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亲每次来,大概都是一样的目的。”他猜得到,“无需多问。” 魏云卿躲闪着,在萧昱缓缓坐下的阴影中蜷缩。 “那你是来跟我圆房的吗?” 萧昱眼神一滞,没想到她就这样直截了当的问出来了。 “那一日,是我太冲动,我嫉妒,才一时冲动。” 他安抚着她,“不要因为你母亲的到来有压力,如果你不想,我会让太医监联名上奏,称皇后情绪怫郁,暂不宜受孕,让太师不再逼迫你。” 魏云卿闻此,抬眼看着目光柔和看着自己的萧昱,“你不想要吗?” “我想要,但不急。”萧昱平静诉说着,“每一位帝王,都幻想他们的王朝可以千秋万世的传承下去,所以,天子需要子嗣,需要继承人。” 而后话锋一转,“可自古及今,没有万岁的天子,也没有不灭的王朝。” 魏云卿心底微微动容。 “我从懂事起就开始做皇帝,被这个身份约束、限制。身份,代表着身不由己。” “他们想要的,是一个长不大,永远听话,任由他们摆布的皇帝。” “我长大了,我太大了。”他语焉不详的感慨着,“我身不由己。” 蜡烛静静燃烧着,屋外的雨开始淅淅沥沥,魏云卿沉默着,再一次体会了帝王的孤独。 他继续对她说着—— “这几日,我一直在思考我们的事,我不想再给自己找借口,也不想再说什么甜言蜜语宠着你、哄着你。我知道,出了华林园之事后,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会怀疑我对你是虚情假意,所以,我想从另一个角度,解决我们的问题。” 魏云卿看着他,“陛下想说什么?” 萧昱看着她,认真道:“我不需要知道你母亲跟你说了什么,每一个人的话都有他的道理。可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我不给你建议,你自己分辨。” “陛下请讲。” 萧昱移开目光,幽幽道:“当年,母后在生产齐王时血崩而死,其实是有人在她的药里动了手脚,才导致生产时血崩。” 魏云卿心中一震。 “父皇明知是谁干的,却又无可奈何,因为他掌控不了,所以连他自己也在几年之后抑郁而终。薛太尉忍了多少年,谋了多少年,才终于把始作俑者一族连根拔起。” 魏云卿头顶一阵发麻,惊愕地听着这些宫闱密事。 他告诉自己薛皇后是生产时被人动了手脚,才意外驾崩,他到底想表达什么? “我不会伤害你,但是,任何承诺都是无力的,我必须让你清楚的认识到我的危险。” 魏云卿眼神一动,想起母亲所说,她怎么能把自己的未来寄托于天子虚无缥缈的爱意? 他或许爱她,但是他们之间,总会有一些若有若无的对立。 “你先前说,自己粗通些医术,总好过把命交到别人手上,这件事,是对的。”他语调平静地陈述着,“华林园闹剧后,太医监上下已经被我撤换了一批人,你怎么能安心把自己的命交到我的手里?” 屋外雨声渐停,室内安静的只能听见二人的呼吸。 魏云卿愕然看着他,背上泛起阵阵寒意。 原来那一次在华林园,他冲自己发脾气是假,趁机收回太医监是真。 太医监,外公能利用太医暗示天子专宠自己,天子也能利用太医让外公不再逼迫自己生育。 同样,他也可以利用太医,让自己如当年的薛皇后一般,悄无声息的遇害。 “陛下对我坦白,是想告诉我,如果他们想利用我生子垂帘,现在的你,同样有能力在我生产时置我于死地吗?” 只要她死了,世家扶持她垂帘的愿景就算破产了。 她惊愕于萧昱对她的坦诚。 “我知道这会让你对我心生厌恶与恐惧,但是我必须把我对你的威胁坦诚告诉你。” “卿卿,你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萧昱捧起她的脸,柔声安抚着她恐惧不安的情绪,“无需患得患失,每一个人都很爱你,都是为了你着想,我们都爱你。” 魏云卿看着他,小烛的光芒颤动着,倒映在她的眼里,熠熠明亮。 萧昱捧着她的脸,如第一次那般,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浅尝辄止。 * 这一日,裴通来了齐王府。 他是齐王友,辅助齐王师来敦促齐王的课业,齐王虽领了司空之职,但是司空府大部分职权已然是由宋太师暂摄,萧景要处理的事务不多。 刚呆了没多久,就一直闻到萧景身上似有若无的香气,便询问道:“殿下,你身上的香,是从哪里来的?” 萧景一怔,“有香气吗?” 裴通仔细分辨着那若有若无的香气,越闻越觉得熟悉,“我似乎在哪里闻过。” 萧景心里咯噔一下,“你闻错了吧,我这几日都没有熏香。” 裴通眉峰微蹙,渐渐想到了什么,脸色沉了下去,解释道:“这是一种西域奇香,一旦沾身,数月不散。” 萧景微微变了脸色,难怪他怎么洗都除不尽。 裴通起身,作揖告辞,“殿下,家中有事,我必须马上回去一趟。” 说完,便匆匆离去。 萧景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举起袖子仔细闻了闻,眼皮突突直跳,他果然是被算计了。 * 裴通匆匆回家,一回去,便急匆匆来了胡法境住的院中,此时,胡法境正在屋里和小姨裴智容相谈甚欢。 “观音奴,齐王身上的香,是不是你搞的鬼?” 还未进门,裴通的声音就气急败坏传了进去。 胡法境面色不改,缓缓起身,看着匆匆而来的裴通,坦然面对着他的怒火,“小舅知道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裴通气急败坏,“全建安只有你有那个西域异香,早晚有人会怀疑你和齐王私相授受,暗通取款,你这不是把自己名声搭进去了吗?” 裴智容闻此,也惊愕地看着胡法境,“阿奴,你为何要如此?” “我为何要如此?”胡法境看着二人,冷笑,“我倒想问问你们,让一个贱婢顶着裴家的名号,嫁入齐王府,你们为何要如此?” 裴通脸色一变。 裴智容也心虚地低下头,“阿奴,你都知道了。” “小舅怎能让一个贱婢顶替小姨嫁入王府,再把小姨嫁给一个寒门子弟?”胡法境忿忿不平,斥责道:“你们都是疯了吗?” 裴智容摇摇头,哭诉道:“不,阿奴,不是这样的,是我自己非要嫁的,但是,我不能啊,我不能以裴家女儿的身份嫁给他。” “士族对士族,寒门对寒门。”胡法境冷冷道:“小姨心悦之人,他配不上你,你这辈子都不用想了。” 裴智容掩面而泣。 裴通蹙眉,道:“就算是为了阻止我们,你也不至于搭上自己的名声啊?” “小舅别自作多情了。”胡法境轻嘲一笑,“不让小姨所托非人只是顺便为之,此举用意,还是我自己想要齐王妃之位。” 裴通一懵,和裴智容面面相觑,难以置信,“你怎么会想嫁入皇室?” 那般牢笼,进去了就是蹉跎一生。 “小舅还记得吗?我幼年时,有术士批命,称我天生后命,贵不可言,可惜让魏氏先了一步,抢了这皇后位。” 裴通厉声呵斥,“观音奴,闭嘴!” 她怎可言此大不敬之语?! “什么昆山片玉,华顶闲云,不过世家造势,自吹自擂。” 胡法境对裴通的制止置若罔闻,继续道:“我要让世人都看到,我胡法境嫁给谁,谁,就是皇帝。” “既然天不认我这天生后命,那我就自己逆天改命。”
第57章 异香 那一夜之后, 萧昱果然让太医监联名上奏了一封皇后心情怫郁,压力过重,不宜怀孕的奏折递了上去。 奏折到了中书省,宋瑾见到后, 便带去给宋太师过目, 顺便抱怨了一通。 宋太师明知道宋朝来是什么脾气,还屡屡让她进宫去刺激魏云卿, 好好的孩子, 早晚被逼疯。 宋太师脸色沉沉, 把奏折扔到他的怀里道:“定是皇后还在赌气,陛下才有此授意。” 宋瑾连忙接稳奏折, 道:“可太医说的也有道理,皇后压力过重, 心情积郁,恐怕难以受孕,就算勉强怀孕, 恐怕也保不住, 现在最要紧的是让皇后纾解情绪,才能诞下健康的皇嗣。” 宋太师胡子微动, 冷嗤一声。 “压力大?不过催几句就是压力了?等朝廷真给陛下选妃,让别人跟她分宠了, 她才知道什么叫压力大。” 宋瑾蹙眉,大约是因为寄人篱下,魏云卿自小就心思细腻敏感, 在家时就处处察言观色, 待人接物都是温顺有礼,在意亲人感受。 他就怕魏云卿太过顾念亲人, 怕让亲人失望,一时想不开,钻了牛角尖,真把自己折腾出毛病了。 “父亲,您这是要逼死皇后吗?”宋瑾劝道:“您别再提纳妃的事了,让皇后过几天清净日子,好好养一养不行吗?这事儿急不得,等皇后情绪好了,想通了,自然就水到渠成。” “胡说什么呢!”宋太师呵斥道,什么死不死的,他是想找死吗? 宋瑾避开宋太师目光,倔声道:“父亲实在有些不近人情了。” 宋太师阴着脸,沉吟不语。 * 五月之夏,一日热似一日。 为了宽慰皇后情绪,萧昱在太医的建议下,带了魏云卿一同搬到了飞仙阁避暑。 只是帝后虽同住飞仙阁,却依然是异榻而寝,对外也称是为了皇后凤体安康,故需要静养。 华林园池塘的荷花冒出了花苞,这日闲暇,萧昱便和她来了华林园游赏。 月中的时候,杨季华被安排入宫,因其家世身份故,超授了二品女侍中,随侍皇后身侧,掌文书内政。 因是大舅母杨氏的妹妹,二人年岁又相近,魏云卿亦对她有所优待,不拘礼节。 萧昱在亭上练习书法,魏云卿和杨季华在池边闲聊,投喂着池里的鱼。 “你为什么非要嫁宋逸不可呢?以你的品貌家世,不愁嫁不得好郎君。” 魏云卿问着,今日,她的发髻高高绾起,露出一截白腻修长的脖颈,髻上簪了朵绢制的牡丹花,脖子上戴着一串红珊瑚小珠,腕上佩戴着一串镶珠嵌翠的金宝镯。 色若朝霞映雪,艳比桃李争芳。 杨季华往池子里撒着鱼粮,道:“其实,我就是看上他这个人,家世相貌好的郎君很多,可他这般品性坚韧者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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