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顾菀并未起身,而是张口向太后请安,行礼的动作一刻都不敢松懈。 太后望着顾菀恭敬谨慎的模样,放下了手中的佛经,平静端和的唇边多了一丝的笑意:“锦安说你性子好、懂礼数,如今看来是没有夸大说辞。” “臣女多谢太后娘娘称赞。”顾菀再叩了一首。 “好啦,快起来。”太后的一丝笑意中多了一分满意,让李嬷嬷下去扶着顾菀起身,又给顾菀端来了一方圆凳坐着。 谢过太后的赐座后,顾菀方才坐下。 太后则是趁此机会细细地打量了顾菀一番:的确生得妩媚娇柔,像是那等风流美人,但眉眼间自有一股沉静安然的神色,将那无边的媚色从轻狂可撷压作明艳动人。动作间更是板正合礼又不显得僵硬,一举一动间都格外令人赏心悦目。 尤其是在圆凳上坐下的时候,纤细的腰板挺直,如立在风中的一茎花枝。 ……这一点,倒是和锦安很像,不论怎样,那腰背都是挺拔不屈的。 “顾小姐应当也知道,哀家请你来是为了做什么罢?”太后的目光落在顾菀身上,虽是带上了笑意,但是那威严丝毫不减。 “回太后娘娘,知道。”顾菀语气恭顺,纤密的眼睫颤颤垂下,掩住眼中的情绪。 “哀家既然愿意见你,这事在哀家心中就同意了一半了,顾小姐不必紧张。”太后缓缓道来:“哀家今日,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罢了。” 顾菀眼角眉梢间都透着一股安静乖巧:“太后娘娘请问就是,臣女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太后如顾菀预想的那样,先问的是和镇国公府有关的事情,比如为何去温泉庄子上,这些年读过哪些书等等。 顾菀一一揣度着回答了:太后想听的,必然是让她满意的真话。 无论什么长辈,喜欢的晚辈性子如何,最重要的一点“孝顺”是共同的,太后也不曾例外。 太后可以接受肃王看中的是一位庶女,可以接受她顾菀生得美貌尤甚,并不是先前预想的孙媳妇模样,但绝不可能接受一位生活在家族如一团污水、对父亲嫡母心怀愤恨的闺秀。 对镇国公府的预备报复之心,顾菀从前到今日,再到往后的日子,都没有打算告诉过旁人,更不会宣之于口。 顾菀此刻,张口闭口皆是感念老夫人的养育之恩,也是她实在无法昧着良心感谢镇国公与蓝氏的缘故。 “镇国公老夫人,哀家当年也有几分交情,是个和善大度的人。”太后对顾菀的回答颇为满意:“你不愧是镇国公老夫人养大的,这几句话的时间交谈下来,很有老夫人当年的风范。” 顾菀再次起身谢过太后夸赞。 这一回,她怀中用锦缎包着的披帛,吸引到了太后的注意力。 “这是臣女献给太后娘娘的礼物,还请太后娘娘笑纳。”不等太后开口,顾菀就乖觉地将锦缎双手奉出,心中还有几分小庆幸:她选的披帛布料亦是暗紫色,今日太后也穿的暗紫色,可见太后对暗紫色,是有那么几分喜欢的。 “顾小姐有心了。”太后对锦缎中的礼物不算感兴趣,只在口头赞了顾菀一句:十六岁的小姑娘罢了,能送些什么礼物呢?要不就是由家中长辈作主,送一些名贵又不出错的物件,要不就是小姑娘自己动手,做了些香囊手帕以表诚心。又因她爱信佛教,这礼物十有八.九要与佛家沾上一点边。 可等李嬷嬷将锦缎一层层打开,太后原先如古井一般的眼神有所波动。 太后眼前,是一根暗紫色的披帛。上头最为显眼的,就是用暗金色与暗银色丝线交错绣成的“福寿”二字,摆列整齐又不死板,字形秀美且华贵大气,针脚细密则彰显绣者的细腻心思。再细细地看下来,暗紫色的绸纱上蒙了一层极薄的细光纱,在灯珠的映照之下似星空般静静闪着柔和的光亮。若是在好的日头之下,就更似将细碎的宝石缀在上头,并不是耀眼的富贵逼人,而是不露声色的雍容高雅。 太后……太后不得不承认,如此看下来,她对这一条披帛,很是心动并且满意。 而且这是太后收礼以来,第一次见有人头一回送礼,居然没送与佛教相关的礼物。 可见用心呢。 轻轻用手抚了抚这条披帛,太后指尖感受到细软时,眼中的笑意也跟着加深起来:“这是你……亲自绣的?” 顾菀含笑大方点头:“回太后娘娘,是的,是臣女一月前开始绣的。” 一月前,便是刚知道要来面见她的时候了。 太后在心里想过这些,不由抬眼去看顾菀:秋水似的眼瞳底下有几分被遮过的乌青,白皙的手指尖上也有几分做长了针线活的印子。 ……的确是亲手绣的,还是熬了许久的夜绣的。 “哀家是第一回 受到披帛呢。”太后的面上泛起明显的笑意:“还是百寿百福的花样——哀家很喜欢。” 李嬷嬷和李公公都稍显惊讶地看了眼顾菀:第一回 送礼能送到太后娘娘的心坎之上,真是不简单呐。 “太后娘娘喜欢就好。”见太后含笑,顾菀面上的笑也更真切鲜活了些:“太后娘娘本就福泽深厚,寿数绵长,有千种万种的福寿待享。” “臣女便想以这条百寿百福披帛,给娘娘千万的福寿运气,添上小小的一笔,也是臣女身为天下万民之一的一点小小心意。” 她在太后面前抬起眼,亮晶晶的眼儿中满是真心。
第45章 祈国寺(八) ◎这是太后,对顾菀的最后一项考验了◎ 太后历经深宫数十年, 自然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养出了一双能分辨人心的眼睛。 她一眼就能看出来,说着这些话的顾菀, 眼底流淌着的,是和谢锦安一般的真诚。 是真的祝愿自己百寿百福,瑞泽绵长。 比在她的每年生辰上,说些长篇大论祝词的大部分孙子孙女, 都要真心许多。 便让太后想起了谢锦安来请求赐婚时,和她说的一句话——“往后数十年,孙子都好好孝顺您”。 “和顾二小姐一道。” 她彼时听到时不过付之一笑,现在再回想起来,就格外相信并且心动。 太寂寞了, 就总是盼着有人陪陪自己。 谢锦安是皇子, 太后不愿意拘着他的性子,老坐在宫殿里,就由着他四处游玩。 康阳郡主愿意,可她一来是别人家的孙女, 二来母亲与哥哥也入了京城,哪里有常常陪伴太后的道理呢。 幸而最近柔安公主颇为孝顺,太后的心情才好了一些。 可柔安公主到底是要出嫁的呀。将来有了一位驸马,再生上几个孩子, 就一心奔着驸马家去了,哪里记得常回来看太后呢? 但顾菀就不一样了。 她嫁予谢锦安, 将来就是王妃, 是太后名正言顺的孙媳妇。 时时入宫伴太后凤驾, 实属正常。 这样想着, 太后就有些激动, 甚至于落下了几滴开心的泪水。 她亲自起身,将佛珠搁置在小几之上,去扶了顾菀起身:“好孩子,你真是有心了。” “往后你常常陪着哀家,和哀家多说说话,好不好?” “臣女在琴棋书画上都不算精通,惟有在说话逗趣上有几分天赋。”顾菀神色添了喜悦,不露痕迹的放松,更多是让长辈喜欢的腼腆乖巧:“承蒙太后娘娘不嫌弃臣女,臣女往后就天天讨太后娘娘高兴,让太后娘娘笑口常开,笑到百岁千岁里去。” 说罢,她抿了抿唇,浓密的眼睫弯弯,蜷起一点羞怯:“太后娘娘,请恕臣女说一句不敬的话——您是王爷的祖母,臣女、臣女往后想像对臣女祖母一样地孝顺太后娘娘。” 太后从来都是多愁感性的,因在这深宫中磨砺数十年,才渐渐变得坚硬威严,惟在儿子孙子面前露出几分。 如今听了顾菀这一番话,她心肠触动,将那内里的柔软情不自禁地透了出来:“好好好,哀家怎么会嫌弃呢?” “快坐下,快坐下……李嬷嬷,将哀家最爱的雨前龙井给顾小姐沏一盏来。” 顾菀借着太后的手坐下,面色微红地同太后谢恩。 天家威严便是如斯,即便是一盏茶,一声问好,都能让人动辄谢恩。 她坐下后,背脊依旧是挺拔端正的,原先紧握的双手却渐渐有些松弛下来:从太后如今的态度来看,她已经通过了太后的考验,赐婚的事情,莫约是十拿九稳了。 顾菀心头涌起一点点喜悦与高兴。 太后也坐回了自己的高椅之上,顺带平了平激动的心。 端起茶盏、吹茶的间隙,太后语气亲和地问道:“对啦,哀家还未曾问过你,你是如何与锦安认识的?” 她的笑颜极为和蔼,不像是一开始威严肃穆的太后娘娘,反倒像是普通人家的祖母。 但原先被搁置在一旁的紫檀木佛珠被太后重新捏在了手上。 一点一点地、又悄悄转动起来。 让顾菀在雨前龙井的茶香之中重新回过神来,稍有放松的一根弦又再次绷紧。 一切都很让太后满意,那太后就只剩下最后一个疑问了:她一个回京不过半年左右的镇国公府庶女,是如何让闹腾爱玩的肃王,在熙熙攘攘的游园宴上一眼看中,急匆匆赶着回来请求赐婚? 且看她对太后宣召毫不惊讶的模样,太后就知道肃王给她透过风声了。 那便是肃王与她在游园宴前就认识了。 是如何认识的? 是偶然巧遇,还是有人蓄意图谋,想要攀龙附凤? ——这是太后,对顾菀的最后一项考验了。 顾菀伸出手,将天青色茶盏的盖子拿下。 登时,就有薄薄细纱一般雾气状的茶香涌出,中和了屋子里原先浓郁的香气。 “回太后娘娘,臣女是在三月二十四日头一回碰见王爷的。”她仰起脸,望着太后,声音如茶香一般沁人心脾,又带了一分属于自己味道娇怜:“那日是臣女第一回 逛京城中的珠宝铺子,所以记得格外清楚。” “臣女与姐妹们逛着选完后,就回去上了自家的马车,准备回去。不想臣女才刚刚踏上马车,那马儿就忽然疯了,挣脱了缰绳冲了出去,在街道上疾驰狂奔,没有人能阻止。” “便在马车要撞上建筑侧翻时,王爷就像天上的谪仙下凡似的,救了臣女。” “即便王爷自己受了伤,却是一声不吭,还关切问了臣女情况。”话到这一处,顾菀细柔的嗓音中夹了些微微的哭腔,眼角眉梢间像见了天上的骄阳,映出着动人的光辉,眼中秋水荡漾,似要下起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 “臣女……对王爷便这样认识了。”她虽语含哭腔,说出这句话时,尾音却是带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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