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瑛姐姐托了我一件事,我便由瑛姐姐的丫鬟带着,前去花园的圆角小亭帮忙。”顾菀慢慢道来:“瑛姐姐去了宴席,莫约一炷香的时间后便来寻我,随后就听见了丫鬟的惊叫声。” 说到这,她的眼睫颤了颤,眼底弥漫出清浅的一层雾气:“我和瑛姐姐一块儿寻来,还没搞清楚状况,便听见三妹妹……” 美人眼角含泪,带着惊色和委屈,当真是我见犹怜。 顾萱在闺秀圈里,因自身拜高踩底的性格一向是不受待见的。方才又更是不顾形象地哭叫,活似疯了一样。 相较之下,顾菀一直安静站立,此刻胆怯柔弱地开口,却不失条理,让人更容易偏向信服。 康阳郡主一时未曾立刻开口,而是出了神般盯在顾菀的面上,直到女官轻轻碰了碰小指,才回过神来。 这可就给了顾萱开口的时机。 她扬起尖尖的嗓音,不顾形象地在地上坐行两步,靠近顾菀:“张瑛拜托了你什么事情,要让你去后头圆角小亭帮忙?你言语间如此不清不楚,可见只是随口说得谎话,做不得数!” 说完,顾萱又朝着康阳郡主坐行两步,在地上留下湿哒哒的痕迹,像是水鬼从池塘里爬出来的痕迹。 惹得四周人都不约而同地退后了一步,连方才温柔抚慰的顾莲都不例外。 隐约察觉到周围传达出来的嫌弃意味,顾萱心头就是一崩: 分明受害的人是她,现在应当为她出头,对付顾菀才对,为何一个个反而都对她避之不及! 她此刻便也顾不得别的,只一心想在众人面前让顾菀出丑。 顾萱自认为柔弱地向康阳郡主伸出了手,痛哭不已,连话都抽搭地断断续续,将方才“顾菀在池塘边,招她去说话,却将她推进池塘里”的话,对着康阳郡主又重复了一遍。 李文方才被康阳郡主略过两次,此刻面上神情并不自然。又见顾菀眼中闪着泪光,似缀着晨露娇艳欲滴的玫瑰,心中就越发不快。 她不敢将那点不快归结到万千恩宠的康阳郡主头上,只好放到顾菀的头上。 横竖她天然有一个毛病,最看不得比她貌美的女子。 “郡主。”为了防止再次被忽略,李文上前一步,拉了拉康阳郡主的袖子,一副打抱不平的模样:“我瞧着这位小姐说得如此详尽,不见得是假的——反而那位小姐,说话语焉不详的,又假装委屈,我觉得可是十分可疑呢。” 顾莲在旁边听了,暗暗地点头:她知道李文的脾气,最见不得顾菀这样的美人,自然会极尽针对。可惜今日李文来得晚了些,否则在宴席上,就能怼得顾菀下不来台。 心中虽然暗自窃喜,顾莲面上却含着焦急的神色,为顾菀辩解:“文姐姐,我二妹妹可不是这样的人……” 说到末尾,是一阵极为可疑的、犹犹豫豫的失语。 李文听见就睨了一眼顾莲,旋即就朝着顾菀讥嘲:“若我记得没错,她不过就是刚从庄子上回来的庶女,莲妹妹你怎么知道她不是那等口蜜腹剑的人呢。” 说罢,她对康阳郡主笑道:“郡主,你觉得我说得可对?” 与李文预想中不同,康阳郡主却是直接拂开了李文的手,轻轻扫了她一眼:“这件事情目前只有两方的证词,还需要找寻证人证据,不是只凭着李小姐的三言两语。” “若李丞相像李小姐这样,只凭着感觉参与国事,可是不好的。” 这算是完全扫了李文的面子。 李文缩了缩被拂开的手,挤出一个极难看的笑容,道了一句“臣女受教了”,就讪讪地回退到了蓝晶儿身边。 “顾小姐,你可否仔细说一说,张小姐请你去做些什么?”康阳郡主转头向顾菀询问,语气又变得和气许多:“这中途中,可有人为你作证?” 不等顾菀说话,张瑛就迅速站了出来,将那请顾菀代替自己绣帕子的事情说了一边,顺便获得了安乐伯夫人的几个眼刀。 康阳郡主又柔声向顾菀确认。 顾菀瞧了瞧自己没拉住张瑛的手,心中无奈地一叹,朝着康阳郡主轻轻点头。 “要是郡主要人证的话,带我前去的丫鬟可以为我作证。”顾菀道:“这一路上还有许多丫鬟小厮也看见了,都能作证。” 张瑛又道:“郡主只管去查问,我们安乐伯府必然会全力配合。” 康阳郡主正要颔首,顾萱便又嚷嚷开了:“谁不知道张瑛和你交好!这安乐伯府的奴仆必然是偏向你的!” 李文看见康阳郡主对自己和对顾菀截然不同的态度,当即就恼了,得亏蓝晶儿在旁边按住。 此刻她忍不住地上前:“郡主,就算顾三小姐有下人作证,可毕竟那圆角小亭距离池塘虽有一段距离,却也不算太远。池塘和圆角小山周边又全建了假山,若是抄了小道走得快些,也能在下人们发现前离开。” 说完这话,李文又意有所指地望了望张瑛,轻哼道:“况且,顾三小姐的话也是不无道理的。”
第20章 第二十章 ◎谢锦安像在春风中看见了一朵绽开的玫瑰◎ 张瑛本就是偏急的性子,被李文一激,当即就要上前理论。 顾菀这回及时地拉住了张瑛。 她偏过头,蹙起细柔的俏眉,对李文问道:“李小姐,领我前去的是安乐伯府的丫鬟,在花园中走动的也大多是安乐伯府的下人。我虽然和瑛姐姐交好,可也是第一回 来安乐伯府上做客,下人中认识我的,不过是瑛姐姐身边的贴身丫鬟。既不认识我,不晓得我和瑛姐姐的关系,又何来偏袒我一说?” “再说,安乐伯夫人和安乐伯俱是公正明理的人,我即便在庄子上也有所耳闻。” “李小姐久在京城,自然比我知晓得更为清楚,方才又为何说出那样的话?” 李文哑口了一瞬:她方才是想顺带阴阳张瑛,不成想顾菀一开口,就指她污蔑安乐伯府。 她不耐地冷眼看去,只对上顾菀清澈疑惑的眼神,像不谙世事的小白花。 李文便想起蓝晶儿和她说过,顾莲对这个庶妹的评价是“愚蠢得天真又不知场合”。 如今一看,倒真是恰如其分:不想着怎样为自己找寻证据,求得康阳郡主的帮忙,却是和她认真掰扯起来。 她便轻嘲一笑,正准备回话,就见顾菀向康阳郡主道:“郡主,李小姐和我三妹既然有这样的担心,还请郡主去问询非属安乐伯府的人——我在前去的路上,也有看到随着宾客来的丫鬟小厮。” 这话将李文给堵了回去。 顾菀已经顺了她的话说,若她再开口挑刺,就太损自身了。 “你放心,我俱会仔细问询的。”康阳郡主一笑,转身吩咐身边的女官前去询问。 女官的动作极快,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带了莫约七八人过来,对康阳郡主行礼:“禀郡主,这八人中,有五人是安乐伯府的,还有三人是别的宾客的,均能作证顾二小姐并没有在圆角小亭和池塘往返,只往了圆角小亭走,等到顾三小姐落水后,才往池塘边来。” “为了以防万一,奴婢还亲自去看了看。圆角小亭虽和池塘一样周有假山,但其中并没有可通行的小道,只有一条联通大道上的路可以通向小亭——因而,若是顾二小姐在那段时间离开了圆角小亭,必然会被旁人看见的。” 这话便是证明了顾菀的清白。 张瑛、安乐伯夫人俱是松了口气,顾莲和李文等人面带失望,顾萱则是不可置信:“不可能!分明是顾菀将我推了下去!那些人一定是被她收买了,郡主——” 女官神色冷静,对顾萱道:“旁人也就罢了,方才肃王殿下的小时子也作了证——只是他着急去找肃王殿下,未曾随着我来罢了。顾三小姐可要慎言,污蔑皇子可是大罪!” 顾萱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仍旧一口咬定顾菀手眼通天,买通了这些人来谋害自己。 听了女官的话,顾菀神色微动,原先敛住的心神轻轻一漾。 像雨滴落入清水,在水波荡漾间极快地闪过一双含笑的眸子。 似是映在水中的桃花。 等到水波重新平稳如镜。 那晃眼动人的桃花便倏然消散。 顾菀动了动眉尖,露出一副轻微胆怯、难过和得了清白的放松模样。 接下来的事情处理,已经和她无关了。 康阳郡主闻言皱眉:她于宫中长大,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却也是第一次见这样蛮不讲理的人。 就好像贪心不足的老鼠,即便被人发现了目的,却还是死死咬住不愿意放手。 女官见康阳郡主皱眉,立刻转向了安乐伯夫人:“夫人,既然事情已经明了,是顾三小姐落水受惊,一时失魂现幻,错误了顾二小姐,那便赶紧将顾三小姐送回修养罢。” 安乐伯夫人已经厌烦了顾萱吵闹,当即就吩咐了府中手劲大的粗使丫鬟,将顾萱“送”去了后头更衣休息。 顾莲犹豫了一瞬,就一脸关切、姐妹情深地跟了上去,还顺道拉上了顾芊。 顾芊犹豫半刻,还是不敢逆了顾莲的心意,只用眼神表达对顾菀的安慰。 “既然意外已经解决,那咱们便继续赏花罢。”康阳郡主温和微笑:“夫人邀请我,我却来晚了,入座后便自罚三杯可好?” 有了康阳郡主开口,众人自然不敢扫兴,纷纷面色欢喜地应好,然后从池塘边上散去落座。 ——说起来,方才顾萱闹得那一场,实在不算什么让人不快的事情,只叫人觉得好笑。看了场吵闹的笑话,也不损什么兴致。 安乐伯夫人重新笑着安排下去。 长宁侯夫人则是带着女儿来安慰顾菀,顺便结识一番。 顾菀得体含笑应下,露出尚未定魂的面容。 她们母女二人见顾菀神色苍白,少说两句便离开了。 回首望了望顾萱去的厢房,顾菀垂眸想道:顾萱被送回了后头,祖母必然会被惊动,到时候免不了因为顾萱的行为大动肝火,她可要回去顺顺祖母的气。 她正要告知张瑛,却被人拉住了手腕。 回首一看,却是康阳郡主。 “顾三小姐,可要和我一同去坐坐?”康阳郡主弯着眉眼,语气轻和地邀请。 张瑛惊讶了一瞬,旋即欣喜地戳了戳顾菀,低声道:“快些答应,康阳郡主可是不轻易请人同坐的。” 顾菀亦是讶异:虽说从一开始,康阳郡主就对她十分和气。她却只以为是郡主脾性端和的缘故,却不想郡主竟是有意和她结交。 是她格外契合康阳郡主的眼缘么? 和康阳郡主结交,于顾菀而言,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可想着在后面厢房的老夫人和顾莲顾萱,顾菀又有些迟疑。 “回郡主,郡主相邀,臣女很高兴,只是臣女的祖母还在厢房歇息。”顾菀咬着唇道:“祖母年岁大了,臣女想回去陪着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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