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卑劣的庶族心里不知藏着怎样毒辣的心思,便是科举中第做了官,也必是贪官污吏吧……” 越说越有所指,在座的谁不知道项直渊便是庶族出身的贪官,而谭夫人项宜就是项直渊的亲女儿。 秋阳县主第一个看不过去了,但她还在坐月子,嬷嬷不许她出内室,而苗氏因着出身小世家,素来不怎么在这些大世族的女眷面前说话,此刻一愣。 不想却有人在这时走了进来。 “是我来晚了,只是怎么一进门,便听见些厉害的话?” 她说着,目光从众人身上掠过,最后看到了李三小姐身上。 “在说什么呢?” 项宜不认识此人,只见她年纪比她们稍长,穿着件秋香色绣万字纹的对襟长袄,眸色冷淡中暗含几分威严。 但项宜却突觉此人眼熟,再听那李三小姐和李家众人上前叫了她一句“二嫂”,一下明白了过来。 原来此人是槐川李氏的宗家二夫人,但她还有个本来的身份,是灯河黄氏的二小姐,黄四娘一母同胞的亲姐姐黄二娘。 槐川李氏的宗妇在槐川老家,而京城的一应事宜,都是二夫人黄二娘打点。 在座的槐川李氏的女眷敬她,项宜却在明了她的身份之后,沉默了一阵。 彼时在船上,很显然林姑母是要将黄四娘和那位大爷撮合在一起了,但最后也没能成。 黄二娘是黄四娘的亲姐姐,也许也想让妹妹嫁到谭家…… 项宜知道自己早晚是要走的,无意久占那个位置。 她一时没说话,李三小姐却在想到什么之后,跟黄二娘说了一句。 “我是在为齐老太爷抱不平,顺便提醒大家小心些,免得被庶族的人害了。” 她料想黄二娘必然会向着她说话,黄四娘跟着谭家的船上京的事情,她可是听说了。 众人也都看着黄二娘的态度。 谁想黄二娘忽然笑了一声,转头问了李三小姐一句。 “要是照三妹这么说,以后咱们也别上街了,街上许多酒楼茶馆绸缎铺子,可都没法进了。” 她笑着说,这话说完,李三小姐一脸不可思议地愣在了那里。 而黄二娘又说了一句更加明白的。 “两族都是肉体凡胎的寻常人,谁又想赔上自己去害旁人呢?” 她这话几乎是把李三小姐方才的言语,原原本本驳了回去。 李三小姐在婆家日子不好过,大多时候都是黄二娘帮衬她,眼下黄二娘这么说了,她想反驳都张不开嘴了。 李氏的族人也都不好再说什么,纷纷闭了嘴。 倒是项宜一怔,向黄二娘看了过去。 她看过去,恰黄二娘也看了过来,冷淡眸自不知何时转成了柔和,跟她轻轻点了点头,坐到了一边。 苗氏连忙上来,把话题扯去了一旁,这事暂时消停了下来。 洗三礼自是一番热闹,李程允和秋阳县主的儿子嗓门洪亮,嗷嗷哭了好几声。 一众女眷都在一旁,看着着新生的小儿笑。 这时项宜听到有人在树丛后叫了她一声,她转过头去,树丛里站着的正是黄二娘。 项宜上前跟她行礼,正要谢她一句解围之恩,她却先开了口。 她声音不大,但稳稳当当落在项宜耳中。 “舍妹年纪小不懂事,家父又一味听从伯父安排,小妹亦不知推拒。项氏夫人大人大量,没有同她计较,让她难堪,二娘心里甚是感激。” 和项宜所想完全不同的是,黄二娘自听了胞妹黄四娘脸色尴尬地说了船上的事情,不禁后怕连连。 若是项氏是那等心思深沉的妇人,此番稍稍使些手段,就能把四娘的名声毁得一干二净,让四娘从此委身作妾,也不是不可能。 可项氏完全没有,反而在骚乱中救了六娘一命。 这是何等人品? 黄二娘当时就训斥了妹妹,又将这人情牢牢记在了心中。 此番洗三礼,黄二娘也猜到以李三小姐的气量,今次必然要与项宜不痛快,只是有事绊了她一下,这才来晚了。 她正正经经谢了项宜,甚至要给项宜正经行上一礼。 项宜只觉对黄二娘也好,六娘也罢,不过是凭着本心为之罢了,当不得大礼。 她连忙扶了黄二娘,“二夫人不必如此客气,小事罢了。” 她越是这样的气度,黄二娘越是打心里起了敬佩之情。 不过她还是给项宜好心提了个醒。 “齐老太爷的事情我亦听说了,接下来几日夫人只怕不好过,也不晓得这般什么时候是个头。” 项宜暗暗叹了口气,谢过了她的提醒。 有李家的女眷找了过来。 两人不约而同地相互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这个从严寒中走出来的春日、一些温暖的东西。 但两人谁都没有多言,仍旧是不甚相熟甚至根本不认识的李夫人和谭夫人。 洗三礼很快就结束了,秋阳县主也累了,小婴儿苦恼了一场,这会也靠在母亲怀里睡着了。 众人渐渐散去,项宜也辞了秋阳县主,苗氏一直将她送到门外。 “今日人太多了,我改日再请你过来玩。” 项宜到了门前,却没见到谭廷的身影,只见到正吉匆忙赶了过来。 “夫人,齐老太爷出事,大爷怕齐老夫人也出了事,临时赶去了京外的齐家,夫人先坐车回家吧。” 项宜点头。 只是众人的马车是排着队离开的,他们都是结伴而来,或者相互认识,有说有笑地一起返回,项宜不便插队,就在一旁等着。 …… 谭廷匆忙去了一趟齐家,老夫人得了噩耗人确实有些撑不住了。 但她仍旧强撑着,“老头子还没两只脚都踏进鬼门关里,我总不能在他之前死了,都放心,我撑得住!” 谭廷见老夫人这般,心下一阵敬意。 他帮着齐家安排了些人手,又派了自己的人手,赶去了老太爷出事的地方,眼见着天色不早了,就急急忙忙奔马赶回了京城。 他琢磨着李家的洗三这会可能刚散,直奔李府去了。 他到的时候,果然刚散场,众宾客正陆续离开。 牵了马从人群里走过去,正要找人问一下妻子在何处,就看到了站在墙下的妻子。 旁人都是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落单等候在了墙边。 那些世家女眷也都看到了她,但她们谁都与她不相熟,谁都没有上前跟她哪怕打个招呼。 她们只极快地看她一眼,便又都回过了头来,小声议论着。 有说着身份之间的差别,也有说起她作为项家女的名声,还有人说起她曾拿着婚书上谭家的门…… 一阵风吹过来,将她耳边的碎发吹落下来,她这才微微动了一下,安静地抬手将碎发挽了上去。 谭廷心下蓦然一酸,快步逆着人群向她走了过去。 众人也都看到了他,不免对两人的关系产生了好奇,不少人短暂地停下脚步,向着两人看了过去。 项宜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抬起头来。 “大爷……” 话音未落,谭廷大步走上前来。 众人都等着看谭家宗子要如何对待项氏。 却见他解下披风,径直裹在了女子的肩头,恰在这时谭家的马车也从后面跟了过来。 他拉着女子的手,携着她一起上了马车。 路上一时间没有了谭家夫妻的影子,众人的三三两两嘀咕的声音肃然一清,又都相互对看了许多眼神,才在意外之中,陆陆续续上了自家的马车离开了。 …… 谭家的马车里。 “大爷怎么赶回来了?” 谭廷没有着急回答,抿着嘴低头看了看妻子,见她神态平和,还想着问了他一句“老夫人怎么样了”。 他默默叹了口气。 “老夫人没事,还撑得住。” 项宜又问起了老太爷的情况,谭廷没有回应,老太爷毕竟年纪大了,又从那么高的坡上摔下来,谁也说不好。 反倒是推他老人家下来的人,竟消失在了人群里,找不到了。 恐怕不是官府无能,而是此人本就是有目的而来,就算老太爷身边有不少官兵保护,却还是让人趁乱得了手…… 这一闹,局面更加复杂了。 谭廷默默握紧了妻子的手,两人一时间都没有在说话,乘了马车返回谭家老宅。 前去安抚考生的齐老太爷受伤的事情,已经能在街头巷尾听到一二了。 而路上恰好发生了拥堵。 有间客栈突然将住在里面等待科举的寒门书生全都撵了出去,说以后再不做庶族的生意了,有钱也别想进来。 书生们全都聚在门前闹起来,掌柜的振振有词。 “我们是世族的产业,你们连起齐老太爷这样的大儒都要下手,就别怪我们与你们划清界限!” 客栈门前堵得水泄不通,有吵闹的有看热闹的,更多的是议论纷纷。 原本只是伏在水下的矛盾,却被接连的浪头,一波又一波地翻了起来。 双方皆有各自立场,谁都不肯让谁。 若说之前还是庶族单方的骚动不安,眼下双方都皆有此感,敌对了起来。 谭廷越发握紧了项宜的手。 温暖的力道传了过来,项宜禁不住抬头向男人看了过去。 他像那天在齐老太爷家中一样,几乎是用唇语的、极其轻声地,同她说了两个字。 “没事。” 项宜心头忽的一热。 车外喧闹不安,车内却有种安定的气息在慢慢流淌。 此事一出,翌日早朝又各执一词起来,要禁考这些寒门书生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太子皱眉,却一时间没有言语。 皇上问了林阁老一句,“林阁老如何看?” 首辅林阁老留了美髯,一把年纪胡须头发还是黑亮的。 他半垂着眼细细思量了一阵。 “臣亦觉得不该将他们逼上绝路,但齐老大人这般,必然是不能安抚了,也不知道什么人还能去安抚。” 林阁老倒是沿用了之前太子的意思,但是接下来,如果还要继续安抚,那么让什么人去的问题,又重新绕了过来。 当朝确实没能论出合适的人选。 毕竟齐老太爷出了事,世庶之间更加紧张,谁又愿意去冒这个风险,安抚庶族,为庶族说话? …… 下晌,东宫太子书房。 顾衍盛和徐远明以及其他辅臣都聚于此。 太子还是持有之前的观点,不想朝廷开了禁考庶族的路。 “还是要派人前去才行。” 徐远明上了前。 “臣愿意去。” 徐远明既不是庶族也不是世族,他是军户出身,通过举荐又科举,才到了朝中,又是太子近臣,总也有些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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