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头回见面,知县夫人就很是亲昵地过来挽元绣的胳膊,虽说带了笑意,不过看起来还是难掩倦累。 “夫人安康。”元绣见过礼,又虚虚扶了一把知县夫人,她向来能克制,所以并不着急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既是有事求她,自然不该她主动提起,眼瞧着屏风后还有一位,她更不能先落了下乘。 “实不相瞒……”知县夫人示意元绣先坐,又仔细给她倒了茶。 “宫中才选,皇后要给太子寻品行上佳的姑娘做妃,四品官阶以下,家中有适龄且尚未婚配的女儿,便要入宫才选。” 元绣一听,便知道这位继后打的是什么算盘了。 先皇后薨逝以后,新后便入主中宫,可惜如今已过八载,尚且没个一儿半女。因此去年圣上亲封太子,那位继后想必是咬碎了一口牙。 如今又不知吹什么枕边风,不想叫太子势大,挡了她日后的路,才叫圣上才选出身一般的正妃侧妃。 无非也是想着自己还能生个儿子以后好继承大统,元绣心里冷笑,继后虽说势大,可也就到此为止了。 不过要说给太子选个出身一般的妃子,元绣倒是颇为赞同,一来先皇后母家本就势弱,如今太子无论找谁联姻都是得罪人的事,无论找谁,都算是站了队了,可如今圣上正直壮年,势大的兴许还盯着新后肚里呢。 虽说封了太子,可这还没到最后呢。 元绣回过神,知县夫人依旧难掩思虑:“家中几个儿郎,只得一个小女,不曾想靠她谋出路,只盼着她平安顺遂,我家老爷寻常便把闺女看作眼珠子。天家圣颜,我也不敢做什么非分之想,只是……” 知县夫人又是一番唉声叹气,“若是送进宫中才选,那规矩不是我等小门小户能应付来的,只盼着在宫中谨言慎行,莫要出什么差错,得罪贵人便是天大的不该了。” 这倒确实,宫中规矩森严,一个不慎便会出现大纰漏,再一个若是没眼色,得罪了才选的宫女太监,也能吃一番暗里苦头。 自此这夫人说的话元绣便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她既是从宫里出来的,想必知悉宫中规矩。 见元绣一直没说话,知县夫人便只好继续开口:“听说姑姑是从宫中出来的,对宫中消息想必是有些了解的,只盼姑姑能教小女学些规矩,省的才选时出了岔子,不瞒您说,只盼着她平平安安出来,不曾想过什么泼天富贵……” 元绣不免脸红,除开最开始学规矩那几年,还有在先皇后宫中那几年重规矩,后来都是在尚食宫当咸鱼的,混的日子久了,也无需太中规中矩,加之她极有眼色,尚食宫不是什么三步一跪的地方,只别犯错就行了,她对后宫规矩真不好说自己能教。 若到时出了什么变故,反倒才是真的害了人家。 “不瞒您说,这规矩要说叫我来教,我怕比不上那些个教养嬷嬷,虽说在宫中待了二十年,但除了开始跟着姑姑立规矩那会儿不敢不学,后来进了尚食宫,那些规矩便也用不大上了。要真全然不会便罢了,最怕这一知半会的,若是教岔了出了什么大纰漏才是罪过。” 这是不大想往身上揽事儿的意思了。 眼见知县夫人愈发颓然,一直在屏风后的人才缓步出来。 作者有话说: 主要还是种田……本来想少写宫中之事,但为了推动后面剧情,有些事情还是要交代清楚。
第十九章 沈家小姐是个很标志的姑娘,一眼看去就是大家闺秀的模样,举手投足间也十分温雅。 沈玉如一见元绣便先福了福身, “姑姑安康。” 原不太想插手这事儿,看见小姑娘一瞬间又心软了,瞧着才不过十六七,确实不该进那如狼似虎的地儿去,更不该在那儿出什么岔子丢了性命。 “姑姑且宽心,原听说您是从宫里出来的,圣上下的旨意又急,无奈之下,这才厚着脸皮请了姑姑过来。”沈玉如轻轻一笑,“姑姑不应也无妨,我本也不是那爱招惹是非的人,便是皇宫,也不能无缘无故定人罪名不是?” 元绣心里愈发赞赏,三言两语她就瞧出几分沈姑娘的性子,心里也愈发喜欢这姑娘, “姑娘好性儿,依我所言,往后说不得还有一番富贵……” 还没说完,知县夫人嗫喏道:“姑姑您太看得起小女了,富贵自不敢求,只盼着她能平平安安回家,到时再谋个好亲事……” “娘你说的什么话!真是心悦之人,他是皇家贵胄又如何?是平头百姓又如何?若两情相悦,刀山火海也下得,阿鼻地狱也去得!” “你这孩子!这话是剜你娘的心肝肉啊!”知县夫人狠狠拍了她一掌,“你若是出事,叫爷娘哥哥们怎么过活,待才选之时,你扮相次一点,动作笨拙些,好生回来才要紧。” 沈玉如见她娘这般说,也不再多说什么,她自个儿心里自有分寸。 “便是冲着姑娘这番胆识,若是真出了什么差错我也不落忍。”元绣看着沈玉如,温和地笑了笑,“我虽没本事,确能为姑娘引荐一人,劳您去取纸笔来。” 知县夫人亲自去取了纸笔,待沾上墨,元绣才同二人解释, “我有一忘年故交,从前在宫中做教导嬷嬷,也教导过我,如今她人在京城昌王府做供奉,教王府郡主学礼仪,你先在京城寻一住处,再拿了书信过去,她一看便知了。” 知县夫人似乎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双眼沁泪,不住点头朝元绣道谢。 沈姑娘也有眼色,叫自己亲娘先出去备礼,她还有些话想问问元绣。 开始她见元绣不愿相帮,直到她出来以后才变了态度,沈玉如是想问问她为何变了态度。 元绣真没料到这姑娘如此聪慧,当下也不掩饰了,笑盈盈地回道:“那孩子日子过得不大如意,虽生来金尊玉贵,心里却藏着不少事儿,我瞧姑娘性子好,若真能成一段佳缘,还望姑娘能叫他心结早日放下。” 元绣这一番话,叫沈玉如颇为震惊,不过她也没多问,只在心底默默记下元绣的话。 “姑娘为人聪慧,性子刚直,若得贵人庇佑,定然一生安虞。只是若只有自己,这过于刚直倒不是什么好事情,万事还得留些余地。这话不肖我说,姑娘自个儿迟早也能想明白,我如今不过是提个醒儿。” 沈姑娘的性子颇有些像杨探花,人的性子难改,元绣知道,今日一言,确确实实也只是给她提个醒,希望她遇着事能想起这番话来。 沈玉如郑重点头:“姑姑教诲,玉如都记下了。” 外头知县夫人也已是备好车马厚礼,母女二人将元绣送至门口,又亲自遣了府上车夫送她回去。 元绣自然不会推拒,若今儿她没收下礼,只怕娘俩才会在心里犯嘀咕。 至于元绣引荐的那位嬷嬷,也是丹桂县人。 早先元绣的规矩便是从她那儿学的,开始嬷嬷甚严,时日久了,待元绣便如同亲人似的,实实在在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如今嬷嬷孑然一身,在王府做供奉,日子虽说过得不错,但毕竟是王府,规矩森严,人总不大自在,早先元绣出宫那会儿去瞧了一趟,嬷嬷也说过几年还得回乡。 人一上了年纪,哪怕是歇气闭眼前一刻,想的也是叶落归根啊。 当初在宫中元绣笑说给她养老,离宫以后心里也确实存着这样的念头。因此叫沈玉如带去的信中,除了让嬷嬷得闲教导一下沈姑娘,也问了嬷嬷何时归乡,她好早些筹备。 知县夫人亲自遣人将她送回来,大包小裹放了整整一马车,不知道的还以为买了条街。 车夫将东西搬到屋里,荷香跟兴安俩人一前一后跟着跑来跑去,李氏问元绣东西是从哪儿来的,元绣把今儿在知县府的事说了个大概。 李氏颇为自豪,又跟围观的邻居解释一通,末了还加上一句, “没什么!这都是知县夫人送的!” 于是大家看向元绣的眼神愈发敬重,元绣也没在意李氏如何夸海口,横竖都是一个村的,再说这话就算传出去,于赵家也没什么大碍,反倒会叫一些起了歪心的人歇了不该有的心思。 知县夫遣来的马车还没走,又一辆马车过来了,有眼尖的立马就发现这是杨老财家的马车。 马车停在赵家院子外头,边上围了一圈方才看热闹还没散的人,杨老财挺着肚子,被人从车上搀下来,眯缝眼朝周围看了一圈,周边围着还想看热闹的人就散了,再如何杨老财也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得罪的起的。 沈夫人派过来的马车为了卸东西方便,从后院停到院里去了,若非伸长脖子细看,还不大会被注意到。所以杨老财自然也没注意到。 元绣她还不曾见过杨老财,不过只听外头动静跟议论声,也知道是谁来了,赵大胜跟李氏有些害怕,元绣丝毫不惧,压根也不想将人放进来,只堵在门口,斜眼看着杨老财。 先时杨有发说这姑娘长的标志,他还不信,如今只看一眼就起了色心。 不等元绣说话,杨老财便龇着一口黄牙冲元绣笑,又客气地拱拱手, “前些日子家中下人实在不懂事,兴许是眼红姑娘买地赁地,因此放了把火,惊扰了姑娘,虽说刁奴已被官府收押,我今儿是存了登门致歉的意思,想那家奴也没几个钱,姑娘此番损失,本也是我管教不严所致,因此马车上这些,都算作赔礼,还望姑娘宽宏大量,原谅则个” 杨老财指着车上东西,似乎真的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似的。 元绣毫不客气,叫赵大胜跟知县夫人遣来的车夫,将马车里的东西搬空,杨老财并未说话,只笑吟吟地侧了半边身子让开路。 “去年叫喜婆子来求娶元绣姑娘,想来是她老人家还不够格,今儿我亲自前来求娶,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不如何”元绣皱着眉心里忍不住犯恶心,眼神将杨老财上上下下扫视一遍,身形肥硕,头发稀疏,眼底青黑,脸皮跟皱巴巴的老方瓜似的,偏还摸着腰间玉坠颇为自得。 见元绣没说话,杨老财愈发得寸进尺:“听闻姑娘二十有六,这般年纪在这乡下地界儿能找个如意郎君实属不易,先前让姑娘做姨娘,姑娘心气儿高,想必是恼了,说来也巧,前些年我家夫人病逝,我心头倍感思念,因此这么多年也未曾娶妻。” 说着这老方瓜竟还挤出两行泪,“我也还算相貌堂堂,又正值壮年,姑娘嫁与我做填房自也不算委屈了姑娘,且我少说有些家底,咱们或再得个一儿半女,以后…荣华富贵谈不上,吃饱穿暖是不在话下的。” 元绣忍不住冷笑,叫外人看了不知道以为他多深情,实则姨娘一房又房,思及此又不免一阵恶寒。
第二十章 “杨员外这话倒是抬举我了,我哪里能配的上您?您这相貌堂堂,板板正正的模样,便是放眼咱们整个丹桂县,都没几个能同您比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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