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法想象自己脱光了面对萧昱的时候,会是何反应。 庙见之后,她也没有推脱的理由了,可她不能当着天子的面表现出来,她必须尽快克服。 魏云卿一件一件穿好衣服,回到了床上,萧昱呼吸平稳,似乎一直在熟睡。 魏云卿闭上眼,若无其事的在他身边躺下。 * 齐州。 海风呼啸着卷起浪花,一层一层扑打在齐州海岸上,与风雨争相呐吼。 今夜,临淄城下起了雨。 夜雨滴落屋顶,在瓦缝汇聚成流,从屋檐倾泻而下,滋润着廊下的花草,寂寥的雨声让这个春夜愈发幽静。 灯火明灭,寂静光影中,女子伏案而睡,脸色疲惫,身边散落着数不尽的文件,灯火发出清脆的“哔啪”声。 男子轻轻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潮湿春夜的水气,他脚步沉稳,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剪掉烛花,昏暗愈熄的小烛,再度燃起明亮火光。 “伯安。”萧玉姒支起头,揉着太阳穴,“你来了。” “嗯。”霍肃拿起架上的毛毯,给她披上,“夜里天凉,回屋睡吧。” “三月了。”萧玉姒摇摇头,“留给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霍肃扶着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手指抚着美人儿疲惫黯然的眉心。 不同于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们白皙若玉的手指,他的掌心宽厚粗粝,那是常年行军,握弓提剑给他留下的印记。 萧玉姒握住了他的手,放在脸上摩挲着,粗糙的掌心滑过娇嫩的脸庞,有微微扎痒,却只有这双手,才能让她安心。 “陛下在宫中,举步维艰。” “马上就要庙见了,他不碰皇后,齐州文武不会对我们放下戒心。”萧玉姒眸色沉沉,“可是,皇后不能有孕。” 同房就有怀孕的几率,可太医监又全是宋氏的人,帝后都无法用药避孕。 这太难了。 萧玉姒黯然一笑,本以为宋太师点头,齐州便是她的囊中之物,可真到了齐州,才发现想要将齐州收服,还真不是一件易事。 齐州上下,文武万数,宋氏经营已久,深得人心。 即便如今齐州世子让出齐州兵权,想要这些文武官员对霍肃归心,也不是朝夕可成。 皇室不拿出足够的诚意,齐州文武不会对霍肃放下戒备。 霍肃冷笑,“宋太师算盘打的精明,齐州兵权的代价,就是下一任皇帝,是从他外孙女肚子所出。” ——永固宋氏荣宠。 萧玉姒喟然长叹,“宋世子早逝,对宋太师的打击太致命了。” 魏国是九品中正选官,士族门阀政治。 宋瑾兄弟都是庶子,不同于嫡子有着显赫的母族,他们兄弟在官场唯一的政治依靠只有宋太师。 别看宋氏兄弟如今风光,可宋太师垂垂老矣,一旦宋太师逝世,宋氏兄弟很快就会被朝廷排挤、边缘化。 这也是为何宋太师不惜让出齐州,也要送魏云卿入宫做皇后。 魏云卿,奇货可居。 宋太师的打算很简单。 让魏云卿生下皇子,皇帝驾崩后,魏云卿就是太后,她的儿子是新的皇帝,她垂帘听政是理所当然。 而魏云卿的本家早已绝灭无人,是个任由宋氏摆布的孤女,她若垂帘,在朝廷唯一能仰仗的政治背景,就是她的外公,她那几个舅舅。 这样一来,哪怕有朝一日宋太师老死,他的女儿也能凭借皇后生母的身份,安享一世荣庆。 他那几个庶出的儿子,也可以凭借魏云卿的地位辅政幼帝,位极人臣,维持门户不坠,簪缨不替。 宋太师为子女、为门户所计之深远,令人叹为观止! 而齐州一直都是宋氏的地盘,齐州文武都是仰仗宋氏,而如今的宋氏却要寄望于魏云卿的肚子。 所以皇后魏云卿,才是齐州文武的最终政治靠山,齐州文武图的就是从魏云卿肚子里生出下一任皇帝! 如今天子已年长,宋太师归政只是早晚之事。 如果天子不碰魏云卿,不给她怀孕的机会,世家不会信任天子。 世家也害怕,怕皇帝亲政后会打击清算他们,为了自保,他们绝不会放下戒备,尽忠朝廷。 萧昱必须摆出让皇后生育子嗣,保证下一任皇帝只会是魏云卿儿子的态度,齐州文武才会对霍肃放下戒心。 因为有了皇子,世家就可以让皇帝悄无声息的驾崩,拥立幼主登基。 皇帝要用自己的性命,保证不会打压士族,来换取世家的信任。 这是世家之间彼此心照不宣的事情,世家与皇室都心知肚明,但是谁都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是大逆不道,当诛九族的大罪。 所以,让不让皇后生育子嗣,几时生育子嗣,都是一场关乎权力的较量。 而在这场较量中,天子必须掌握主导权,才能保全自己。 萧昱在宫中,步步都是危机,亲政之前,活下去,才是他的第一需求。 霍肃扬了扬手上的名单,“齐州世子仁至义尽,能否掌控齐州,就得看我们自己的本事了。” 萧玉姒接过齐州世子留下的文武名单,于烛火下观摩着。 霍肃整理着案上的文件,安抚道:“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派出去的探子已经找到那位道人的踪迹了。” 萧玉姒放下名单,倚靠着凭几,单手支头,看着忙碌收拾的霍肃,突然道:“你明明有赫赫战功,却总是为我疲于奔命。” 霍肃手上一顿,他看着她,问道:“公主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萧玉姒浅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我不记得,可你告诉过我,是在庐江之乱,你参加义军,平叛勤王。” 霍肃点头,回忆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还是个不起眼的小兵,而你是高高在上的临朝公主,我们明明站的那么近,却又离的那么远。” 萧玉姒心中一动。 “那时你一身猎装,手持先帝长剑,面不改色立于风雪之中,阻于乱军之前,我为帝国有这样的公主而骄傲,我为自己出生入死所守护的是这样一位公主而荣幸。” “那些年,我在军中夙兴夜寐,枕戈待旦,一步一步向你走近,现在,我终于走到了你的面前。” “守护公主,是霍肃一生所愿。”
第32章 上巳 时光荏苒, 转眼就到了三月三,上巳节。 暖风熏人,天高云淡。 皇帝于华林园大开天子宴,宴请群臣, 以及会见去年新举的司州秀才、孝廉。 依往例, 这个月,皇后本该亲蚕, 劝课农桑。 只因魏云卿未庙见, 帝后大婚不算完全礼成, 故不宜主持这样的国之重典,朝廷商议后, 决定皇后今年暂不行亲蚕礼。 故而魏云卿亦随天子出席了华林上巳宴。 华林西苑松柏如盖,翠竹成林, 修茂青翠,微风吹林,沙沙作响。 内监于曲水引水, 于林间筑渠, 水渠两岸摆置竹席,席边置案, 水渠绵延数百尺,上面漂浮着错落不一的黑底红漆木流觞。 春月里, 桃花始艳,满园芳菲,不时有落花随风飘来流水之上, 与流觞竞相逐波。 林泉高致, 自有古人林下之风。 今日,魏云卿身穿一袭轻盈的广袖流粉金纱裙, 曳地的裙摆在草地上拖行,裙尾沾着一些碎草。她梳了个撷子髻,上簪着琼枝花树金冠,花枝随着行动摇曳,愈发显得体态婀娜,款款多姿。 女子翠眉弯弯,额点花钿,雪肌花容,玉骨丰艳。 即便不做隆重盛装,帝国的皇后也依然是这春日宴上最美丽、最娇艳的花。 她挽着萧昱的胳膊,从容而来,于曲水两岸,帝后与公卿皆席地而坐。 一阵风过,吹起魏云卿的轻软的衣衫裙角,披帛起飞,萧昱为她捞起不慎飘入水渠的长披帛。 萧昱便顺势用湿了的披帛擦着她的纤纤玉指,边擦边道:“上巳春浴日,当沐于流水,今日我们便用流水濯手来应个景,洗濯祓除,去宿垢病,你刚刚病愈,更需清濯,消除不详。” 魏云卿本还想嗔怪天子弄脏她的披帛,听了这话后,只能无奈一笑,也用皱巴巴的披帛为萧昱擦了擦手指,薄薄的披帛下,二人十指相扣。 帝后旁若无人,亲昵相视,宋太师望而得意。 尚书令李嗣源远远看着这一幕,从容举杯向宋太师劝酒道:“之前只听闻陛下宠爱皇后,今见皇后欢喜之色,出于自然,想来陛下是真心溺爱皇后。” 宋太师回敬笑道:“这样一个绝色佳人,天下难觅其二,陛下纵是不沉溺美色,也不能厌恶美色吧?” 他是天子,可终究也是个男人,又是年轻气盛的年纪,这样一个美人儿在侧,怎能坐怀不乱? 李嗣源一笑,试探道:“可听闻陛下与皇后似乎还未圆房,这……” 宋太师抬手打断道:“陛下与皇后,自有道理,无需揣测。” 李嗣源张了张嘴,太师应该是急于让帝后圆房的,可见太师此时这般从容姿态,想来已然成竹在胸,帝后关系并无异样,歉然一笑道:“我僭越了。” 遂向宋太师举杯,自罚一杯。 * 曲水边,魏云卿侧身,手持竹漏,捞着水渠中的流觞,捧给萧昱,皓腕上的一串金手钏发出丁零当啷之声。 是时,群臣共同举觞,谨为帝后贺。 “伏愿陛下、皇后千万岁,长乐未央。” 萧昱与魏云卿举杯回敬公卿百官。 天子宴上,男女列坐,往来如织,无有避讳。 众人不论尊卑高下,无拘礼数,闲坐漫饮,谈笑风生,对诗联句。 宋瑾、宋瑜有朝廷官职,宋胤是受朝廷册命的世孙,故而都出席了此次天子宴。 隔着丈远的距离,魏云卿发现孤零零的叔侄三人后,展颜一笑,将面前的酒觞用竹漏轻轻一推,酒觞浮于流水之上,顺势向叔侄几人的方向漂去。 宋瑾第一个发现了随水而来的酒觞,他抬头,诧异地看向魏云卿。 魏云卿悄悄跟他们挥了挥手致意。 宋瑜也发现了魏云卿送来的酒觞,轻轻对她颔首,随即捞起了酒觞。 与此同时,齐王萧景也刚巧过来寻萧昱。 魏云卿见此,便有意回避,让他们兄弟自在交谈。 她低声对萧昱道:“我想去跟舅舅们说会儿话。” 萧昱看了看不远处的宋氏兄弟,挽起她的手,摩挲着她的手指,提醒道:“宋侍郎豪饮,可不要贪杯。” 听出萧昱弦外之音,魏云卿脸一红,嘟囔道:“都说了我酒量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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