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雷确实机灵,田勇刚介绍完,他就躬身喊人,沈胜洲客气道:“这次辛苦小兄弟了,等你们从西北回来了,我定有重谢。” 张子雷赶紧说:“沈老板您客气了!” 沈安筠和勇哥来到一旁,拿出准备好的银子和几张银票,递给他:“这几个官差看着并不像被人收买过的,只要咱们东西到位,他们也不会随意难为人。黄家又是老人又是孩子的,所以路上别吝啬银子,吃喝上面把他们打点好,老人家路上也少受气。” 田勇知道她不差银子,也没和她客气,接过银子,保证道:“放心吧,路上我照应着,绝不会让老太太受罪,到了地方,等他们稳定了我再回来。” 沈安筠抱拳:“这次就辛苦勇哥了,回来我请你喝酒。” 田勇认识沈安筠的时候,她还只有八岁,当时并没看出来她是女孩,直到后来她换了女装,他们这些人才知道,这个大家一致认为,以后必定能有一番作为的小兄弟,竟然是个女郎。 这几年沈安筠出门的次数少了,就算出门大多数也是着女装,这次她难得的穿了男装,虽然没有特别掩盖性别,举手投足间却充满洒脱。 让田勇一时间有些恍惚,眼前这人依然是那个聪颖开朗的沈安筠,并不是回归内宅,在家装闺秀的沈家娘子。 几人正说着话,远处风尘仆仆的走来一群人,仔细一看,正是被官差押解的黄家人。 沈安筠赶紧去马车里,往外拿路上置办好的酒菜。 等人到了跟前,程敏看到明显衰老憔悴的老太太,一直忍着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沈胜洲赶紧上前,和田勇张子雷一起,请几个官差到一旁吃酒,程敏这才上前和老太太见礼。 老太太虽然憔悴,精神却比在牢里时好了很多,她拉着程敏的手,慈爱的为她擦干眼泪:“傻闺女,哭什么呀,经历那么一场,我还能儿孙绕膝,这是何等的幸事,你应该替我高兴才是。” 程敏忍着眼泪说:“老太太曾经有意认我当干闺女,却被我家里人推了,现在我想认您做干娘,不知您说过的话,可还算数?” 她的话说完,别说老太太,就连这几天一直沉浸在痛苦中的黄元冬,也被惊住了。 这些天他从人人尊敬的翰林院学士,到让人避之不及的罢官发配人士,让他那颗一直专心学问的心,见识到了之前从未见识过的人情冷暖。 因为母亲对程敏的关心,在她家里刚开始倒卖粮食的时候,他还难得的说教了一番。 黄元冬想着,当初的自己是怎么说的,好像说商人重利轻义,若是她家执意要从商,两家的情谊恐怕就坚持不了几年了。 他感觉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就像一个个的巴掌一样,抽在了自己脸上。 反倒是老太太一直都看的开,她拍着程敏的手:“我一直都想有一个温柔可心的闺女,这下子,终于能如愿了。” 程敏直接跪下:“母亲在上,请受女儿一拜。” 沈胜洲让田勇两人陪着官差,自己也过来挨着妻子跪了。 昨日程敏一夜没睡,曾经每当遇事,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老太太,每次过去,老太太都会把事情掰开揉碎了慢慢给她再讲一遍。 她曾经以为,老太太会一直生活在京城,现在猛然间要去西北,而且很可能这辈子都不能再见,她心里有不舍,也有不甘。 舍不得老太太,也不甘心两人的缘分就这样结束。 沈胜洲见不得妻子难受,就说:“当初老太太想认你当干闺女,岳母因着有她的担心,没有同意,现在你早已为人妻为人母,也没了当初的那些顾忌。舍不得老太太,就再加一层缘分,认了她当干娘,以后要是想她了,就去西北看她去。” 因着有了沈胜洲的提议,程敏才下定了认亲的决心。 现在沈胜洲跪在妻子身边,说:“拜见岳母。” 老太太含泪应着:“好,好,好……” 母亲认了老太太当干娘,沈安筠当然也要重新见礼,却被老太太给拉住了:“在外面不方便,那些俗礼就免了。” 说完又对程敏说:“当初你们的决定是对的,闺女养好了,不比儿子差!现在一般的小子,都比不上咱们安筠能干!” 沈胜洲就喜欢听夸奖自家闺女的话,爽朗的笑着说道:“对,您说的对!” 认了老太太,黄元冬就成了程敏的大哥沈安筠的舅舅,虽然说不用行大礼,重新见礼却是需要的。 沈安筠从小跟着母亲去黄府,知道他不喜自己男孩子做派,所以每次去黄府,她都尽量避开他。 现在黄元冬成了自己的舅舅,避是避不开了,老老实实的来到他面前行了礼。 黄元冬这些天经历的太多,让他认识到,自己曾经以为的很多东西,其实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 他曾经认为,商人重利轻义,现在家里落魄了,眼前这家人虽然算是经商,却并不轻义,反倒比饱读诗书的人家,更重情义。 他曾经对沈安筠被当男孩教养着长大,心里也颇有微词,可是后来,母亲之所以能在监牢里没怎么受罪,还是靠着她多方活动的结果。 黄元冬虚扶了沈安筠,这才说道:“我知你有能出门办事的能力,不过却不能因为自己有能力而骄傲。平时应该多读书,不能因为不参加科举,就觉得读书没用,只有多读书才能明智。” 他虽然依然刻板严肃,张嘴就是说教的话,可话语中的亲近沈安筠却是懂的,赶紧谦逊的应着:“舅舅放心吧,这些年虽然不能入学,却从未丢过书本,等以后去西北看您时,您可以考校我。” 黄元冬对沈安筠放下了成见,面对着这样一个谦虚知礼,又对自家多有帮助的孩子,很难再生出厌恶之感。 不过他还是佯装严肃的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如果到时候考校不合格,我可是不会轻饶的!” 沈安筠在长辈面前自来放的开,听他这么说,反倒开起了玩笑:“那舅舅您可千万别丢了学问,万一到时候考校我的时候,却被我给考住了,您可就丢面子了。” 黄元冬难得的露出了这些天的第一个微笑,“这才读了几天书,就敢说这样的大话。回头等你去了西北,舅舅再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读书人。” 舅甥俩定下了西北之约,沈胜洲过来,把田勇也要去西北的事告诉了黄元冬。 沈安筠去一旁找自己新鲜出炉的表哥,说起了路上需要注意的事:“舅舅突遭贬斥,一时间恐怕很难适应,老太太又有了春秋,一家子的重担就落在了表哥身上,这时候可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你可一定要打足了精神啊!” 黄楚凡自从家变后,人一直都是懵着的,本来的官家少爷,只需每日用功读书,为明年的会试做准备。没想到一夕间就成了阶下囚,再出来,生活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些天他一直浑浑噩噩的,沈安筠的话像一道惊雷,一下子把他给炸醒了。 他看看突然间衰老的祖母,再看精神不再的父亲,然后是很少出内宅的母亲和妻子,最后是自己那两个还不懂事的儿子。 黄楚凡突然鼻子一酸,对着沈安筠深深一揖:“多谢表妹提醒。” …… 大家重新见了礼,沈安筠拿出准备好的饭食,两家人在这路边随意的找了个地方,吃了顿送别饭。 临走之前黄元冬对沈胜洲说:“我知妹婿是一片好心,只是我现在是待罪之身,实在不适合找专人护送,妹婿回去时,把那两位壮士带走吧。” 沈胜洲心说还是我闺女想的周到,知道依着这位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同意让人护送的,所以早在找叶易真帮忙的时候,就想到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舅兄误会了,那两位壮士虽和我们认识,却不是我们自己找来的。他们是和我合作的粮店里的人,舅兄也知道,西北虽苦寒,却有着咱们这边没有的一些特产,运过来后价格何止是涨了一两倍!我那合作人看中了其中的商机,正好知道我们要来送行,他第一次派人去西北,想着和官差一起,路上也安全,这才让他们跟我过来的。” 黄元冬就算是再不通庶务,也知道走商的人,是绝对不可能和押解罪犯的人同路,不说晦不晦气,只说被押解的人只能徒步去往押解之地,商人也不可能放弃车马,跟着一起徒步而去。 可是再是常识,谁也没规定走商之人,不能和押解之人同路。 黄元冬是迂腐,却不是不知好歹,对着沈胜洲深深一鞠,沈胜洲赶紧避开:“不敢当舅兄如此大礼,只盼望舅兄好好保重,一路顺风。”
第6章 雇人 送走了黄家人,生活恢复到正轨,沈安筠开始着手,置办起了下次收粮带过去的货。 忙活了几天,把车队送走,沈安筠正和大林还有喂骡马的山子叔,在仓库里点货。从京城回来后,沈安筠就把大林调到自己身边,这样出门更方便。 正收拾着,母亲程敏过来拉着沈安筠,让她去问问有没有老太太的消息。 沈安筠就道:“这才走出去多远!哪里会有什么消息。” “你去问问吧,万一有消息了呢!” 沈安筠见母亲急切,就许诺:“明天我去了解货源,到真哥的粮店去问问。” 程敏还是不愿意:“安筠啊,这两天我总是睡不好,总觉得老太太这一路,不会太顺遂,你也别等到明天了,现在就去问问,不耽搁下午一早回来。” 沈安筠觉得,应该是自家姐弟几个太过省心,要不然母亲哪有那么多时间伤春悲秋。 不过也知道她现在心焦的很,沈安筠耐着性子劝:“娘,别说舅舅一家被发配到西北,必须徒步过去,那么远的路,就连骑马坐轿都辛苦,更何况老太太年龄大了,徒步过去当然更辛苦。可是该做的咱们都做了,您不能总是想着那些不好的可能,您应该多想想,老太太自来坚强,路上又有人照顾,一定会平平安安到西北的。” 程敏还是愁闷:“可是我就是静不下心。” 沈安筠把她扶到仓库外面:“您要觉得静不下心,就去找别人说说话,要是还不行我去套上车,找人带着您去镇上转一圈,反正现在我是不可能去县里问消息的。” 她语气轻柔,态度却强硬,程敏一见这样,知道说不动她了,只能暂时作罢:“你抽不出空就算了,明天去县里的时候,记得问问就行。” 沈安筠应承了,程敏才回屋端出来针线笸箩,在院子里做起了针线活。 仓库里只零零散散的剩下几小堆货,沈安筠回来的时候大林他俩已经规整好,正打扫着仓库。 把尾货重新过了一遍数,仓库也已经打扫完,这次出车才算真的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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