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气清的日子,少女站在树下,手里拿着树枝,向着头顶的树上举着,嘴里威胁道:“你再不下来,我一定打的你满地找牙。” 这是一颗上了年纪的老树,但却依旧枝叶繁茂,甚至生出了无数的树桠分支,一个青衣少年正趴在一支伸出来的树枝上,看着下面的少女,眼中满是挑衅。少女双颊绯红,也不知是这夏天的日头晒的,还是被气得。 不过,少年也没得意多久,毕竟这伸出来的树枝也不是多么的壮硕,少年还在上面得意洋洋,却忽略了少女眼中的狡黠。少女装作更加的生气了,诓得少年更加的得意,在树枝上晃的更加厉害。 “一、二、三......” 正纳闷着少女在数什么,少年垂眸看去,少女笑脸盈盈,一双眸子笑起来弯弯的,跟天上的月牙般,可爱极了。少年正被这眸子晃了心神之际,突然听见“咔嚓”一声,树枝果然在少女的数数声中断了,少年随着这树枝掉到了地上,摔了一个结结实实,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嘴里却“哎呦哎呦”的叫着。 少女可一点儿也没客气,蹲在少年身旁,看了眼自己的小树枝,眼睛眯了眯,狠狠的往少年身上抽了起来。少年被打得叫的更大声,一边求饶,一边看着机会捉住少女挥舞着树枝的手,猛的一扯,两人滚作一团。 再抬头,少年的脸在少女眸中突然放大,甚至能够清晰的感受到两人的呼吸,温润的气息打在脸上。少女脸上如火烧般的红,少年似乎也被这股热气灼到,脸上也一阵的红。 “年年,做我的妻,可好?”少年的眸子闪闪发光,热烈的如同冬日的火焰,在少女心底燃起熊熊烈焰,一发不可收拾。 少女红着脸推开少年,嘴里嘟囔道:“男人都会说好听的。” 少年扯着少女的袖摆,跪着,对天起誓,“我,谈晋,对天发誓,此生非沈年年不娶,若违此誓——” 少年还没说完,少女已经捂住他的嘴巴,秀眉微蹙,道:“见天都是些臭男人起誓,老天爷哪里忙得过来。可别因为你这一道誓,累的庄稼地里都要多了几年的雨水。” 少年捉住少女的手,眸光中似乎已经踏过了千山万水终于尘埃落定般的,定定的望着少女,自己的脸充盈在少女的眸中,“若违此誓,绝门绝户。” “好。” 一棵古树,两个妙人,成就了羁绊一生的誓言。 “可上天,哪能世事遂人心愿。”太皇太后叹了口气,看了唐焱和洛洛一眼,意味深长。 天朝西北外,外敌频频来犯。为了能够配得沈年年,给沈年年更安稳的生活,谈晋一路努力,终于做到了少年将军的位置。但外敌当前,他却没能够给沈年年一个婚礼。披甲上阵前,谈晋给了沈年年一个承诺,若能凯旋,必登门三叩九拜求娶沈年年。 沈年年从冬天等到夏天,再等到下一个秋天,等来的却是一纸诏书和一则死讯。明黄的诏书和写着死讯的残破的黑布放在一起,刺痛沈年年的双眼。开春的第一天,沈年年坐上轿子,进了宫门。而谈晋,却出现在了沈年年家门前,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却在听闻沈年年入了宫后,当场栽下马来,在昏迷中过了春夏,睁眼时已时暮秋。 沈年年不懂,为什么会被选召入宫。她抗拒面圣,甚至不惜服毒毁容,当然,被发现了,但却也被打入了冷宫。冷宫,一如其名,冷冽萧索,宫墙斑驳破旧,吃穿用度是最差的,甚至比外面的奴才更不被尊重。 但沈年年却甘之如饴。在这里,她是自由的。虽然日日思念着,她以为的已经亡故的谈晋,可心是自由的,她努力着,为谈晋守着自己的身份。 这冷宫中,不只有沈年年,还有许多其他命运悲惨的女子,也有如同她一般在冷宫中自由的女子。而有个奴才,谁也不是,即便在冷宫,也是备受欺凌,甚至被污蔑,犯下了死罪。 “这人,就是我。”太皇太后平静的说。洛洛与唐焱对视一眼,眼中有一瞬间的讶异,但转瞬即逝。过去的都过去了,没有理由追着过去不放。即便太皇太后的出身并非豪门贵胄,那又如何,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沈年年好似一道光,出现在明惠面前,照进了她的世界。明惠,原本没有姓名,被人“那个婢子”“那个奴才”的唤来唤去,沈年年在明惠要被拉去死牢的时候站了出来,救下了自己,作为交换的条件,沈年年舍弃了自己想要守住的身份的可能,成为了皇上真正的妃子。 沈年年走出冷宫前,郑重地问了明惠,想要离开皇宫,还是留下。明惠想了很久,挺起腰板,告诉沈年年,留下。或许是看出明惠眼中的坚定,沈年年点点头,跟着皇帝身边服侍的宫人走了。没几天,明惠摇身一变,成了皇上的妃嫔之一,住所在沈年年附近,走动起来很方便。 明惠知道,一定是沈年年帮了自己。自己不是没想过逃出这深深的宫墙,走到外面去,可是,自打出生以来,她就一直在这宫墙内生活,对于宫外,她是抗拒的合害怕的,与其在外担惊受怕,不如在这宫中小心翼翼的活着,毕竟在这吃人不见血肉的冷宫中,自己想要安然的活到老,或许也不是没有可能。 沈年年知道这深宫不易,小小宫女,若想自保,难上加难。不如索性成为皇上的妃,虽然日子依旧可能小心翼翼,但至少手上还会有些权利,比宫女的生存要好些,至少上次明惠差点进了死牢,更让她有所感触。既然明惠想要留下,那么就让她至少拥有一点权力,不求其他,但求自保。 那时的沈年年没有想到,自己这番善举,成就了明惠,也成就了自己。 后来,明惠才知道沈年年与谈晋的故事,也明白了沈年年为什么会进入冷宫。 明惠从心里感激,为了救自己,沈年年放弃了自己的坚持。做了皇帝的妃子,不能自戕,否则连累九族。沈年年虽非朝中重臣之后,但家族在朝廷和民间还是颇有声望的,沈年年不会死,但可以决定以什么方法伤害自己来抗拒圣上的宠幸。
第一百四十二章 明惠 当沈年年不惜以毒毁容而想断了皇上宠幸的心思时,沈年年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天下最尊贵的人的眼皮底下,所有的小心思几乎成了透明的。所以当沈年年要喝下那碗毒药的时候,皇上赶到了,打翻了那碗毒药,也掀翻了整张桌子。 不过沈年年并没能看清楚皇上的模样,那时的她已经神志不清,眼神朦胧,皇上在他眼里,只是一张没有面孔的朦胧的轮廓罢了。 沈年年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自打她进宫那一刻起,已经成为了许多人的眼中钉,毒药不是那么好拿到的,但是她却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那碗毒药,并不能毁掉她的音容,却能将她置之死地。为了能够达到让她死的目的,除了沈年年碗里的毒药,沈年年屋子里的熏香也早就被动了手脚,即便沈年年没有喝下那碗药,熏香里的毒,也能置她于死地。 但是没想到出现了变数,没想到皇上来的那么及时。虽说皇上将沈年年打入了冷宫,但那何尝不是一种保护,皇上也在这个期间里,查出了幕后黑手,敲打了所有的后宫嫔妃。沈年年不知道,明惠,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但沈年年一直都不知道。 明惠很清楚,皇上爱沈年年,从他的眼神,他靠近她的动作,明惠看到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曾经,明惠也嫉妒过,这嫉妒让沈年年诧异。不过,沈年年并没有因此责怪明惠,放下身段求了皇上,再次给了明惠一个机会。 明惠虽然也是女人,也有嫉妒,但在深宫中生活了这么多年,却从未见过沈年年这般,好听的是单纯,相信人心本善;难听的话是蠢,恶人的心怎么可能用爱就能感化。但明惠羡慕着沈年年这样的性格,她对什么都是淡淡的,就算对着皇上,也没有卑躬屈膝的附和,她就是沈年年,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只是沈年年,旁人与她都不想干。 沈年年不是不懂世故,反而知世故而不世故,没有害人的心思,也不会容许他人害自己。 明惠常常见到,皇上站在宫门,远远的望着院子里面树荫下躺着的沈年年,一站就是许久,却总也没有踏进去半步。后宫佳丽众多,哪一个不渴望皇上的临幸,但唯独沈年年,从不乞求。而皇上,明明这么在乎,却也从来只是远远的看着,也从不靠近。 后来,似乎是一个月夜,沈年年躺在藤椅上,合着眼睛,眉间突然扭成一团,睁开眼,侧身吐了一口血,月色打在她的脸上,苍白的脸更加没有一丝血色。明惠坐在沈年年身旁,心中害怕,但有条不紊的找了太医、通知了皇上。 皇上几乎是飞奔过来。太医说,沈年年早前中了毒,原本没有大碍,但因为腹中有了孩子,所以隐患这才又勾了出来。皇上脸色复杂,喜忧参半。孩子,还是大人,他看了看沈年年,对太医说,要大人。 但沈年年醒了,却不看皇上,黑白分明的双眸平静的望着眼前的床幔,“留下孩子。”语气淡淡的,如同窗外明月洒下的那一地银华般安静。那之后,没多久,前朝发生了祸乱,叛军冲进了深宫,烧杀抢夺,沈年年在一片尸体残骸血色弥漫的场景中,远远的看见了自己曾经挂在心尖尖上但却以为已经死去而已经埋藏到心底成为此生最痛回忆的那个人,持着长剑,眉宇间挂着一丝忧愁,嘴角抖动着,眸中水光闪烁的望着自己,越过杂乱的人群和狼藉的厮杀,看向自己。 沈年年的心猛地跳动几下,胸口闷得慌,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这感觉很难受,难受得眼泪都止不住的出来了。所有人都告诉沈年年,谈晋死了,沈年年不相信,但他们一遍又一遍的让他们确信,谈晋真的死了,回不来了,包括谈晋的家人,也这么告诉她。 结果,现在那个人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用生命捍卫着皇城的尊严。沈年年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哭自己与谈晋的命运,笑着庆幸他还活着。 深宫中的厮杀,持续了三天三夜,末了,以皇上坐在龙椅上殿堂里被五花大绑的几个叛军头领下达斩立决的命令为结束。朝堂上的动乱结束了,深宫中的动乱也以沈年年的失踪为结束。皇上带着明惠,走在沈年年的院落中,抚摸着沈年年常躺着的藤椅,望着藤椅上那掉了多半叶子的老树。 秋风萧瑟,东风将至。 明惠望着日渐消瘦、憔悴的皇上,想要给他披上披风,可被他挥挥手拒绝了。 “明惠啊,苦了你了。年年跟我说,你生性纯良,在这深宫中蹉跎了岁月,是我对不起你了。”皇上的声音有些沧桑,言语中有着对过往的眷恋,就好像是曾经跟他说这话的人,正站在自己面前,不曾离开。 皇上用的是“我”,大约真的是把明惠当做及其亲近的人了吧,只有对至亲之人,才会卸下所有的威严和防备。“明惠,我答应过她,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是走,是留,全在你自己的掌握中。”皇上的视线望向远处,不知是看那红的发黑的宫墙,还是看那墙上几只叽叽喳喳的鸟儿,又或者是那遥不可及的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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