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让膳房准备了姜母鸭汤,王爷等会儿用一碗暖暖身子。” 顾菀每说一句话,谢锦安都必定点头应一声,心中有点懊悔:他今日只怕有“小人”说他坏话,急忙忙赶回来盯着,不想不但让阿菀发现了,还令阿菀担心。 当真是他做的不好。 想到这儿,谢锦安就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巴掌大的、用厚油纸仔细包裹起来的东西,带着点儿笑意,将它放到顾菀的手中:“这是杏花记最出名的杏仁糖酥,甜甜的,阿菀喝完药后,可以用来清口,是再好不过的。” 顾菀接过这小小的油纸包,登时就有一股浓厚的酥甜香气扑鼻而来,连带着这温温的小纸包都变得沉甸甸起来。 “我记得三日前出去逛晚市的时候,杏花记门前排队的人都从街头过了桥,排到两大条街开外了。”顾菀双手将油纸包捧起,整个人浸在糖酥的甜蜜香气之中,歪头对谢锦安笑道:“王爷当真是辛苦了。” “阿菀喜欢的话,我往后有空就帮阿菀去买。”谢锦安仰起下巴,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但在话至尾音,还是忍不住添了一句:“这是最后一份杏仁糖酥,幸亏我跑得快。” “王爷生得高,腿又长,认真跑起来想是常人追不上的。”顾菀踮起脚尖,笑着比划了一下,格外用心真挚地夸了谢锦安一句。 说话间,两人便已经到达“合韵同声”,琉璃早就带着旁的下人操持着,将晚膳给摆好,最后奉上两盅新鲜出炉的姜母鸭汤。 “王爷今日重新上朝,可还顺利?”顾菀慢悠悠抿了一口鸭汤,对着谢锦安软笑道。 谢锦安点点头,回想起太子与武王两党唾沫横飞的模样,心中有淡淡的鄙薄,但俊面上神态不显,只三言两语概括过去:“阿菀放心,一切顺利的,只是太子和武王似乎在政事上有一点争执,险些闹了个不愉快。除此之外,便是父皇委派了些政务给我处理,多是些文事。” “太子和武王有所争执,想来是各有道理,王爷不必参与进去。若是被皇上问起,最好避而不答,说些自己的想法移开皇上的追问才好。”顾菀慢声细语道来,细想了想如今朝中的形式,抬起眼帘望向谢锦安,语气温柔:“不知王爷处理皇上布置的政务,烦不烦心?” 她在成婚前觉着太子和武王都不是会善待兄弟、关怀百姓的好皇帝人选,对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曾有过一阵炽热的想法。 然而顾菀也想过,这是一定要迂回问一问谢锦安的意思。他性子如朝阳般张扬,要是实在不喜争权夺利、批阅奏折,就要另寻一个合适的法子。 逐鹿有逐鹿的法子,而于波涛汹涌中全身而退,顾菀亦有别的办法。 这行事目标定然要从一开始就定好的,否则摇摇摆摆、中途确定,就会变故太多,连自己都掌握不住。只能像在高空中失了翅膀的候鸟儿,在罡风中无力挣扎,任由外力因素,将自己推到不知是悬崖,还是深渊的地方。 顾菀话音落下,谢锦安先是微微摇了摇头,而后放缓手上动作,在心里思虑:他在阿菀面前,自是光风意气的少年郎,干干净净、张扬风发,应当毫不沾染朝堂诸事,尤其是夺嫡之事。 但他知晓,这些年来,自己是如何野心勃勃地筹谋人脉、暗藏锋芒。 他想……一点点地透给阿菀知道,这样往后,阿菀也就能少生他一点气了。 心中拿定了主意,谢锦安就放下手中的碗筷,敛起眉眼间的几分笑意,多了一份负责之感:“父皇分到了我手中,则是我的分内之事,我必然是认真做好的——况且这些政务,并不算太困难,多有旧例可循,做久了也能找到几分趣味。” “有时候,去藏书阁借阅前头的法律例案,能找到不少令人印象深刻的例子。” 这话说得,让顾菀秀眉微动,眉尖缓缓松开:“王爷能这样想,不觉得处理政务是繁杂琐碎、深深厌恶的事情,我便放心了。” “王爷这样积极上进,我也不能闲着。”顾菀的眼睛扫过谢锦安的腰间:“我在闲暇时,给王爷绣一绣里衣腰带、荷包香囊,好不好?” 谢锦安立时就轻笑起来,英隽昳丽的面闪着动人的光:“好。” 待到用完膳后,琥珀就捧着木掌柜所赠的木盒前来回话:“回王妃娘娘,不知这木盒要收到哪里比较好?” “这里头是木掌柜送的,说是亲手所制的花饼。”顾菀笑着接过,一边给谢锦安解释由来,一边道:“我想着快到冬日了,屋里头点起炭炉,要是再燃起熏香,屋子里头就会闷闷的、气味繁杂;要是放新鲜的花朵,一不留神就会被烘蔫了去。” “倒是这花饼正好,只放在那里,就会幽幽地飘着香气,不用人烦心的。” “阿菀从来都想得这样周全,我都听阿菀的。”谢锦安满脸赞同欣赏,等到看到木盒最上方的秋海棠花饼时,不由脱口而出:“木掌柜的消息,还真是灵通。” 顾菀有些惊讶地看了秋海棠花饼一瞬,颔首同意谢锦安所言,心中倒无甚厌烦之情。 消息虽然灵通,但只是这样无关紧要的小消息,足可见木掌柜的进退得宜,令人喜欢。 须臾后,顾菀又带着点欣慰的目光看向谢锦安。 她的新婚丈夫呀,生得俊美,人品端正,面对朝政积极上进,接人待物亦有所敏锐之处,就连这少年意气的性子,也是格外有可爱之处。 这将来的路呀,有的是盼头往前走呢。 顾菀如此笃定地坚信着。 妩媚娇柔的眉眼中,悄无声息地显出一分坚韧与执拗。 * 十月底,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便是重阳节的祭祖祈福、饮宴祈寿之事。 朝中诸位臣工们,除了要随着皇上诚信祈祷之外,更多的要将心思花在敬上的祝祈笺表之上——这可是要呈现给龙眼亲自过目的,算在每年的官员考核之中。 要是一个不小心,入了龙眼,那可就飞黄腾达了。 尤其是今年重阳。 景州派官之事已经要进入敲定的尾声,想要争取的官员自是要用尽浑身的解数,想要吸引皇帝的注意。
第100章 第一百章 ◎亲了亲顾菀白嫩的颊◎ 顾菀也格外重视这场重阳宴席。 这是她成为肃王妃之后, 第一回 在重要场面出现,必定要拿出十分的劲头,不能被别人挑出一点错处来。 是她的名声, 亦是谢锦安的颜面。 重阳宴前一天,照例提前半天放了休沐,各家晚上回去自行祭祖,明日和皇帝一块儿祭拜先祖皇帝与天地, 祈寿祈福。 顾菀从皇宫回来后,便细心看起明日要穿着的王妃朝服,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上头的朝珠与金约、领约,确定万无一失之后,才吩咐琥珀将其挂起。 谢锦安从外头进来时, 瞧见的便是顾菀难得谨慎严肃的神色。 “阿菀不必如此紧张。皇祖母方才已然说了, 要你明日紧跟着她便好。”谢锦安手指微蜷,对顾菀展颜宽慰,顺手奉上一盏清心宁神的花茶:“而且,还有靖北王妃在呢。” 顾菀轻抿一口花茶, 清香满口,浅笑摇首:“我不紧张的——只是皇祖母愿意带着我,是我的福气。但我也总不能躲在皇祖母身后,有些人情历练, 规矩仪态,都要我自己做到才好。” “王爷放心, 我绝不会让旁人有非议咱们王府的机会。” 谢锦安闻言并不欢喜, 只含了淡淡的笑意, 替顾菀挽起冲鬓边垂下的发:“阿菀还说自己不紧张呢。” “明日宴席上, 阿菀只管怎么样舒心怎样来, 不要时时刻刻都紧绷着。” “那些想挑刺的人,不论你做得如何,总会有地方出来唧唧歪歪的。阿菀将他们当作苍蝇一样,很不用费心神去看的,” 望见顾菀眼底的紧张之色并未完全消退,谢锦安抿了抿唇,说起一个消息:“今日我回来时,瞧见皇后的凤驾又出宫往永福公主府去了,想来又要近乎半夜才回宫。” 永福公主的胎过了前三月,不说稳定,反而越加折腾起来,连带着牵挂女儿的李皇后日夜奔走在公主府与皇宫的两点一线之间,精神俱疲。 德妃与淑妃自是趁此机会,将权柄在自己手中掌握得更牢。 故而明日,应当不会有皇后出言为难这样的意外出现。 顾菀闻言微微笑起来,对谢锦安颔首:“王爷既然这样说,那我就放心了。” 她伸出手,轻巧巧将谢锦安想要藏起的小指勾出,眼露几分惊讶:“王爷的小指是怎么?” 白皙隽长的小指上,有几分并不均匀的红色,乍然一看像受了伤。此刻勾起来一瞧,并不像被夹伤或是被刺伤那样的血红,让顾菀放下了一点心。 “这……这是今日在御膳房的时候,不小心沾了朱砂,没洗干净。”谢锦安俊面上神色微顿,半晌后偏过脸解释了一句。 顾菀将信将疑地盯了两眼,未曾再开口追问下去,而是看了眼正在门口站岗的小时子,细眉轻弯:“我看今日小时子搬了许多的折子进来,都是皇上分给王爷的政务么?” 那也有些,太多了吧。 “大多是从前的旧折子,内容多为水利沟渠、交通修缮之事,是父皇特意吩咐给我,让我将前朝的相关方法收集抄录下来,再让我附一份感想。”谢锦安想起书房中高高的一沓折子,轻轻地叹惋了一声:“父皇要的急,我恐怕要在书房中再多睡几个晚上了。” 如今皇上吩咐给他的事情,并不是如太子武王一样被托以时务。但就这样不显眼、实打实地做下来,最后受益颇多的,就是谢锦安自身。 可见皇上……是忍受够了太子与武王,两个人在他眼睛里面,没有一个是能让他满意的。 顾菀自是想到了这一点,眼睛微微亮起。 “王爷这样勤勉是好的,就是千万要注意自个儿的身子。”顾菀想了想,决定陪着谢锦安去前院的书房一趟。 她亲手将书房点起好几盏明亮的灯烛,放到适合的位置,保证这些灯烛既不会刺眼,也不会过于暗淡,这才满意点点头。 “明日午时是重阳宴,王爷莫要过晚睡。”顾菀瞧了瞧书房屋角的小巧夜漏,算着时辰道:“我等会儿回屋核对完今日账目,再绣一会儿女工,大约亥时过半的时候,我会派琥珀过来,等得知王爷熄了灯,我再去睡下。” 她帮着谢锦安磨好了墨,扬起芙蓉一样的娇面,对谢锦安甜笑道:“王爷昨夜说心疼我,想来一定会为我不熬夜的。” “阿菀放心。”谢锦安没忍住,捧起顾菀的面儿,在其眉间落下轻轻的一吻,低笑道:“阿菀的话,我必然视若圣旨。” 他握了握顾菀的指尖,将挂在书房的一件长袍给顾菀披上:“更深露重,阿菀回去后,睡前喝一碗浓姜汤驱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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