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肃王竟早早和罗国公残留逆党勾结!既如此,本王可就顾不得什么手足情面了。”武王在震惊后,立时反应过来谢锦安出现在此的目的,心中有几分虚乱:这是父皇早有察觉,令肃王支援?还是肃王受了什么通风报信,想要来个黄雀在后? 心中虽惶急,右手虽仍是不能用,但武王面上却依旧逞强冷笑:“三皇弟还带了不少人来呢,没相当竟是私下蓄养私兵的。” “本王猜三皇弟的私兵不会是那等市井混混罢?倒是与你从前的闲散纨绔是很符合的……” 正说着,他就看见谢锦安遥遥举起一物,在火把的映照下,闪着暖光。 ——那是叶嘉屿手中的半块靖北军虎符,还有一半在千里之外的靖北王手中。 靖北军在外,只靠这半块虎符,就能命他们跃入火坑而毫不犹豫。 武王如被冷风噎住一般,骤然失声,额间有一滴冷汗不受控制地落下。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山坡上的火把也太多了些,而火把之下,均是身着靖北军军服的士兵。 赫赫威名,无往不胜的靖北军。 而私兵的包围圈内,呈对峙之势的靖北军,在看见虎符的那一刻,眼中燃起光亮。 是在边境肃风黄沙中锤炼出来的百折不挠、血战到底的决心。 在看到谢锦安骑着骏马,毫不犹豫从高处跃下的那一刻,武王心中大惊,这才恍然意识到,为何肃王第二箭射的是他的爱马。 骏马身后,所有跟随叶嘉屿前来的靖北军,如洪水一样倾泻而下。 武王与他引以为傲的私兵,此刻就如同洪水冲天下的小树,轻而易举就能被压垮。 * 德妃望着忽然绽开的艳红烟花,惊疑不定地问身边那老公公:“怎地还有烟花?是刚刚的烟花没放完么?” 儿子分明和她说,只有一场烟花来着…… 就在烟花消散的那一刻,殿内忽然响起一声脆泠泠的铃铛声。 ——那是谢锦安早就赠予顾菀的特殊铃铛,并让惊羽专门选了几人随时待命。 随后大半的烛火就被忽然吹熄,惟独殿中央还留有几盏,散发着昏昏暗暗的光亮。 顾菀方才的安静很得了身后太监的松懈。 趁着殿内骤暗的,早已扣在厚朱盘上的右手轻轻一动,“啪”地一声轻响,厚盘边上便有一条小缝轻开,露出一柄小巧的匕首,有微微的银光闪动。 她微微吸了一口气,转手将匕首抽出,重心忽地后仰,将颈脖从太监的匕首下脱出,而后在太监大惊而怔愣地那一瞬间,用木盘中的匕首刺入太监的肩膀,最后反手夺过太监手中的匕首,朝同样被挟制的琥珀一扔。 太监下意识地呼痛,嚎声在宫殿中回荡,有几分似路边恶魂。 有不少在最后头、远离殿中央、四周灯烛全都熄灭的女眷,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惊恐慌张,细声尖叫起来,与痛嚎声一块儿回荡,令人脑中混乱头疼。 外头被买通的侍卫要进来急急查看,挟制部分女眷的宫女太监正欲动手,均被从黑暗中伸出来的手打晕过去。 太监将肩膀上的匕首抽出,目露凶光,意图反抗。 鲜红赤目的鲜血溅在顾菀一张玉面上,如上好的羊脂白玉上嵌了艳红米珠,烛光微照便足以容光动人。 她并未给太监反击的机会,而是顺着抓住太监握着匕首的手,毫不客气地再一刀扎入,比第一刀更深,让匕首的刃部死死地深嵌进太监的肩膀之中。 惨叫声愈烈,玉上红珠愈发红艳欲滴。 见太监失去行动力,顾菀未曾迟疑,而是三两步跑至德妃身边。 德妃见殿中一片混乱,女眷们竟莫名脱困,已然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局面,当下就是冷汗涔涔,紧张地双眼发红,像是精神极端疲惫的旅人,只能死死钳制住昏迷的皇上不放,犹如握住唯一的救命稻草,祈祷外头武王一切顺利。 甚至与身边的老公公四处打量,意图逃跑。 此时见眸光冷冽,面上艳红点点的顾菀直冲自己而来,犹如艳鬼索命,当下就尖叫起来:“肃王妃,给本宫站住!你要是再上前一步,叫本宫不慎赏了皇上,你就犯有谋害皇上的罪名!” 一边说着,她一边用金钗往顾菀方向刺去,想要阻止顾菀靠近。 却是徒劳无功——老公公被挣脱束缚的琥珀按住,手中金钗被没有了软肋的鲁国公用就被远远击落。 “我瞧着德妃娘娘如此紧张惶恐,当真是惊讶。” “还以为娘娘在小半个时辰前,挟制皇上的时候,就已经做好诛九族的准备了。” 顾菀顺利到了龙椅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德妃,红唇中漫出几分轻嘲。 见德妃惶急张口惊呼,顾菀一手用力按住德妃肩膀,一手将谢锦安临走前留下的秋海棠玉簪拔下,拧开最前端的小盖,将玉簪中空藏着的迷药灌入德妃口中。 她与谢锦安商议过了,德妃留着许有大用,且是皇上妃嫔,不宜直接用伤人的法子钳住,用迷药让她自个儿昏睡去最是好。 皇上本就急火攻心,要再次呕血,因德妃酒中的迷药才硬生生止住。 此刻被一闹腾,隐隐有醒转的迹象,嘴中也有血沫涌出。 倒是德妃正好相反,此时喝了迷药,要昏睡过去。 临晕前,她唯一看见的,就是顾菀清浅含笑的明眸,眼边亦有殷红的血点,却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睑间红痣的艳丽,反倒有了几分相辅相成、诡丽异常的意味。 “娘娘不该用皇上威胁我的……有的时候人还活着,只是因为他罪孽太深,要赎罪完才能死。”顾菀于德妃耳边轻声道来,只可惜未曾说完,德妃就晕了过去。 皇上的眼睛隐隐张开一条缝,口中血沫伴着含糊不清的话语流淌出来。 方才护驾不利的罗寿此时急忙上前,掏出手帕给皇上擦拭血沫,令让小罗子前去将所有太医喊来。 同时外头有人来报“肃王殿下前来镇压叛乱,即将成功”的消息。 鲁国公与安乐伯安慰好各自的夫人,鲁国公立时赶往宫门那儿处理武王之事,安乐伯则是留下处理宫殿之事。 顾菀将玉簪中最后一点儿迷药滴入皇上口中,眉眼含着一点儿浅笑,对罗寿道:“皇上这儿要劳烦公公照看了,本王妃要去传皇上口谕。” “皇上口谕说,就地捉拿武王并一众逆党,当朝一切听由肃王处置。” 高高的龙椅之下,有人声攘攘。 而顾菀这番话说得轻声,呵气似的,惟有她与罗寿听见。 罗寿呆楞了一瞬,旋即垂下眼眸,默认了顾菀所说是压根没彻底醒过的皇上的口谕:“是,肃王妃路上小心。” 顾菀不再多言,和安乐伯简单对视一眼,彼此心知肚明地颔首,就顾不得别的,急急走向宫门。 沙场无眼,纵信任谢锦安绝对会赢,却怕他受了伤。 * 武王是自小喜好练武、爱好读兵书的,兵书虽读不甚懂,但也自诩用起来能得心应手、大差不差。 他曾疑惑且嗤笑过兵书上的“兵败如山倒”之场面,觉得那是将领废物,才造就如此。 如若他掌兵,绝不会这样。 可靖北军就如同滔天的洪水,从小山坡上一举攻下,将他费了巨大心力、财力组建的私兵冲得七零八落。 相较于靖北军的训练有素、行动默契,武王的私兵简直就想 几乎只在眨眼的一瞬间,六千私兵就有许多倒在靖北军的刀下,更何况靖北军对私兵是前后夹击。 ……他当时精心布置阵型,要以人数要挟带来的靖北军参与谋反,不想现在竟成了推动他失败的一个推手。 副将见谢锦安带着靖北军急速逼迫而来,只能对武王颤抖道:“王爷,咱们快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武王脑子此刻混入了许多问题,浑浑噩噩,不及细想,就只能遵循着本能同意副将话语,提剑起身要逃跑。 可他当时凭着满腔自信,压根没想过自己会失败这件事情,因为也没有逃跑准备,且右肩受伤,牵动全身,跑动间格外苦难。 最重要的是,谢锦安不会放他离开的。 身后的马蹄声逼近,有带着杀气的寒意袭来。 回首,便是谢锦安一张冷然的俊面,手持利剑向下娴熟一划。 武王在艰难转身的过程中,还未提剑反抗,就和副官一块儿栽倒在地,脚后跟处汨汨流血。 武王一倒,身后本就因钱财相聚的私兵也很快被人心离散,投降的投降,逃跑的逃跑。 叫宫门前的草场不像刚刚发生了谋反,而像接受了一场投降。 武王如同一条搁浅的小鱼垂死挣扎,不妨瞥见惊羽和廖副尉六七分像的面容。 惊愕之下,他猛地睁大了眼睛:瞧他模样,是长跟随在肃王身边的,且是罗国公故人之子。 那岂不是说明,肃王十余年耽于玩乐的模样,是假装出来的? 那、那他准备谋反,就是肃王黄雀在后的计谋? “等会儿定是鲁国公前来处理此事,你将事情同他交代清楚。”谢锦安将滴着血的长剑交给惊羽,漠然瞥了一眼在地上扑腾却站不起来的武王,同样急步往行宫内走去。 他已经尽快处理完武王之事,只期盼着阿菀平安无事。 * 这场谋逆从发生到现在,不过一个时辰。 发生得突然,结束得快速。 经历了这一场的宫人们走在路上时,还有些神魂不定,眼神飘忽,手中机械地做着善后的事情。 谢锦安原要直接走宫墙上,从最近的飞天之路去举办宴会的宫殿。 半路却听见一阵脆泠泠的声响。 他心头一动,从金瓦落到那一处小道上。 小道尽头恍然抬起一张美人面。 面上湿漉漉的,像是才浣过面,更显得玉容水色朦胧,惟睑间的两点殷红光亮盈盈,勾人魂魄。 谢锦安方才浑身的冷肃与杀气忽一瞬就消散了,薄唇勾起,笑意清爽含蜜,像少年一般朝着顾菀小跑去。 等到了顾菀面前就似气喘一样俊面微红,鲜活又清澈地唤道:“阿菀,我回来了。” 他在顾菀面前永远都是情窦初开的少年郎。 “那我来接你啦,锦安。”顾菀亦敛起殿中面对德妃时的冷然,眉眼温柔,拢了拢用来遮掩一点小伤痕的风领。 上下打量一番,见谢锦安身上没有伤处,方才欢喜庆幸地笑起来,一直悬着心才彻底放下。 辛亏琥珀提醒她面上沾血,临时整理了一下,不然直接出去的话,恐怕叫锦安忧心了。 笑着笑着,顾菀眼中就有温温热热的泪珠蓄着,水晶一样怜人。 谢锦安俯身为顾菀小心仔细地擦去热泪,周身的焚木香气沾染了几分沙场上的血气,两者轻融,格外有一种迷人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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