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此时浓烈的春风中,肃王戎装隽美、长身玉立、俊面昳丽,周身似是环着看不清、察得到的贵气飒然。 轻轻的一眼望去,谁更胜一筹,谁得败下风,已然是无可争议。 武王心中骤然敲响了警铃,也愈加坚定方才的决心。 连带着到了嘴边的话语都为之一变,像藏了尖刺:“不过是咱们兄弟间的小比试罢了,皇弟可莫要紧张。” 说着,他遥遥瞥了一眼顾菀,对谢锦安笑道:“要是皇弟怕在王妃面前丢脸,生出了退让之心……恕我直言,这可不是咱皇子该有的脾性。” ——肃王不过是个生了绣花枕头一样的好样貌,才将他比下去的!既如此,等会儿射鹿时,他定然好好下一下肃王的面子,叫父皇与众位大臣看一看,怎样才是出色的皇子! 武王自诩从小便在骑射方面表现出色,胜于诸位兄弟,长大后更有在边境沙场的经历,此时一个小小射鹿,自然是不在话下。 而胸有成竹的武王并未注意到,自他这话一说出口,上头皇上原还有一些浅浅的笑意,此时已经是荡然无影踪。 周身沉得让罗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谢锦安轻瞥一眼皇上的反应,并未在乎武王方才的挑衅之语,反而去了面有惶然的四皇子身前——他如今不过十岁,练习骑射还未有两年,更何况头一回被父皇检查,竟是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自然是心生胆怯。 “四弟,想不想等会儿得到父皇的夸奖?”谢锦安像从前那样轻笑哄问四皇子:“想不想打鹿腿给昭仪娘娘吃?” 说及前面一句时,四皇子眼神中闪出一些亮光,等提到洛昭仪,那眼中就似落入太阳,期许和喜悦难以掩饰。四皇子握紧双拳,很轻地点了点头。 他虽然年纪小,但在宫中长成,自然早慧。他不算明白今日的情形,却知道他每次得了父皇的夸奖,自己的母妃都会很高兴。 若他送了礼物给母妃,母妃就会对他又抱又亲——这是三位皇兄都没有的,也是四皇子心中偷偷骄傲的一个地方:他的母妃,是全天下最好的母妃。 母妃还没有吃过他亲手打的鹿腿呢。 “那你相不相信我?”谢锦安鼓励地拍拍四皇子的肩,温声询问。 四皇子坚定地点点头:三位皇兄中,惟有三皇兄对自己最好,会不把他当作空气,同他打招呼、解疑惑,还带着他玩(虽说母妃不大允许)。最重要的是,三皇兄是个负责任的人,每回一起玩被父皇抓住了,三皇兄都会把错处揽到自己的身上! 三皇兄是个大好人。 谢锦安清和一笑,对四皇子耳语了两句。 随后两人就跟着武王的步伐,一起去挑选等会儿要骑的骏马。 * 草场上的众人进入了等待环节。 德妃因皇上未曾让武王单独狩鹿而心有不满,偏不能在诸位女眷面前发泄出来,反而要比往日更端着。 手中的帕子更皱了些,德妃侧身看向顾菀,用打趣的口吻道:“肃王妃怎地还在这里?肃王马上就要骑马射鹿,肃王妃还不快吩咐人去准备一些纱布药物,万一肃王不慎从马上跌了下来,也不至于手忙脚乱了。” 这话自是暗指肃王骑射不精,等会儿还要遵从皇命,打肿脸充胖子,实在是可怜。 有不少投入德妃麾下的官员夫人与妃嫔都不客气地笑了,用目光对顾菀指指点点。 顾菀分毫不怯,迎着那么多不善的目光,善睐的明眸微微一弯,像是低垂的月牙,有惊心的美丽。 “德妃娘娘的话言之有理,是妾身未曾思量周全——琥珀,还不快照着德妃娘娘的话去准备,记得多备一份,防着万一武王殿下也要使用。” 说罢,顾菀对着德妃一笑:“太后娘娘总对妾身说,万事都要以防万一。” 拿了太后的话来压德妃,果然德妃即便面色微沉,也没有再多“打趣”。 反而腮帮子那儿动了动,叫顾菀疑心德妃是恨得磨了磨牙。 草场那端有了几分动静。 德妃当下顾不得许多,伸着脖子就去看自己的儿子。 顾菀则是抬眼,凝目望向谢锦安:他已经脱下戎装,换上朱砂色的皇子骑装,衬着座下的高大白骏马,当真是鲜衣怒马,玉质金相,好似如翠列松度春风。 俊得顾菀眼儿也不眨,有些怔愣地瞧着谢锦安腰脊挺直,神色轻松,随意轻扯马鞍,就叫那瞧着桀骜不驯的骏马乖乖低首,慢步走向场中。 还是与谢锦安那双俊目对上,如见潋滟动人的桃花潭水,才让顾菀回过神来,抿着唇回以一笑。 谢锦安对着顾菀单眨了眨眼,很有几分抛媚眼的意味。 叫武王在后头骑着一匹棕色的骏马,瞧得怨怒横生,显而易见是想起了自己被拒绝的绝佳婚事。 四皇子单骑了一匹矮马,乖乖地坠在最后头,腰间的荷包有些鼓鼓囊囊的。 皇上瞧着骑马而来的三个儿子,从面上来看都没出什么大差错,淡淡的面色也就和缓许多。 他想起武王的那一番话,再看看底下乌泱泱的众臣与女眷,高声说道:“不过是为春狩助兴,顺便让朕看看你们的骑射如何,竭尽全力自是最好,要是发挥不佳,朕亦能理解。” 这主要是为着皇家颜面着想,也有几分为谢锦安和四皇子临时找补的缘由:毕竟人是他突然开口说要来助兴的,事前没个准备,他要来兜个底才好。再剩下的那么一点儿原因,就是如今定了谢锦安的那一点偏心。 然而落在武王耳朵里,满心满眼都觉得皇上是在故意驳回他的话头,要来抬举谢锦安。 当下眼睛就因恼怒暗红了一圈,看着像是深林里要吃人的熊,直勾勾望着谢锦安。 谢锦安对武王不怀好意的目光恍若未觉,只盯着远方,对四皇子侧首道:“四弟,放鹿了。” 春狩场所三年来一回,是必须要进行人工维护的。 ——皇上不来春狩的三年间,为显示自身仁德,允准春狩周边居住的的猎户进山打猎。 那自然,为着保证春狩的顺利进行,京郊行宫对于狩猎必备的鹿、兔、鸽子等都有进行大量的养殖繁衍,免得到时候皇上春狩得不尽兴,怪罪下来。 四皇子认真点了点头,自己驾着小矮马到了旁边去。 谢锦安方才回首去看武王,在旁人瞧不见的地方,眼底流露一丝挑衅:“大皇兄,我先行一步。” 说罢,他长腿轻夹马肚,手中缰绳一动,就驾着马儿往远处树林前一头格外健硕的公鹿那儿行去,背影轻巧,一眨眼的功夫,就让马儿如燕子一般从外围悄无声息地绕到正在吃草的公鹿身侧,一手已然轻轻取下背在背上的弓箭,做蓄势待发之状。 武王几乎来不及反应,骤然惊愕地盯着谢锦安谢锦安远去的背影。 等到谢锦安从箭筒中取箭时,他才回过神来。 面上一阵控制不住的扭曲,武王下意识地将马鞭高高扬起,狠狠地一下抽在马上,让马儿发出一阵嘶鸣,猛然抬起蹄子往公鹿的方向疾奔而去。 公鹿听见这样大的响动,受惊跳开原来的位置,警醒地竖起耳朵,一边朝着武王的方向警惕看去,一边迈出鹿蹄,眼瞅着就要奔逃进身后树影茂密的树林。 谢锦安立刻动作,让马儿又快又静地小跑起来,沿着外围继续靠近公鹿,手将缰绳放开,颀直的脊背挺起,双手呈拉弓状,弓箭的箭头尖端,一直不错地紧盯着公鹿的方向。 武王看得分明:谢锦安这副模样,应当是在骑射上下了大力气的,所以才半年的时间就有这样精进的骑射功夫。要是无人干扰,下一瞬谢锦安就能成功射中那公鹿。 那自己,在父皇眼中,就成为落后无能的那个人了。 他性子本身就冲动,兼之自监国来受到各路追捧,那股子要强争胜、绝不容许旁人胜过自己的自傲心已然膨胀许多。 见谢锦安动作干劲利落,眼见就要胜过自己,武王当下就忘记了方才皇上说的话,直接扬起马鞭,再次用疼痛促使马儿狂奔而去。 目标却不是那一只即将要奔逃的公鹿,而是谢锦安的方向。 众目睽睽之下,即使众人距离较远,武王此举也没有那等想要借机重伤谢锦安的意思,而是想要以此逼着谢锦安将手中的弓箭放下,自己再寻机会做第一个狩鹿之人。 ……自然,要是谢锦安自己受了惊吓,从马上跌下来,和靖北王世子一样,躺在床上下不来身子,这才好呢。 京郊行宫所驯养的,都是一等一的骏马。 武王所骑的那一匹骏马,更是以健壮与速度著称,此时有了痛感加持,几乎一眨眼,就冲到了谢锦安那匹小跑着的白马面前。 有同类气势汹汹地冲撞而来,白马的注意力得到分离,有些迟疑地想转过头去,望一望这个素日和自己关系还算不错的家伙。 谢锦安在白马转头前,银靴一动,轻轻撞在马肚之上。 受到良好训练的白马立刻重新凝聚注意力,继续往已经转身向密林奔逃的公鹿静声小跑而去。 与此同时,谢锦安将目光从公鹿身上挪开了一瞬,与脸红脖子粗的武王对视了一样。 一双极漂亮的眼眸中闪过一抹似笑非笑。 恰林间有斑驳的日光映照入眼,巧妙地掩过谢锦安眼中的冷意。 于是在武王的眼中,那抹笑意就成了含有少年意气的挑衅。 自是愈加怒火攻心,手中下意识地扬起马鞭,准备第三次狠狠鞭下。 马鞭用了十足十的力气,从高处落下,带出呼呼的风声。 风声中,有男子清和浅淡的嗓音传来,显得有些飘渺似虚:“皇兄可要当心,戕害手足的罪名,哪怕是太子都是当不起的。” “太子”二字似一道惊雷响在武王的耳畔,叫武王手中紧握的马鞭骤然失了力气。 ……是了,是他莫名冲动了,竟忘了父皇在后头。 如今他直愣愣地冲向谢锦安,父皇与诸臣可都是看在眼睛里头的。朝中不乏如同长舌妇一样的御史,仗着有父皇撑腰,能忽视他的拉拢,再对着他的一举一动指指点点,夸大出一个罪名汇报给父皇,叫父皇无端起疑心,对他失望有加。 就在武王犹豫的一瞬间,谢锦安将目光重新凝在几乎只有一个背影的公鹿上。 这回没了外力的打扰,任凭武王的马匹仍然冲向于他,浓密的长睫轻轻一眨,眼中流淌出格外沉静而又凛然的目光,带着隐隐的杀气,在箭心瞄准公鹿颈脖的那一刹那,修长的指用力拉开弓箭,那铁箭就像是一道银光,只消一眨眼的时间,就已然没入公鹿的颈脖之中。 密林中响起公鹿倒下的嚎叫,有淡淡的血腥味飘散开来,更有一众鸟儿扑棱着翅膀骤然飞起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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