会失去所有朝堂人心,一定会被反噬的。” “别担心。”萧昱脸色疲惫,即便已经心累到极致,还是试图安抚她,“一切都还在我的掌控。” 没错,失控的局面,正是在他预料之中,萧昱这样想着。 “什么还在掌控?陛下存心就是要让局面失控。”魏云卿哽咽着,“陛下会被天下人骂成昏君暴君的。” 可她知道,他不是。 萧昱不以为意地笑着,“昏君又如何,可惜要连累你洗不清妖后的骂名了。” 魏云卿摇摇头,神情愁苦,他们夫妻一体,早就荣辱与共了,“陛下杀的人越多,我越是洗不清,他们都会觉得陛下是为了我才大开杀戒的。” 萧昱眼神一动,突然无比郑重的问她,“卿卿,如果我不是皇帝了,你还愿意跟着我吗?” “你怎么又说这样的话。”魏云卿捂着他的嘴,“我跟你说过,我不是因为权势富贵才做皇后。因为你是皇帝,我才做皇后,如果你不是皇帝,我就做你的妻子,我不在乎身份地位,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 萧昱喉头一动,微微有些鼻涩,他又问道:“卿卿,我问你,如果局势复杂难解,就像玉连环一样,你会如何做?” 魏云卿吸吸鼻子,认真道:“《战国策》记载,秦使入齐,献玉连环,群臣无人可解,君王后以锤击玉连环,玉石俱碎,连环可解。” 语音落,萧昱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半晌之后,才叹息出声。 “那就玉石俱碎吧。”
第128章 清算 各地叛乱不断, 朝廷四处平叛,与此同时,废后之声也愈发高涨。 民间对帝后的诽谤之声也越来越多,很多不明所以的百姓, 也纷纷传谣天子昏庸暴虐, 皇后狐媚惑主,抨击帝后。 改革, 不仅仅有来自既得利益者的压力, 更多的, 还有早已被驯化的百姓的压力。 这些世家都已各自经营了几十上百年,百姓对世家垄断官职, 享有特权的事情早已习以为常。 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苦难,是因为被这些享有特权的世家在吸血, 百姓只会恨自己不是门阀,不是那些拥有特权的世家。 所以某种程度上,这些穷怕了, 做梦自己翻身成为特权阶级后, 就可以利用这套门阀政治的规则去压迫比自己更弱小的人,而不是消灭这些世家门阀的无知百姓, 也是门阀政治的另一类拥趸者。 当初,建安令就曾审过一桩公案, 一个姓马的贫寒百姓,因侥幸结交权贵,得以仕进为官, 一朝得势, 便为非作歹,还欲强娶姨母的女儿为妾, 姨母不许,这马氏子就告到了建安县令处。 县令说姨母之女可以为妻,不可为妾。这马氏子犹不服气,认为父亲和自己都已入仕为官,家族门户已成,而姨家犹是寒贱,可以做妾。 县令被其无赖行径惹怒,将其斥责一顿后,就撵走了。 所以,小人得志的百姓,对门阀政治的拥趸,不亚于高高在上的世家。 而真正为了国家长远考虑的天子,因为科举改革是古往今来从未出现过的制度,它太过超前,以至于无法从历史中寻找经验。 世家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反对科举,百姓不理解科举,所以都对他持怀疑的态度。 加上舆论都掌握在世家门阀手里,他们稍微一煽风点火,把白的描成黑的,这些只会宣泄附和的百姓,就会是跳出来反对的最激烈的那一批。 以至于真正想做事的人,总是受制于巨大的舆论压力,无法改革成功,最后落得满身污名。 萧昱不在乎,这是必然的过程,治理这样一个大国,哪怕是一丁点儿的变动,都是要流血的。 百姓愚昧,不是他们的错,他们的愚昧,恰恰是他这上位者的失职。 他对这些门阀世家打击的太晚了。 士族为了阻止底层上升,早已垄断了百姓接受教育的机会,垄断了百家典籍的解释权。 底层的百姓大部分没有读过书,不识几个字,他们愚昧无知,容易被煽动情绪,却没有分辨的能力。 不能让他的子民普遍接受良好的教育,是他这君主的错。 无有怨言。 魏云卿也愈发谨言慎行,生怕自己的一时失言,会造成更大的舆论压力。 她已经不再试图劝说萧昱了,她只能给他全部的信任,支持他的所有决定,无论结果如何,他们共同承担就是了。 * 在帝后备受压力的同时,前线战场上传来了捷报。 胡轸于淮水大破叛军,贼将欲退守江陵,霍肃绕道包抄后方,控制了襄阳郡、南郡,切断了秦州叛军的后路。 霍肃派人游说何参军归降,被何参军拒绝。 秦州主簿秘密联系上了霍肃的使者,愿意向朝廷投诚,他本就不支持起兵,只是形势所迫,又被参军和司马威逼,才不得不随军叛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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