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惊阙捏着棋子笑了笑,道:“只是记得这个名字,帮她一把而已。” “听过名字就要帮他?”木犀依然摸不着头脑。 “日后你就知晓了。”闻人惊阙抛出手中棋子,惊得亭外瓦雀扑扇着翅膀飞走。他摇头叹气,搁下棋盒,伸手去摸靠在石桌上的竹杖。 木犀想拿过递给他的,想起他说过如非他开口求助,不得帮他的命令,只得作罢。 闻人惊阙摸到竹杖站起,点着竹杖试探到台阶处,缓慢地迈下,那谨慎的动作看得跟在身后的木犀心中发酸。 “让人备车,更衣后我要出去一趟。” 这是他回府后首次说要外出,木犀惊讶,“公子要去哪儿?” “去……”闻人惊阙迟疑,但声音中带有浅浅笑意,“去查案。” 木犀应下,打算送他走完这段小路再去。 主仆俩走得慢吞吞,尚未出桃园,有人来道:“五公子,老太爷请您过去一趟。” 闻人家的老太爷,就是外人口中的辅国公,年近七旬,精神抖擞,是闻人家说一不二的家主。 闻人惊阙到时,恰好碰见大老爷与大夫人离开。 双方于书房门口相遇,大老爷被夫人捣了一下,刚端起长辈的架子,身后传来一道苍老的咳声,他瞬间熄了声,简单关怀小辈几句,疾步走开了。 书房中,高坐上的辅国公从闻人惊阙无神的双目看到他手中竹杖,再移到他迟缓但稳重的步伐上,待他站定,方道:“你走偏了。” 闻人惊阙耳尖一动,循着他的声音向右前方迈出两步,这才立到正中央。 与辅国公行礼后,道:“还不熟练,再过半个月应当能好些。” 辅国公双目闪烁着敏锐与洞悉的光芒,注视他片刻,问:“当真全然看不见了?” “祖父怀疑我?” “如今这个结果,你不该被怀疑吗?” 闻人家三公子的发妻是西凉袁家嫡女,闻人惊阙的亲事不会比他的差。 辅国公原本想给他定的是云襄郡主,因他意外眼盲,这桩双方长辈有意的婚事没了影,可供的选择也骤然减少。 毕竟云襄郡主之类的贵女,即便是为了笼络权势,也不会选择失去前途的瞎子。 “你从来就没想过顺从我的安排,不是吗?” 闻人惊阙沉默片刻,幽幽一叹,道:“祖父英明。” “所以菩提庙路上的意外是你一手安排的,所谓的眼瞎,也是假装的?” “那日偶遇云襄郡主,知晓六妹与她透漏了孙儿行踪,我心中不悦,的确生出这样的计划,想要教训她一顿。只不过被人捷足先登了。” 否认意外为自己所策划,闻人惊阙停顿了下,再道,“孙儿眼睛确有受伤,但并非完全不能视物,只是模糊了些,犹若浓雾笼罩。离得近些,是能看得见的。” 说着,他将竹杖背在身后,长身玉立地站在书房中央,微笑注视辅国公。 那双眼睛眸光流转,好似幽深的潭水,与初踏入书房时判若两人。 辅国公眯起眼,细细端详他一遍,道:“坐下说话。” “是。”闻人惊阙走向一侧椅子,动作很慢,像是在努力辨认,又像凭着记忆摸索。直到他顺利坐下,手中竹杖都未曾点地试探,却也未离手。 辅国公神色莫测地看完全程,向着安静伫立在角落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侍卫点头,悄无声息地将桌上倒扣着的笸萝掀开一道碗口大的口子,正对着闻人惊阙的方向。 “既能模糊视物,为何谎称全然看不见?” “祖父教过,防人之心不可无。” 祖孙二人说着,半开的笸萝下有猩红蛇信探出,就在闻人惊阙右手边几寸。 辅国公瞥见,适时端起茶盏,杯盏碰撞声遮掩了红斑黑蛇“嘶嘶”的吐信子声音。 一黑一青二蛇相继爬出,一只顺着桌腿向下爬,一只沿着红木扶手爬上闻人惊阙坐着的椅子,光滑油亮的细长尾巴悬空搭下,就垂在他手臂上方几寸。 闻人惊阙无知觉地继续与辅国公交谈。 “你伪装得很好,老夫竟也看不出你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是祖父教的好。” 闻人惊阙刚说完这句,恰好青蛇落到他脚面上,他眉头一蹙,往下看了一眼,并无其余动作。 黑蛇则是贴着椅背爬到他身后,在他颈后拱起上半身,分叉的血红蛇信危险地探到他侧颈的经脉处。 那里有汩汩的滚烫血流,很脆弱,只要毒牙刺破,瞬间就能将毒素灌入全身,大罗神仙也难救回。 闻人惊阙手脚呈现自然放松状态,平静地与辅国公谈话,“这双眼没瞎,也与瞎子差不了多少。孙儿无意拖累高门姑娘,还请祖父……” 正说着,“啪嗒”一声,椅背上的黑蛇砸落在他肩上。 闻人惊阙猛然停住,右手迅如疾风地朝着颈侧探去,擒住黑蛇的瞬间,他好似才意识到这是什么,面色一白,重重将其甩出。 细长黑蛇被摔在地上,身子扭曲成畸形。 屋中陷入死寂。 几道粗重的喘气声后,闻人惊阙手腕一翻抓紧竹杖,将微微颤抖的手指藏起,站起身道:“祖父技高一筹,孙儿服输。” 辅国公冷漠地看着他,道:“所以,你当真什么都看不见?” 闻人惊阙闭眼,眉宇中写满不甘,“是。” “便是闻人家的公子,瞎了之后也只能依赖他人,与废人无异。” “孙儿知晓。孙儿自会找个靠得住的,不会拖累家中。” 谈话就此结束,闻人惊阙行礼后,转身的动作一板一眼,精准地控制着角度,凭着记忆中的方位迈出数步,方才举起竹杖,试探门槛所在。 辅国公冷眼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忽地拂袖站起,无声地跟到了门口。 只见闻人惊一手虚空地向前摸索,一手敲着竹杖试路,在他侧前方,另有一侍卫横着把寒光长剑,剑尖直直对着他的咽喉。 只要他不改变路径、不停下,就会迎上长剑。 闻人惊阙径自用竹杖探路,神态认真,全然未看见面前无声的危险一般。 眼看脆弱的咽喉距离长剑越来越近,侍卫斜瞟着辅国公,手心发汗。 辅国公没示意他收剑。 直到人将撞上,才看见辅国公眼皮跳动,侍卫已来不及收剑,匆忙将长剑向上倾斜了一个角度,剑尖擦着闻人惊阙的侧脸划了过去。 闻人惊阙仍在仔细辨路,这样走出五六步,似是意识到什么,他迟疑地停下,伸手摸了摸侧脸。 再之后,他捻着指腹在鼻尖嗅了嗅,僵住。 几息后,他转回身,苦笑着朝书房方向再次作揖。 “笃笃”的竹杖声重新响起,逐渐远离。 等闻人惊阙的身影彻底消失,辅国公斜了眼紧捂口鼻、蜷缩一旁的木犀,淡漠道:“还不跟上?” 木犀慌张松口喘气,朝着闻人惊阙离去的方向奔出几步,又停下,慌乱地与辅国公行了个礼,再匆匆追去。 他在拱桥小径旁追上闻人惊阙,看着他颧骨上那道血痕,惭愧道:“公子,我……” “不怪你。”闻人惊阙平静地打断他,问,“什么时辰了?” “近午时。” 闻人惊阙停步,思量了下,自言自语道:“这时辰见面,勉强能蹭上一顿午饭……行,回去更衣……” 走出两步,记起在他身侧盘旋很久,与他有过碰触的青黑两蛇,眉头一皱,将手伸出,道:“沐浴后再去吧……木犀,扶我一把,咱们走快些。”
第12章 水榭 江颂月被贺笳生升官的消息刺激到,当下恨不得立刻与闻人惊阙成亲,好在地位上压死那忘恩负义的卑劣小人。 和青桃一起骂了他几句,用过午膳后,江颂月冷静下来,认清这事暂时只是她一厢情愿。 江颂月哀叹几声,让人将账册搬去水榭。 这几日她闲着无事,午膳后常有小憩,这日实在被气得睡不着,干脆趁闲暇琢磨下生意。 至少目前在家财上,贺笳生远不及她。 她翻看的是云翘等人从海上运回的货物清单,珠宝首饰之类的放进缘宝阁,富贵人家看见了,会主动掏银子。 鲛鱼锦稍微难些。 中原地大物博,罗锦缎绡种类繁多,数不胜数,海上来的鲛鱼锦胜在稀奇上,若能寻机让它出个风头就好了…… 江颂月正琢磨这事呢,管家急匆匆赶来,隔着青石小径挥手喊道:“县主,有人前来拜访!” 江颂月精神一震,心里后悔今日犯懒没梳妆,同时嘴上问道:“是不是闻……” “是小侯爷!” “哦。”江颂月的眼睛就跟划过流星的夜空般,瞬间恢复平淡。 誉王府的小侯爷,名叫陶宿锦,比江颂月小上一岁。 江颂月在宫中见过他几次,常听太后责骂他,就是个招猫逗狗、没脑筋的纨绔。 但凡他生在寻常人家,不是早早败光家业,就是被人活生生打死了。 “他来拜访我做什么?”江颂月与这位小侯爷见归见过,话却不曾说过,唯一的关联是他那小酒馆乱传谣言,害江颂月被辱骂。 事情几乎被遗忘了,他来登门致歉了? “不知,就说有事要见县主。” 管家说完,又有侍女脚步匆匆,隔着池塘喊道:“县主、管家,小侯爷走了!说有什么东西忘记带了,待会儿再来!” 江颂月料想这小侯爷没什么正经事,摆摆手道:“再来了就领过来,不必刻意准备什么,应付下就成。” 管家应声下去。 江颂月没把小侯爷当回事,因被打断思绪,干脆放弃生意事,转而看起庭院秋景。 九月共落三场雨,每一场下来,秋意就浓厚几分,至今日,已满院萧索,落叶纷飞了。 江颂月坐着宽大的藤椅,小腿伸直架在脚凳上,手肘撑着藤椅扶手,懒洋洋地看着池中晚荷与水面浮叶。 庭中景色美,可惜没有银杏树与枫树。 看了会儿,记起流落山野那日,被闻人惊阙背出密林时看见的壮阔美景,江颂月的心思一下子飞远了。 “县主!”隔岸管家再次打断她,“县主,周家表公子来了……” “撵出去!”江颂月喊道。 她出事的这十几日,周贯朽隔三差五来探望,话里话外都是府中没男人不行,想要帮江颂月掌管家中生意。 赤/裸裸的心思,生怕别人看不出来。 连接被打断两次,江颂月的心静不下来了,烦躁着呢,管家第三次跑来。 “就说我休息了,谁也不见。” 管家急道:“是闻人五公子!” 江颂月瞬间心不躁了,气也顺了,忙道:“快请他去花厅好生招待!茶点记得用最好的,不许别人靠近惊扰……还有,喊祖母过去……来人扶我回屋梳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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