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富贵笑道:“方才还说让他去万马山庄住着呢,怎么又是咱们的了?” 言双凤翻脸如同翻书:“您还跟我说笑,还不快去?上回从河里把他捞上来,这次若还有个三长两短的,看谁捞他!”说到最后,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又赶紧啐了两口:“呸呸,童言无忌,大吉大利!天神菩萨,山神爷爷,我可什么都没说……” 老富贵带了两个庄客,又带了两只狗子,骑马出了门。 一个下午,言双凤坐立不安,不停地派人去看情形,又洗手烧香,拜求山神菩萨保佑,她忙的方寸大乱,竟没留意戴涉那伙人,除了戴涉之外,竟都也不见了。 周婆子见言双凤午饭都没吃,便收拾了几样吃食来,又劝说道:“如意说早上就没怎么好生吃,这一整天的可怎么熬呢?” 言双凤听了这句,却想到赵襄敏在外头也是要一整天了,不仅没吃点热汤饭,反而顶风冒雪,也不知吉凶,一时越发胸闷气短,哪里还能吃得下。 “周大娘,把东西收起来吧,放在这也白冷了,”她说了这句又叮嘱:“搁在炉子上熥着,等吉祥……跟富贵爷爷回来,好给他们吃点热的。” 周婆子很清楚她担心什么:“放心吧,吉祥不会有事的,那是个有能为有算计的孩子,他既然主动要留下,必定有缘故。” “他有什么缘故,他……”言双凤还想嘴硬,可是过了这半天,担心之意已经盖过了其他,便不再赌气,只垂了头转开话题:“周大娘,你不担心富贵爷爷?” 周婆子笑道:“那老头子跟这北镇的风雪打了一辈子交道,他心里有数,做事有分寸,我操什么心。” 言双凤抬头:“你这么相信富贵爷爷?” “一辈子的伴儿了,白天一块吃,晚上一头儿睡,我不信他信谁?”周婆子长叹了声,却是带着笑:“他有几斤几两,我比他自个儿更清楚呢。” 言双凤有些羡慕地看着她,心里隐隐地有些发涩。 周婆子会意,赶忙说道:“姑奶奶放心,我看吉祥,也是个知冷知热的,惯贴心的人。” 言双凤的脸红了:“怎么又说起他呢,谁跟他一起吃睡了。”最后一句,却似不好意思的咕哝。 这些日子两个人的情形,周婆子也看在眼里,她想了想:“姑奶奶,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是吉祥确实不错,好不容易遇上了这么一个人,若不喜欢倒也罢了,若真心喜欢,再错过未免可惜了。” 言双凤张了张口,没有出声。 周婆子走到门口看雪:“阿弥陀佛,这雪越来越大了,老天爷,快怜惜怜惜这些人,给条活路吧。” 门外如意走来:“怪了,小平安刚才来说,胭脂一直不吃不喝的。” 言双凤一惊:“怎么了?” 如意道:“说是自打回来,就很不对劲儿,一直想出马厩往外跑……小平安说,它是想乘风了,想去找它呢。” 周婆子在旁闻言笑道:“先前胭脂是最乖顺的,如今竟也这样,可见也是个痴情的,竟知道担心情郎了。” 如意跟着叹气:“是呢,若非亲眼见了,真叫人不敢信,一匹马儿都这样。”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老富贵跟赵襄敏却都毫无消息。 戴涉站在廊下,盯着头顶乱坠的雪花,不停地捻动右手上的一个玉扳指。 一个丫头过来给他添炭,戴涉道:“你们姑奶奶在做什么?” 那丫头道:“在大门口呢。” 戴涉挑眉:“在门口做……哦,等人?” 丫头拨了拨火:“老富贵跟吉祥都还没回来,姑奶奶担心着呢,先前几乎就想骑着胭脂出门去找了,好歹给周大娘他们劝下了。” 戴涉听到这里,把风帽一兜,跟着往外走去。 天已经濛濛黑了下来,戴涉走的很慢,听着脚下咯吱咯吱的踩雪声,心好像也跟着坠动,摇晃不定。 他有点懊悔昨晚上说的那句“不回也好”,如今小魏王下落不明,竟好像是他一语成谶了。 不知不觉将到了大门口,果然见一道人影立在灯笼之下,一团微光笼罩着她,身后的绛色披风在风雪中摇曳,她整个人也像是冬天里的一枝凄艳而冷绝的花,瑟瑟而倔强地立在风中不肯退缩。 风雪中,仿佛有一声犬吠,戴涉的耳朵动了动,还没来得及确认,就听言双凤大声叫道:“吉祥!” 然后,那原本给捏着的披风突然向后展开,如同一朵红云飘起似的,原来是言双凤迈步冲下了台阶,向着前方风雪里奔去。 戴涉心悸,赶紧快步进了门洞,却见夜风冷雪中,言双凤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跑,跌跌撞撞地,不几步就摔在雪地里。 沉闷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晰,灯笼的光芒跟希微的天光里,雪地上白马的影子欢腾似的出现,不等乘风刹住,马上的人已经跃了下来,他俯身抄手,把正艰难起身的言双凤一把拽住。 近身的瞬间,言双凤抬头,看到一个“雪人”,她仓皇地探手过去,胡乱把他脸上的雪抹开。 他的长睫上仿佛都结了冰,又冷又扎地在她掌心,那点疼一下子钻到心里。 可是言双凤毕竟看清了那双被风雪迷了的星眸,她的眼竟一热:“总算死回来了?” 她骂了一句,似乎不解气,又挥拳打在他的肩上:“你这浑小子……”簌簌地,雪给震的坠落下来。 “凤二……”赵襄敏才开口,言双凤已经张开双臂,竟将他死死地抱住。 她不顾一切地抱紧他的腰:“你要是再敢让我这么担心,我就……把你……扔回丹江里去!”虽是发狠的话,却有些发颤,是失而复得的欢喜,跟为他牵肠挂肚的委屈。
第37章 门口的戴涉跟如意看了个清楚通透, 乘风之后的老富贵跟苍鹭也把这幕看了个正着。 除了戴监军外,其他几位可谓是“见怪不怪”了,只有戴涉戳在门口, 没法儿形容心中的震撼。 赵襄敏那边儿虽早看见了戴监军的身影,但却并未在乎,被言双凤紧紧地搂着,他忙垂首道:“我身上都是雪,留神冰着。” 言双凤罕见地没有回答,只是把脸贴在他的胸口,感觉那些雪在脸颊上融化,湿漉漉冰凉凉的。 赵襄敏察觉不对, 低头细看了会儿, 心里便知道了,当下不再说别的,只道:“我抱你进去?” 言双凤只觉着双眼湿润, 不知是融化的雪水还是什么别的,听了赵襄敏这句透着温柔的话,才蓦地醒悟过来。 当下忙在他身上推了一把,人跟着站直了些,她重又凶蛮起来:“用你?少说这些……这件事儿还没完!” 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言双凤清清嗓子,扭头招呼:“富贵爷爷, 好歹赶着点儿回来了,不然这一宿真不知道叫人怎么样了。” 老富贵从马上翻身跳下来, 笑着说:“这个是老天爷保佑, 幸好该回来的都回来了。” 言双凤摸了摸他骑的那匹马, 见那马头上也是顶着一层雪, 心疼地给它抚了去:“快到里头去,周大娘熬了汤水呢。赶紧暖暖身子。” 老富贵答应着,那边如意跟小平安等也赶着过来帮忙。 那边戴涉也走了过来,先看了言双凤老富贵等一眼,人却站在赵襄敏身旁:“殿……您……” 赵襄敏向着他使了个冰彬冷冷的眼色,戴监军只好讪讪地噤声。 那边言双凤自顾自招呼一并去找寻的庄客们进内休息,回头看戴涉站在赵襄敏跟前,便又一笑走了过来:“他叫吉祥,也是庄子上的。毛头小子,很不知天高地厚。”最后这句,虽似公然训斥,但那笑语里却又带点莫名的溺宠之意。 简直就像是孟同甫曾说过的,对着外人说起“吉祥”,她总有点儿夸儿子般的自傲。 赵襄敏听了出来:言双凤是把他当自己人,才会对着外人如此口吻。 可这几句话听在戴涉的耳中,只觉着眼前电闪雷鸣,他悬心吊胆地看向赵襄敏,想看清楚这位小王爷是怎样盛怒的。 然而让他越发魂不附体的是,赵襄敏只是垂眸听着,非但没有丝毫恼怒的样子,唇边反而仿佛挑着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 言双凤却直接挑破了他这点笑,又呵斥:“你还有脸笑,为了你,富贵爷爷又带人跑出去,如今有惊无险地回来了,你且偷着乐吧,若是有个万一……” 她说了这句自己也觉着不中听,于是又啐了两口:“呸呸,大过年的,还是说点好儿的,总之,回头跟你细细的算账!” 看赵襄敏没动,她喝道:“你还不进去呢?敢情在风雪里奔忙了整天,还没浪够?” 听她越说越是不像话了,戴涉只恨自己多生了两只耳朵,总听了这些能诛九族的话。 赵襄敏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无限体恤,而又有些期望地:“你呢?” 言双凤被他带着雪冰的双眸瞅了眼,心嗖地就软了,几乎立刻跟他一起走了。 她赶忙看向乘风,答非所问地:“乘风也累了吧?”抬手轻轻地把乘风摸了一把,乘风却将头一歪,仿佛不领情。 言双凤越发宠溺的嗔怪:“生分糊涂小子,跟你主子一个样儿!” 赵襄敏在风雪里奔波了整天,从头到脚地冷,如今给她骂了几句,心里却莫名生出了暖意:“骂也骂过了,总该消消气,回去吧?” 言双凤哼了声,偏扭头对戴涉道:“戴掌柜,请。” 戴涉只好借着低头的功夫,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边庄客们把马儿拉进内,送水添食草,安置妥当,言双凤先去老太爷那边儿知会了声,叮嘱老人家吃了饭安稳早睡。 等她出来,外头已经差不多消停,周大娘先同老富贵回了房,赵襄敏也自回了屋子。 言双凤便叫人把苍鹭叫来,问他出去的经过,苍鹭脸色冷冷淡淡地,是一种掩饰都掩饰不住的不快。 言双凤虽看了出来,却以为他是为了庄子外的事,并不知道苍鹭如此,不过是因为方才她在大门外那样对待赵襄敏,苍鹭以为那些话是她“冷言冷语,不留情面”,只是折辱小魏王而已。 言双凤问道:“阿苍,今儿到底是怎么了?你跟着吉祥,找到万马山庄的马儿了?” 苍鹭道:“嗯,找到了。” 言双凤见他惜字如金,便又问:“是你们找到的?怎么找到的?” 苍鹭耷拉着眼皮,半死不活地:“吉祥跟乘风找到的,我只是跟着。” 言双凤觉着这回答很不对味:“有遇到凶险么?万马山庄的人怎么说?” 苍鹭完全没有要好言好语的样子,甚至变本加厉地怼了回去:“姑奶奶问吉祥就知道了,我是个粗莽的人,不知道怎么回话。” 按照言双凤的脾气,这会儿恐怕要有东西扔过去。 不过她知道“阿苍”是个能干而少语的,而且又不要工钱,今儿又让他多做了一件艰难之事,就算他有些心情不好,那也是应当的。大过年的,倒是不用跟这粗人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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