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我嫌弃姑娘家世。”宋逸谦虚道:“我家境清寒,身无功名,是我配不上姑娘,秀士林中人才济济,请姑娘另觅贤士吧。” “你!”杨小妹仿若受到极大的羞辱,难以置信道:“你骂我人尽可夫?!” 宋逸蹙眉,实不知她怎会如此联想。 “我既认定了你,又岂会再觅他人?难道在郎君眼中我便是这般水性杨花吗?” 宋逸无言以对。 二人对峙之际,杨肇终于气喘吁吁找了过来,一把拉过小妹劝道:“小妹,别闹了,跟我回去。” “大哥,你别管我。”杨小妹呜呜哭了起来。 眼看帝后大驾将至秀士林,杨肇恐这闹剧惊动了天子,只能捂上妹妹的嘴,对宋逸微歉意的一颔首,“今日是家妹鲁莽,宋郎见谅。” 宋逸颔首,不以为意。 杨肇不顾小妹又哭又闹,连拉带拖的把人强行带走了。 宋逸目送着又拖又拽远去的兄妹二人,脸上没有情绪,准备离去。 有士子远远看到这一幕,鄙夷议论着—— “那不是宋逸么?他也来天子宴了?” “装的是挺清高,隐居西山不交游,不还是出席天子宴,巴结杨秘监。” “博美名不就是为了博仕途?宋氏的人,哪儿有那么清高?” “皇后可是他们宋氏的外甥女,归根结底还不是靠女人裙带爬上去。 “嘘,别胡说……” ……… 议论之声窸窸窣窣,宋逸置若罔闻。 他抬步,想离开这是非地。 转身间,一抹流粉金纱裙,翩然入眼。 * 曲水花榭边,李允震惊地看着从容而来的帝后,嘴巴里能塞下一个鸡蛋。 是他! 上元夜和自己撞了满怀的公子,竟是天子! 李允一时无措。 众士子作揖向帝后行礼,陈左卫家的公子陈广低声调侃李允道:“李兄,皇后来了,你们小时候不是一起骑过羊吗?” 李允汗毛一紧,惊起一背冷汗,尴尬不已,“陈兄,莫要取笑。” 陈广憋着笑,和众人一般低头行礼。 天子示意众人不必多礼,携魏云卿随意入席而坐。 “哪位是尚书令李嗣源的公子?”萧昱环视着众人,问道。 魏云卿微微疑惑,李尚书就是她家的邻居,可她没听说过李尚书有儿子。 李允一惊,立刻上前,回道:“微臣在。” 竟然真有一个儿子站了出来! 魏云卿看着李允,心中讶异,李尚书几时有了这么大一个儿子? 萧昱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笑道:“朕是不是曾经在哪儿见过你?” 李允惶恐道:“蒲柳民身,不曾见过天颜。” 萧昱一笑,人虽看着羞涩木讷,却也算懂规矩,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没有将上元夜他们微服相撞之事说出来。 “听太师说,已给你派了秘书郎之职。”萧昱询问道:“秘书多任文学之士,想来你书应该读的不错?” “才学鄙陋,承蒙朝廷不弃。”李允惶恐道:“秘阁收录天下藏书,出任此职,亦是因为私心想看秘阁珍品藏书。” “你有向学之心,也属难得。”萧昱淡淡一笑,“李令君养了个好儿子。” 李允垂眸,勉强一笑。 他虽是李嗣源名义上的儿子,实际上二人并非亲父子,李嗣源本是他的伯父,他是被过继给李嗣源为子。 只因李嗣源夫妇无子,李允才得以被立为世子,恩若亲生,以父子相称。 萧昱与秀士们交谈时,魏云卿的目光,一直有意无意的在众秀士中搜寻,想要寻找那一道白衣身影。 宋逸立于人海,松竹繁盛,挡住了他的身影。 他似乎也感受了皇后探寻的视线,抬起头,往帝后方向望去。 隔着重重人海,喧喧人声,他们的目光,平静地交汇在了一起。 魏云卿看着他,他依然是那副平静无波的表情,从容不迫的姿态。 他站的那般靠后,无半分想在天子面前展现的意思,就那样,把自己隐入尘埃之中。 她就这样看着他,而后在士子们一片兴致盎扬的谈笑声中,默默收回了视线。 他一直都是这般沉默寡言。 魏云卿想,宋逸从来不知道如何表现自己。 他不该被淹没在庸庸士子之间。 魏云卿转头,看着与秀士们相谈甚欢的天子,笑着对他道:“今日在场的,都是天下一时才俊,俱为雅人,又逢上巳雅宴,怎能不做些雅事呢?” 萧昱莞尔一笑,道:“那皇后觉得当作何雅事?” 魏云卿眼珠一转,提议道:“秀士以才见选,既是如此,陛下就来考考众秀士们的才学如何?” 皇后此言一出,引来众人一片附和。 这都是今年最年轻、最优秀的秀才,他们满腹诗书,谁都不遑多让,早就跃跃欲试。 秀士林,俱是天子门生,他们都想在天子面前表现,以博前程。 见士子们兴致高昂,萧昱笑问她,“皇后想怎么考?” 魏云卿想了想,道:“上巳暮春日,《论语》有言,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既要歌咏,不若陛下出个题,众人联诗如何?” “朕亦有此意。”萧昱点点头,“今日既是上巳,曲水流觞宴,那便酒觞至谁处,谁来做诗。” 众士子纷纷附和,欲在这天子宴上大展文采。 萧昱挽着魏云卿的手,含笑道:“那便有劳皇后再为朕想个题目。” 魏云卿也没有谦让推辞,看了看秀士林的景色后,对萧昱提议道:“我见这一片松林长的好,众秀士也都是松柏一般亭亭劲直的朝廷栋梁之材,不若就以“松”为题如何?” 萧昱点点头,表示赞同,“此题甚好。” 众人于流水边坐定,宫人们将一盏一盏流觞放入水中。 魏云卿看着随波逐流的酒觞,请萧昱道:“陛下先来开个头吧。” 萧昱看着松林,微微思索一番后,起头道:“悟彼斯干咏。” 吟罢,捞起曲水中的流觞一饮而尽。 魏云卿思索着,酒觞飘了过来,她捞起后,续着萧昱的诗道:“解此维翰材。” 酒觞继续漂流,至陈广处,他对道:“凛冬犹劲直。” 李允接道:“经霜翠不改。” 酒觞一圈一圈漂流,士子们一句一句联上,诗句越联越多,内监们也是手不停笔记录着。 “试问苍松意。” “遗世孤标在。” “松柏本坚贞。” “为送好木来。” 酒觞漂了一轮,再至萧昱跟前时,他便换了韵脚,“立根千仞上,独高岂畏风?” “霜催雪迫紧。” “四时常端正。” “桃李何堪羡?” “苍翠傲雪中。” ……… 魏云卿脸上笑意盈盈,艳艳生光,流觞一来,她便立刻续道:“性本尘外士。” 吟罢,便故做无意地将流觞往水中一推,酒觞随波逐流,横冲直撞,一连过了数人才终于静止。 酒觞最终停在了白衣青年面前,士子们的目光都看向了宋逸。 宋逸不卑不亢,从容捞起酒觞,语调一如既往的淡然平静—— “难与众木同。” 众人怔了一下。 魏云卿诧异地看着宋逸。 萧昱闻诗,抬眸凝视宋逸,脸上看不出情绪。 内监将欲把酒觞再流转时,萧昱制止道:“此句甚好,就以此句做结尾吧。” 魏云卿微微讶异地看着萧昱。 以宋逸的诗做结尾,这可是天大的恩宠,也太给宋逸面子了! 萧昱看着宋逸,意味深长道:“好一个‘性本尘外士,难与众木同’。” “陛下以此句结尾甚妙。”李允感慨道:“宋郎有君子之风。” 此番联诗,众人都颇为尽兴,天子与公卿士子们在宴上的联诗,亦被收录成册,封存秘阁,传为一时美谈。 * 日渐西斜,夕阳迷醉。 萧昱挽着魏云卿的手,先行登辇离开了华林园,众公卿揖手相送。 华辇中,萧昱低声问魏云卿,“那个‘难与众木同’的,是不是就是你的堂舅宋逸?” 魏云卿故作惊讶道:“陛下认出来了?” 萧昱不以为意地一笑,“你既有意把他引到我跟前,我岂能不如卿卿之意?不然,何须用他的诗作尾?” 魏云卿抱着他的胳膊软语撒娇,“都说了不气我上元夜之事了,今天陛下也见到了他,我没骗人。” 萧昱半拥着她,宠溺地笑着。 她心中磊落,才能坦然将宋逸引至自己跟前,他知道,她不过是当宋逸是长辈亲人,而对他的遭遇心存怜悯,才想为他博个前程。 将宋逸引到他跟前,跟带宋胤来给他请安的目的没有什么两样。 宋逸远远看着高舆华辇中暗自亲昵的帝后,夕阳给他们身上笼罩了一层令人不敢直视的光芒。 在天子身边,她是那般璀璨耀眼,明艳动人。 只有天子,才能给她无上的宠爱。 只有天子,才能给她最好的呵护。 只有天子,才配得上她。 天子,是真的很宠爱皇后。
第34章 主动 白日宴上, 齐王酒喝的多了些,夜里,便留宿在了华林别馆。 魏云卿得知后,便派了吴妙英去照顾。 依制, 亲王离宫建府后, 是不可再留宿宫中的,只是天子与齐王一母同胞, 无所避忌。 皇后未入主中宫前, 萧昱便常留宿齐王于宫中过夜, 华林园的西馆便是齐王在宫中的宿处。 只是自魏云卿入宫后,为了避嫌, 齐王便再未于宫中留宿。 今夜,实属情况特殊。 * 萧景昏昏沉沉躺在榻上, 眉峰微蹙,脸色苍白。 吴妙英帮他脱去衣服鞋子,让他睡的舒服一点儿。 他从小就是这么个性子, 难受也是隐忍不言, 等到出声时,已是十分严重了。 过往, 还有吴妙英心细照顾着,吴妙英离开后, 也不知府上是怎么服侍的。 吴妙英蹲在床边,给他擦着脸上的汗,抚着他的额头, 却怎么都抚不平她的小殿下眉间那一池褶皱。 梁时受天子命来探视, “陛下让我过来看看,齐王殿下还好吗?” 吴妙英愁眉道:“太医说殿下近来肠胃不好, 今日宴上又喝的有些多,才难受的紧。” 梁时叹道:“以前有你照顾约束着殿下,殿下还好好的,如今你一走,王府的下人就都由着殿下性子,可不就吃坏了身子?那些奴婢只知媚主逢迎,哪儿会有你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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