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他一出声,两人就分离了开来,可他看见了,他真看见了。 沈宁脸热得不行了,匆忙行了个礼就要跑开,还是项寓急忙叫住了她,将灯笼塞进了她手里,她这才挑着灯笼应着丫鬟去了。 两人之间的一举一动毫无生疏之感,傅源睁大眼睛看向沈宁离开的方向,待沈宁走远了,这才又看向了项寓。 他那眼神,可以算是看死人的眼神了。 但是项寓很淡定,就当没发觉。 傅源忍不住哼了一声。 “若是我平日里用这样的眼神看你,你肯定阴阳怪气了,今日倒是稳得住!” 项寓在他这话里,笑了一声就当做回应了。 但傅源更生气了,“你老实交代,你为什么要做对不起我的事情?” 这话项寓可就不同意了,瞥了他一眼。 “但凡追究对不起,也要有个先来后到。分明是你先对不起我。” 傅源:? “你……是我先遇见她的,是我先心悦她的!你还敢说我对不起你!” 可他这么说了,只听见项寓反问的三个字。 “你确定?” 傅源突然就有点不确定了。 而项寓还好心地提醒了他一句。 “你还记得你问过我,为什么她对我不太客气,是那种熟络的不客气?” 傅源一怔,想了起来,他皱眉看了项寓一眼。 “为、为什么?” 但项寓没回答,又是一笑,“你觉得呢?” 听他问,傅源自寻答案地想了想。 “难道你们真的早就认识了,还甚是相熟?” 他说着,给出了一个他以为的猜测。 “她不会是你什么表妹之类吧,你们从前有过很久的相处?” 他甚至联想了更多,睁大了眼睛。 “不会还有什么口头婚约吧?” 项寓听着眼角都翘了上去。 “你猜的这个答案很不错。” 傅源没有领会他话里其他的意思,只是就此确定了自己的答案。 “啊……”他哭丧了脸,露了哭腔,“我就知道,这么好的姑娘,不会一直等到我出现……” 他哭得还挺可怜,项寓拍了拍这位朋友的肩膀。 “何必因此哭泣?你难道忘了方才道士给你解的签?” 他想算仕途,又想算姻缘,道士解签正中下怀。 项寓道,“榜下贵婿的上上签,还不满足?” “是啊,”傅源当即回过了神来,“你这么一说,我突然又觉有望了。” 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当榜下贵婿的。 可他又想起了另外的,瞪了项寓,“你不是说我十年以内没可能中第了吗?” 项寓一笑,“十年后的贵婿,也是贵婿呀,只不过老了些。” “你……”傅源要打人了,但看着好友眼角眉梢都挂着笑,是他从前遇到项寓的时候,完全没有见过的。 他不由话锋一转,“你到时候,要请我喝喜酒。” 他这话出口的时候,项寓正看到了远处离开又回来的灯光,看到不远处的街口,她和丫鬟结伴而返,仿佛是感应到了他的目光,遥遥向着这处黑漆漆的地方看了一眼。 虽然项寓觉得,以她的眼神,恐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但他还是目光定在她身上笑了起来,他应了傅源。 “好,这喜酒第一个请你。” 待到沈家的船修好,他们一行继续上了路,沈宁和项寓原本是远房表姐弟的事情,便由傅源口中不情不愿地传了出来。 项寓还替他加了一段,宁宁出生时道士批命多灾多病,须得换去姓名去别人在家才能养大,这个别家,其实就是项家了。 方氏姐妹听闻,惊讶的下巴差点掉下来,倒是沈黎之没有太多怀疑,他那姑母沈雁的事情似是颇为说不清的。 至于项寓和沈宁刚开始为何不相认,那自然是两人正闹别扭,不愿意认对方罢了。 傅源连着失落了三日才好起来,方氏姐妹就没他这般不快了,每天都暗戳戳去瞧沈宁和项寓,在两人之间发现了许多不可言说的小细节,两姐妹每天都因着这些发现,偷偷愉悦不已。 项寓还好,越发意气风发,做出来的文章都更加一气呵成,沈黎之不止一次感叹。 “贤弟明岁,一定能蟾宫折桂,雁塔题名。” 只不过项宁却在方氏姐妹不经意的笑声和眼神里,觉得自己仿佛是发烧了,每天脸庞都**辣的,一直到近一月之后,沈家的船慢慢悠悠地到了京郊。 她这趟来京,要借住的人家,就是姐姐项宜家。 项宜早早就给她说好了下船的地点。 原本要在半路下船的项寓,此番也一路跟到了京城。 他们在沈家停船的上一个码头,就别了众人下了船来。 走之前,傅源还扯了项寓一把,“你以后可得对我好,是我让你的!” 项寓:“……” 见项寓也有无话可说的时候,傅源笑了起来。 “到了京城请我去最好的酒楼吃酒!” 项寓笑应了,“放心吧。” 沈宁也同方家姐妹和沈黎之道了别,两人于晨雾里,在行人尚且稀少的码头下了船。 天还将亮未亮,约莫是北地已经有了凛冽的冬日寒意缘故,码头上的人甚是少。 三日前项寓就在前面的一个码头,找了个人去给自己姐姐送了信,今日约莫不久,姐姐就会从附近的谭家别院过来。 项寓叫了姑娘,往一旁的避风的树丛间走了走,又打发了沈宁的丫鬟去路口瞧瞧,谭家的人来了没有。 丫鬟一走,此间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若是旁人,恐不觉得怎样,但沈宁只看了项寓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一定有什么鬼心思的打算。”她小声嘀咕,飞快看了他一眼。 她是小声说的,可项寓还是听见了,回头看了她一眼。 “这个码头,我们从前来过,你还记得吗?” 沈宁怔了一下,蓦然想了起来,那是他们跟着青舟书院先生的船,一路来京郊,期待项寓应考薄云书院的时候。 她想了起来,当时他们也在此处等了一些时候,等接应的人过来。 她不知项寓提此事作何,却见他不知从哪里寻来一根粗壮的树枝,在一颗枣树下挖了起来。 沈宁惊讶,“你当初埋了东西?” 说话间,项寓手下的树枝挖到了一件硬物,那是个不起眼的木漆小盒子,盒身已有些许腐坏。 项寓却不在意,拿了出来,他没急着打开,擦掉上面的泥土捧到了她脸前。 “要不要看看?” 他拉开了那木盒,里面卷曲放着一封信。 纸已泛黄,沈宁小心翼翼地打开,在看到那独属于少年的凌厉字迹时,一滴眼泪啪嗒落了下来。 那年冬天,他们困顿的日子终于有了一点起色,姐姐在谭家逐渐受到敬重,而项寓有志能考中薄云书院,早日登科及第,为父翻案。 他在那封简短的写给自己的信的末尾,写了一句。 “盼寓能早日登科,拿回青天白日、和风细雨,奉给吾长姐,给吾阿宁。” 给吾阿宁…… 在最初的泪珠之后,沈宁的眼泪像断了线似得漱漱落了下来。 那些她还不知还不懂的年月,他早已明了,只是将一切都压在心里。 视线模糊的不成样子,姑娘却听见他轻柔地叫了她一声。 “这三年,项寓跋山涉江,历得世事,看得人心,更得知己意,但从不曾,忘你分毫。” 项寓说着,低头轻笑了一声,嗓音有些许颤动。 “本以为,我那些见不得人的念想只能是奢求,可如今……”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抬起头来定定看住了她。 风里似回到了那年的冬日,又于呼呼作响中,从那年的冬日穿梭了回来。 他开了口。 “愿执卿手,一如过往,今生不离。” “宁宁,待我高中,嫁我可好?” 江边的风在在一瞬停了下来。 风牵引着走丢了三年的姑娘,在这一刻回到了她最熟悉最安稳的家。 沈宁站在路边高高的堤岸坡上,视线几与项寓平齐。 这一瞬,风浪寂静。 姑娘忽的倾身上前,一把抱住了眼前青年的脖颈。 她没有回答,却以自己柔嫩的唇,轻轻落在了他的脸颊上。 那吻一处即飞,沈宁也不知自己缘何做出了这般举动,待回过神来,正要急急离开的时候,却被人一手揽住了后腰,一手扣住了后脑。 她的身子就定在了方才脑袋发热的动作里,定在了他温热的怀中。 他低声笑起来,嗓音沙哑如江风穿林。 “我说过的,既来了,就不要走了。” 话音未落,他低头含住了她那自己送上门的唇。 唇舌相接的一瞬,姑娘脑中一空。 她甚至不知道闭起眼睛,就这么大大睁着眼睛,极其清晰地感受到他湿热唇舌的触及。 酥酥麻麻的感觉,自温热唇舌相接处开始,霎时遍布全身。 还能这样?! 姑娘身子紧张地僵直起来了。 臭弟弟,什么时候懂了这个啊?! 她不敢动了,却听见他在间歇低嗔了她一声。 “不要看,闭上眼……笨……” 沈宁想要反驳她不笨,可她的话音却被他舌尖扫走,尽数吞进了口中。 她惊怕地紧紧闭起了眼。 …… 不远处有一对夫妇悄然靠近,却没有上前打扰。 男子替妻子掩了掩厚厚的披风,声音极低地到了一句。 “没想到寓哥儿还挺能说会道。” 如此这般道出情意深重的言语,他认为不是什么人都能说出来的。 但他妻子无语地瞥了他一眼。 “能说出心中情意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并不是所有人都似大爷这般,话说不清楚,只能独自生闷气。” 她的言语里满是戏谑。 男子立刻就皱了眉,闷声闷气地。 “原来宜珍这般嫌弃我。” 项宜连道不敢,“怎敢嫌弃大爷?” 男人却纠缠,“那宜珍缘何不叫我表字,只叫大爷?” 成婚这么多年,孩子都有了,她还是改不过来。 谭廷念及此就深觉心下郁闷,又道了一句,“叫旁的也是成的。” 比如夫君……反正别叫大爷。 他说着,想起什么又补了一句,“不许叫我老爷。” 虽然他已有了孩子了…… 项宜忍不住翘起了嘴角来。 她看着身边眼中期待满满的丈夫,忽的笑了一声。 “好的,廷哥儿……” 话音未落,男人眼睛都睁大了。 她竟敢叫他的乳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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