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话,她牵起顾菀的手,几乎推心置腹地、带着试探地小声问道:“莞娘,你这些日子定然也看在眼里,太子昏庸好色,简直是老亲王的翻版,若他坐上皇位,将来天下还不知如何。” “而武王生性好战,性格粗武,在边疆时更是三番五次向我父亲与哥哥借兵,意图大展身手,更是……” 康阳郡主长长太息一声,将未尽的话语纳入口中不言,静静地看向顾菀。 顾菀端起茶盏,轻轻一笑,面上神色分毫不显:“姐姐思虑得颇有道理。” “这几日与哥哥会面,总听他赞肃王在武艺方面长进颇大,想来是莞娘辅佐好的缘故。”康阳郡主亦是一笑,将话题别开:“我想着这冬日习武,就怕被无知无觉冻伤,想和莞娘学一学织那种露出手指的指套,不知道莞娘愿不愿意?” 二人刚说了没两句,外头就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康阳郡主含着求助的目光刚投向顾菀,靖北王妃就一脚踏进了内室,勉强维持住镇定的面容上,是几乎压抑不住的慌乱:“宝儿!” 她一双眼紧紧地盯着康阳郡主,上下仔细看了几番,确认人是完好无缺的,才悄然松一口气,然面上有数不清的不赞同与怒火溢出:“有母亲与莞娘在,何至于拿自己的身子冒险!” “母亲,您明明知道,女儿所为是为着将来一绝后患!”康阳郡主梗了梗脖子,头一回未曾服软:“且女儿在自己的屋子里,又和兄长提前说过,哪儿有冒险的地方?”
第130章 第一百三十章 ◎元旦之事后续◎ 靖北王妃显然也是第一次面对乖巧女儿的反驳, 一时间面色有些涨红,带着心疼、后怕、烦恼和些许的怒气,一同涌上眼眶, 有些像兔子一样红。 她盯着康阳郡主坚毅倔强的神色看了半晌,像是认输一般败下阵来,长长叹息了一口气,摆了摆手, 让贴身的嬷嬷与宫女们都退出室内,只让顾菀留在里头。 “你从小就是个直性子,自从我进京以来,见你进退得宜,还以为你性子软韧了不少, 不想一碰到事情, 还是硬硬直直的模样。”靖北王妃显然是生了大气,却偏偏对康阳郡主无奈到了极致,只能将满腔的担忧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怎么、怎么都这样,遇见大事情, 宁可碰得粉身碎骨,也不愿意退让转圜半步。” “还同你哥哥一块儿瞒着我,哄着我离了皇宫!” “我自知你有你哥哥派人护着,可凡事不怕一万, 就怕万一,宝儿你知不知道!” 说到最后一句时, 靖北王妃的眼中隐隐有水光闪烁, 心神激动间一时未曾站住, 还是顾菀及时上前搀扶, 扶了她坐下, 才未曾跌倒。 康阳郡主从没见过母亲这般,当下神色一震,那几分倔强化作做错了事后的不知所措。 顾菀给康阳郡主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后给靖北王妃重新倒了一盏甜茶,再福身奉上,觑着靖北王妃神色,面有歉意:“义母误会姐姐了……是我与姐姐一块儿商议出来的。若是义母要生气,要责怪,还请怪我便好。” 她见靖北王妃望着她,目光中有几分看穿的嗔责,只轻轻展颜一笑:“义母放心,如今姐姐平安无事,待到消息给皇上知晓后,咱们就不必再担忧姐姐的婚事被人利用了。” 这话让靖北王妃的心头微微舒展开来:是了,既然这冒险的事情已然做了,那就要得到最好的结果。经此一遭,皇上对靖北王府愧疚更深。她再去面见皇上,将与夫君商议好的事情做好,令皇上减少忌惮。 ……如此一来,她的宝儿说不准就能自己挑选满意的婚事,也不用十余年不得返回边疆,见一见自己的父亲了。 “皇上如今可好?”靖北王妃是帮着顾菀在皇宫中开了培养眼线的开始的,待到顾菀上手后,就未曾管过,但她很是笃信:莞娘这样聪敏,如今半年多过去,应当是大有成效。 果然顾菀浅笑:“皇上醒了有一会儿了,只是怒气未消。” 微微的停顿后,顾菀补充道:“依据皇祖母的习惯,莫约一刻钟后就会醒来了。” 靖北王妃算了算时间,不算凶硬地看了一眼康阳郡主:“等我去见过皇上,再到太后娘娘面前说你!” 这一句将所有的怒气都道尽,而后心疼地拉住康阳郡主,眼中水色更深:“宝儿,宝儿,昨晚可难受么?” “母亲,您放心,我一点儿都不难受的,只是让太医过来确认了此事,立马就服下解药了。”康阳郡主也软了下来,乖顺端和地回拉住靖北王妃的手,认错道:“往后若是还有这样的事情,我一定先和母亲商议,再也不自己拿主意了。” 她这回,是知道了太子的打算后,格外心惊胆战,又觉着自己竟被顾菀这个妹妹护得好好的,十分没用,两相冲击下,哄着哥哥让母亲回去,再服下了春风散。 看着眼前含泪的母亲,康阳郡主心中涌起懊悔:不是为了自己做的事情懊悔,而是因为自己怕母亲阻碍,选择了瞒着靖北王妃。 她来京城近十年,几乎都快忘了,她的母亲从来都是顾全大局的人,只要她有理有据地娓娓道来,母亲定然会满含心疼地支持她。 ……毕竟,正如她自己所想,这个法子是暂时不让靖北王府牵扯到太子或武王任意一方的最省力最巧妙的法子。 “这种事情,不许再有下次!”靖北王妃紧紧握了握康阳郡主的手,难得瞪了瞪眼睛:“等我先去见过皇上,结束这件事情,再来好好教训教训你哥哥和你!” 康阳郡主忍不住缩了缩,带着点笑应了:在皇宫中循规蹈矩那么久,还真是有些许怀念母亲小时候打她的手板子。 “义母放心,姐姐定然会吸取教训的。”顾菀适时开口:“我和姐姐先一块儿去给皇祖母请晨安。” 靖北王妃也知道时间紧急,要在建章宫作出对太子的处罚前,赶过去向皇上讨要一个说法,不然恐怕对太子的处罚不重,只对靖北王府补偿加厚。 如今夺嫡之争,他们靖北王府要的是皇上的安心,而非无关紧要的身外之物。 于是再不放心地嘱咐康阳郡主要再寻太医之后,就急匆匆地往建章宫赶去。 顾菀按住起身要去寿康宫康阳郡主,眉眼间流露几分狡黠:“我帮姐姐将眼底的粉去一去,要露出几分青黑才好。”顶好再将眉尖勾勒得弯一些,有那样受了委屈、不敢言说的愁绪才好。 康阳郡主在短暂的不解后很快反应过来,点头道:“要劳烦妹妹了。” * 御书房中,罗寿战战兢兢捧了一盏宁心静气的茶来,眼皮深深地垂下,不敢看坐在御桌前气压沉闷的皇上。 地上铺满了上好的御用黄纸,虽然被撕得粉碎,但仍能从上头分辨出一点让罗寿心惊胆战的文字。 他将温好的茶放到皇上手边,小心地避开黄纸,掀起太监袍子跪下,请示道:“皇上,外头肃王殿下与靖北王世子求见。” 听见谢锦安来了,皇上阴沉沉的脸缓和了几分:“昨夜,是肃王扶着朕回来的?” “回皇上,正是肃王殿下。”罗寿低首恭谨回答:“等到皇上再次睡下之后,肃王殿下才离开,那时已经将近丑时过半。” 皇上听罢,忍不住算了算:丑时过半离去,如今不过未到卯时过半,可知肃王这一整夜,不过睡了两个时辰罢了。 再想想自己这个儿子,是元旦夜从颍州匆匆赶回来的。他昨晚醒来时,神情关切绝无作假的可能,问话时亦是眼神澄澈,布满了关心与孝顺,令他因太子而愤懑的心有所妥帖。 “快快传肃王进来,记得另准备一盏老山银针,朕记得太后说过肃王爱喝这个。”昨夜又梦见罗贵妃的皇上不由得露出一个浅笑,随后奇道:“怎地靖北王世子也这么早来面见朕?” “莫约是有要事禀告皇上罢。”罗寿憨憨一笑,转身预备着出去传话。 就在他转过身子的那一刻,皇上含着冷意的嗓音猛然传来:“朕忽然想起……皇后、太子与武王呢?” 罗寿的身子瞬间一抖,回身福下:“回皇上……昨儿太子殿下跟着皇后娘娘回了凤仪殿,皇后娘娘因永福公主府有事情,就忙着安排,等到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来看皇上的时候,您又正睡下了。此刻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正是起身的时候。” “武王殿下昨夜留下收场,又去向德妃娘娘请过安才回去歇息,此刻也才刚起身。” 瞥见皇上唇角泄露的一抹冷笑,罗寿就知道,皇后、太子和武王三人,恐怕要在皇上心里更留下一层不恭不敬的印象了。 其实照着往日的请安时辰,这三位主子已经算起早了,怎奈何皇上今日早早醒来,肃王殿下来得比其他主子们更早呢? 这两厢对比之下,可不是肃王殿下占了上风? 罗寿在心里悄悄嘀咕:不过显而易见,皇上现在可想不起这请安时辰的问题,估计只能看见皇后三人来得比肃王迟罢。 “你去传朕的口谕,让皇后与太子在凤仪宫好生呆着,朕如今不想看见他们!”皇上寒声下了命令:“至于武王……他要来不许通报!” “是,奴才将肃王殿下与叶世子领进来后,立刻就去传口谕。”罗寿颤颤地应了下来,心中有了一个明晰的认识:皇后与太子,恐怕在皇上面前,极难翻身了。 皇上面容冷沉地望着罗寿退下,直到门帘被再次掀起时,对上那一双和梦中别无二致的桃花眸子,才似被暖风吹拂,有所缓和:“这么着急要见朕,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他说完这句,觉得有些口渴,就端起罗寿方才呈上的茶盏,浅浅抿了一口。 温热的茶液不过刚入口,就被叶嘉屿拱手说得一番话如岩浆一般滚烫,让皇上舌尖一烫,摔下茶盏,似不可思议一般颤声道:“你说什么?康阳她……” 还未等脑中接受完这件事情,门帘就被匆匆掀起,上头嵌着的珠子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惹得皇上格外不悦。 抬眼望去,看见的是小罗子苍白害怕的一张脸:“回、回皇上……靖北王妃哭着来了建章宫门前,说想请皇上作主。” 师父罗寿传旨去了,小罗子第一回 直接应对靖北王妃这样地位的命妇,且是流着泪来的,让他不知所措,即便知晓皇上如今还在气头上,也只能硬着头皮来请示圣意。 “皇上,微臣尚未将此事告知微臣母亲,恐是从康阳处得知的。”叶嘉屿神色微变,拱手单膝跪下:“请皇上允准微臣先劝了母亲回去。” “朕知道你昨夜一整晚都歇息在侍卫处,自不可能将此事告知留在京中王府的靖北王妃。你也说了,发现康阳不对劲的,是王妃的贴身嬷嬷,知晓不过是时间问题。”皇上摆了摆手,没怀疑此事是靖北王府故意设计,又让世子与王妃恰巧同时前来,给皇上压力——靖北王妃和叶嘉屿对康阳郡主的疼爱,绝不容许他们自己作出这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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