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从顾菀的角度看,靖北王妃就怕顾菀少不更事,喜欢上了肃王的脸,就将整颗心交了出去。她是过来人,知道女子嫁人,最重要的不是夫君的样貌,而是夫君的品行。只要夫君端正上进,肯尊妻疼妻,别的官位婆母,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可端正上进,分明哪个字都和肃王沾不上边。 顾菀是个好姑娘,靖北王妃是不愿她一朝脑热,嫁错了人,踏进了火坑里面。 ——即便顾菀不喜欢屿儿也无妨,她能为顾菀挑许多好儿郎,总比肃王要好。 虽然康阳说,肃王最近认真了些,但仍旧改变不了其在靖北王妃心中的印象:只怕肃王是一时的假装,婚后就重新暴露了本性,四处游手好闲的。说不准还要变得风流,像老亲王一样,纳了不知道多少侧妃侍妾回来。 那顾菀到时候该怎么办呢? 镇国公府那副空虚模样,瞧着也不像能为顾菀撑腰的。 而她与顾菀素无血缘亲戚关系,就连那救命之恩,也不能过于宣扬出去。 若顾菀婚后遭受了委屈,她是没有理由插手旁人的家事的。 靖北王妃惶惶然想着,不自觉握紧了顾菀的手。 “顾小姐……是说肃王么?”她压低了声音,缓缓地、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嘴中道出。 好像说得这样轻而慢,就能让顾菀对她摇头,否认掉这句话。 王妃紧紧地盯着顾菀。 她看着顾菀的眼瞳,在听到“肃王”二字时,像涌入一泓秋水,变得明亮温柔起来,面上的神色亦不自觉地柔软了几分,晕上了一层浅浅的粉色。 不像是刻意展现出来的神情,倒如同下意识显露的一般。 连主人自己都没怎么发觉。 顾菀轻轻点了点头,柔声道了一句“是”。 靖北王妃一下子就焦急起来,又怕吓着顾菀,只能道:“你可了解肃王?你春日里才回京城,难保不知道肃王是怎样的性情……” “康阳和我说过,肃王是个爱玩不羁的性子,文学武学上都只在兄弟里面排第三的,算得上是文不成武不就。”至于最后一名,是现在尚且十岁的四皇子。 “而且,肃王极爱和皇上唱反调,以至于皇上生气,至今都没有让肃王入朝办事呢。”靖北王妃着重强调了这最后一句话:这才是最重要的,若一个皇子入不了朝,办不了事情,将来再怎样的天子血脉,都会被人看轻了去。 她想看着顾菀越过越好,而非变成了王妃,将来还要看人脸色做事情。 话说到了这一步,靖北王妃索性将话头挑明:“顾小姐应该也看出,我是有意想撮合你与屿儿的。但是到了到了如今,我也看出顾小姐对屿儿没有旁的想法。” “我方才说那些话,不是想借着诋毁肃王来抬举我家屿儿的。” “我是怕你稀里糊涂的,将来恐怕后悔。” 靖北王妃的眉眼间满满都是真诚的关切与担忧。 看得顾菀不禁低低笑了出来,心中涌起几分暖意。 这些话,在京城中,除了王妃之外,恐怕只有老夫人才会这般说。 但老夫人终归要考虑镇国公府的利益。相比之下,靖北王妃的立场就纯粹许多。 “王妃说的那些,我都知道的。”顾菀温声问道:“王妃如今尚且住在宫里面,可有看到现今肃王有何变化?” 靖北王妃叹气道:“肃王近日……确实和以前相比,用功了许多,上书房和练武场也日日都去了,往日落下的功课也渐渐补上了。”肃王的教学师傅,甚至为此近日不曾挨皇帝的骂,感动得痛哭流涕。 “肃王答应我说要改的,如今他也渐渐改了。”闻得谢锦安的近况,顾菀就欣慰地笑了,一双明眸弯成月牙儿:“王妃即便不相信肃王,难道就不能相信我一次么?” “我看人的直觉一向都是很准的——当初选择帮王妃,也是我直觉王妃是个好人的缘故。” “我自然信顾小姐。”靖北王妃有了一种为女儿挑选夫君的忧愁感,唇边流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与其说我不相信肃王,倒不如说我不相信大多数的男人。” 男人多是喜新厌旧之人,她的夫君与儿子算是那种少见的一心一意了。 “若是肃王只是一时的热头上脑,娶了你后又故状重发,甚至厌弃了你,该怎么办呢?”靖北王妃对顾菀忧心问道:“恕我直言,你的母家恐怕是不可靠的。” 顾菀眼睛亮亮地看向靖北王妃,眼底流转过几分自信:“肃王不会厌弃我的。” 她有自信,凭借她的心机谋算,能与肃王一直保持和睦的夫妻关系。不说恩爱如鸳鸯,也能做到相敬如宾、相互扶持。 就算肃王如靖北王妃所说,将来做那等恶劣的丈夫,顾菀亦不会伤心:既如此,那她只要肃王妃这个身份带来的权柄,来报复镇国公与蓝氏一干人等。 大不了事成后和离,顾菀一人潇潇洒洒去四方游玩,也是全了她生母袁氏,想下江南的愿望。 一双熟悉的桃花水眸又浮现在顾菀眼前,里头闪着与含情目格格不入的乖巧委屈。 “阿菀,我会改的。” 少年的嗓音如一蜿流淌的小溪,清清淙淙流入耳,再漫过心扉。 顾菀心底悄悄地打起了鼓。 她纵有万千思量,可如今想起时,她还是愿意无端端地相信,肃王不会是那等口是心非、人模狗样的男儿。 靖北王妃看着顾菀的模样,不觉叹了一口更长疼沉重的气。 只看顾菀如今的模样,她就联想起从前与夫君初次相见后的那段时光。 她的母亲也为她而担忧:靖北王是好,英武不凡、位及人臣,可也只怕皇帝忌惮,兼之沙场刀剑无眼,恐怕要落个被牵连守寡的下场呢。而且靖北王性子寡言,只知道舞刀弄棒,不是个会疼爱媳妇的人。你如此娇气,将来觉得受了冷落该怎么办? 当时她也是和顾菀一般,选择相信自己看中的夫君。 这么多年过下来,靖北王妃扪心自问,她是没有一点儿后悔的。 在人前她如何端庄贵气,在靖北王前,她还是能像少女时一般地撒娇。 少时女郎和儿郎看定的事情,有的坚如磐石不可扭转,有的却如水上薄冰,轻而易举就能被融化开来。 靖北王妃从眼前的顾菀身上,看到了从前的自己——虽然顾菀比自己少时的性情要娇柔和婉,但那一分暗藏的倔强,倒是很熟悉。 心中这般想着,靖北王妃看向顾菀的眼神愈加柔和,像在看着康阳郡主一般。 “你既然这般说,我也不好再劝你。”沉默半晌后,靖北王妃在心中拿定了主意,望着顾菀笑道:“你对我的救命之恩,我是不会忘记的,也定会报答的。” “时人女子最怕嫁错人,便是因为不能轻易和离、再嫁困难,又容易遭受旁人的指指点点。” “你此时也下了决定,若是我劝你改了主意,往后想起难免后悔。可要是你婚后过得不好,想起这遭就更是难过” “那我便给你婚后反悔的机会。”靖北王妃紧紧地握着顾菀的手,倏尔露出笑意:“也算是报答你的恩情——到时候你可千万别说不愿意。” 顾菀眼中秋水一漾,张口要说些什么,却被靖北王妃温声打断:“现在不要说这些不要紧的。你既然要见太后,我便给你说些太后的喜好。” “……你今日这样的装扮是对的,太后年纪大了,不喜欢花花绿绿的,正要素净婉约才好。”说完太后喜好之后,靖北王妃看着顾菀的装扮,小声赞了一句。 随后看了看在附近逐渐走近的小沙弥,补充道:“太后娘娘要在此祈福三天,估计要磨一磨你,等最后一天才要召见你。这三日里,奉了太后娘娘懿旨,来看着你的沙弥与僧人是不少的,你务必要表现得沉静从容才好。” “虽然太后娘娘信佛爱佛,但你也不必为了讨好,而刻意做出虔诚狂热的模样,恐怕太后娘娘看了不喜,反而得不偿失呢。” 靖北王妃将这些话,一句一句地叮嘱给顾菀。 这些事情,顾菀自己也想到了。可此刻听着靖北王妃的轻语,她心中蔓生着感动与温热。 让顾菀很久违地想起了自己的亲生母亲,温柔和气,往日最爱做的,就是将她搂在怀里,一字一句地告诉她,该如何做一个良善热心的人,又与她一起展望,远离镇国公府、下了江南、二人的快乐日子。 只是可惜,母亲说的话,她似乎都没有做到。 顾菀眼儿微微一眨,眼前靖北王妃的面庞就变得朦胧起来,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她还尚在疑惑,靖北王妃就陡然急切起来:“怎么哭了呢?” 有帕子柔软的触感覆上,为她拭去眼中的水汽。 幸而顾菀只在眼框内盈了些水汽,稍稍两下就能擦去。 旁的人远远瞧见,只以为是顾菀面上沾了些脏东西,被靖北王妃好心帮忙擦拭。 “王妃不要着急。”顾菀重新看向面容分明的靖北王妃,嗓音中有一分不易察觉的哽咽:“是……许久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仔细的话了,我一时激动,便有些控制不住了。” 靖北王妃这才松了口气。 她回想起顾菀在庄子的遭遇,结合这番话,不免动容,对着顾菀温声道:“没事,没事,往后我常常说这样仔细的话给你听,好不好?” “好,多谢王妃。”顾菀轻声应下,面上的笑是难得全然的纯真欢喜。 二人话毕,叶嘉屿便献完了求疏,顺着小沙弥指的路,一路寻了过来。 “母亲,顾二小姐。”他微微颔首,抬起的目光落在了顾菀比方才红了些的眼角。 他心中暗暗疑惑:顾小姐,方才是哭了? 靖北王妃放下了心中那点想争取的心结,此刻也不在意叶嘉屿需不需要在场,只为了搭理一下过来的儿子,随口问道:“屿儿,你方才求疏上写了些什么?” 王妃话音刚落,心中就暗道不妙,却只见叶嘉屿稍加犹豫,还是满面正气昂扬道:“儿子求了我朝军队粮草充盈,兵强马壮,面对外蛮戎戈百战百胜!” 好吧,她高估自家儿子了…… 靖北王妃不禁摇了摇首,对儿子嗔道:“你就和你爹一样,是个兵痴,旁的什么都不管的!” 这话让叶嘉屿心中一紧:他常常被母亲和妹妹嫌弃是一根木头,可他也能看出来几分母亲想撮合他与顾小姐的心思。顾小姐……的确美得让他失神,但他仔细想想,还是更愿意趁着年轻,多上几次沙场才好。 “还是顾小姐好,愿意像康阳一样陪着我。”靖北王妃对叶嘉屿道:“你往后对顾小姐,就要像对康阳一样,知道了么?” “是,母亲。”叶嘉屿倏然松了一口气,心中惊讶于自己母亲的态度转变之快,但也没有过于纠结:只要母亲不逼着他娶亲,怎样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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