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愉愉刚想张嘴反驳,却又想起陆行的话和家规,最后还是重新低下头,什么也没说。 “你这是有话说?”老太太问。 长孙愉愉摇摇头,“没有。” “你那明显是有话说。”老太太又道。 长孙愉愉闭了闭眼睛道:“是,可是我一说话,你就要定我顶撞之罪,用家规罚我。”这话很是委屈的。 “是么?我允许你说话,不算顶撞,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道理。”老太太道。 长孙愉愉直了直脖子,“富华家的今日下午送衣裳来的时候说,统一穿公中的衣裳是防止攀比,也是为了简朴。我就想,中衣穿在里面,哪有人攀比中衣的,这不是锦衣夜行么?再说了,我身上的中衣乃是旧衣裳,没穿坏继续穿才是简朴,而另外做新衣裳,那才是浪费。” “所以你就可以无视长辈的话?并欺瞒长辈?”老太太冷哼,“我以为你能说出什么解释的话呢,原来都是找借口。我看你也已经背过家规了,欺瞒长辈该怎么罚?” 打十板子。 长孙愉愉记得呢,却没敢回答,她是怕老太太真要打人。 “记不住么?”老太太又问。 长孙愉愉低下头,蚊子声音似地道:“该打十板子。”
第123章 “好。不过你是明知故犯, 九哥已经让你回去换衣裳了,你却只是剪了袖口想蒙混过关,这就罪加一等。我罚你十板子, 再去祠堂跪一晚上,你可服?” 长孙愉愉当然不服气啊,但是辈分就是一座山, 孙猴子翻不过去。 “那我可不可以再说句话?”长孙愉愉道, 反正也要挨板子, 她当然是不吐不快的。 “可。”安母道。 “我是穿家里那种中衣不习惯,会不舒服, 所以才想瞒着您的。”长孙愉愉道。 “会不舒服就对了。你穿着一匹就要百金的云棉怎么知道老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你是高高在上的县主,皇室血脉,若是你们都不体察老百姓的艰难不易, 这天下谁还会关心他们?听说你还是才女, 当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安母道。 长孙愉愉心想,这怎么就牵扯到不关心老百姓身上了?帽子扣得可真够大的,欲加之罪啊。 “你别不服气,你以为陆家能长长久久的富贵下去?你以为你晋阳公主府就能长长久久的显贵下去?万一将来有变, 你这样不能穿,那样不能吃, 岂不是只能等死?”老太太道, “陆家将来若是落在你手里, 哪怕有座金山也不够你花销的是不是?” 长孙愉愉很委屈地道:“我不用陆家的银子, 我用自己的嫁妆银子不行么?” “哦, 看来县主的嫁妆银子很丰厚, 很硬气啊。不过陆家没有让孙儿媳妇自己养自己的道理。富华家的, 你去琅玕院,将县主的嫁妆全部封存起来,今后她是传给她儿子还是女儿都行。”老太太道。 富华家的应声去了。 长孙愉愉这也算是多说多错了,“您不能这么做!” “你这是要顶嘴了?”老太太问。 长孙愉愉这一盘算是全输了。 “念在你是初犯,这次打板子就在这屋里打,若是再有下次,就让你去院子里挨板子,让所有小辈都来看着,以儆效尤。”老太太厉声道。 就这么着,长孙愉愉生平第一次趴在长凳上,挨了板子。虽然屁股没打烂,但也是疼得钻心刺骨,不过整个过程她恁是一声没吭,嘴唇都咬出血了。算是无声的反抗吧。 挨完打,长孙愉愉还得给老太太跪下磕头,说:“谢谢老太太教训。”这简直比挨打还叫人心碎。 “去祠堂跪一宿吧。”老太太道。 此刻罗氏已经听得长孙愉愉挨打的消息了,夜里披衣过来正听到这句话,赶紧劝道:“老太太,九哥媳妇已经知道错了,这天寒地冻的,她身子单薄,再去跪祠堂,万一出了毛病可就不好了。” “她身子骨弱也是自找的,挑三拣四不吃饭,身子能好么?正好让她跪祠堂清醒一下。”老太太不为所动地道。 长孙愉愉也不求饶,给老太太磕过头就强忍着疼痛自己站了起来,又朝罗氏行了礼。“祠堂在哪儿?我这就去。” 硬气。 然而这会儿硬气,到了祠堂长孙愉愉可就软了。头重脚轻,屁股火辣辣的疼,她直觉自己可能会不好了,但背脊却挺得直直的,以表示自己不服气。 祠堂的门“呲牙”一声关上了,留下长孙愉愉一个人跪在黑漆漆的祖宗牌位下面。其实也不算黑漆漆,上头还点着一盏油灯呢,不过不点还好些,一点之后那火苗微微摇曳,就产生出一种恐怖的氛围。 长孙愉愉倒是不怕,她反而觉得陆家祖宗有灵的话,更该保护自己,而斥责老太太,瞧她把陆家都给管成什么样儿了。死气沉沉的。 长孙愉愉再一想陆行那模样,酸不拉几,文绉绉的,“作恶多端”都藏在那一张不露声色的表皮下,可不就是被老太太给养出来的么。 陆行要是能听到长孙愉愉的心声,肯定要问一句,他怎么作恶多端了? 其实长孙愉愉这也是欲加之罪。 却说长孙愉愉跪在这儿,真是满肚子的委屈,觉得是老太太故意刁难自己。 然而那头安母也在摇头,心里对陆行这新媳妇,陆家未来家族的妻子很是不满。这品行哪里要得?什么事儿居然第一个想着的是蒙混过关? 而且居然还敢狡辩,顶嘴? 但是人已经娶进门了,就是忍着不满,安氏也得想发设法把长孙愉愉这株歪脖子树给拧正了。 两个人从自己的立场出发,都没觉得自己错了。 其实换个人想想,要是晋阳公主有个儿子,娶了个媳妇像长孙愉愉这样阴奉阳违,她怕是也得招呼她十大板子,而且还不止。 长孙愉愉这会儿就想她娘呢,泪眼朦胧的,心里发恨的想,她娘一定想不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在陆家受了多大的罪吧?居然还挨了一顿实打实的板子,她娘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后悔? 长孙愉愉那个恨呢。 “愉愉。” 有人在她耳边唤。 长孙愉愉却是一点儿都不想搭理那讨厌的蚊子声音。她娘如今已经知道了她被陆家老太婆打板子的事儿,也把她接回了京城,跟陆行义绝了。她舒舒服服地泡在宁园的池子里,鬼才想搭理耳边的声音。 陆行眉头不展地守着长孙愉愉。陆家大房仁春堂的所有老大夫都来看过了,包括陆行那位醉心医术的伯父也都来看过了,开了方子全不见效。长孙愉愉高热不退,而且药前一口灌下去,后头就开始吐,把肠子里的水都快吐干净了。 长孙愉愉高热三天不退,所有大夫都束手无策,这吃不进药的病人谁拿着也没办法,只能听天由命了。 太爷听得这个消息,气冲冲就进了蔚荣堂。 “这下你满意了?陆家的人都被你丢光了。才刚进门一天的新媳妇,就被你折腾得半死不活,叫准备棺材冲喜。咋们陆家有个恶婆子的名声马上就能传到京里去了。你弄死了晋阳公主的女儿,你就等着她灭了陆家吧。”陆沉大声地道。 老太太心里虽然有这方面的担忧,但听得陆沉这样说,立即就反驳道:“你不就是害怕权势么?我按照你们陆家的家规惩治她有什么错?错的是她身子太薄弱,这种风一吹就倒的纸美人难道能撑得起陆家?” “所以你就想着把她弄死好换人?”陆沉逮住安氏的漏洞就开始质问。“还有你说我畏惧权势?你以为你就高尚到哪里去了?你如今能在陆家呼风唤雨,想针对谁就针对谁,难道不是因为权势?你又凭什么瞧不起?” 老太太气结,“我在陆家的今天是我自己挣来的,你以为是靠你么?靠你这种只知道风花雪月的性子,整个陆家的子孙都会被你给带坏了。我嫁进陆家的时候,你们是个什么光景,你难道不记得了?没有我,你以为你如今能够跟你那情人的女儿亲亲我我的?啊呸,你快别恶心我了。” 这话里的事儿可就大了,周围伺候的人全都选择性地关闭了耳朵。 太爷气得喘气,喘得跟破风箱似的。“你,你简直不可理喻!”又是这句话,然后气急败坏地走了。 他是管不动安氏的,但是安氏上头可还有个陆家曾祖陆瑾,他虽然已经久不问世事,但这次华宁县主刚进陆家第一天就被打了,还因此生死未卜,他怎么也得问一声。 安氏在陆瑾面前可就乖得跟鹌鹑似的了,一来陆瑾是她公爹,二来也是因为她嫁入陆家后度过了一段很艰难的岁月,同陆沉夫妻又是很不和睦,全靠这位公爹在背后撑腰才能走到如今,因此安氏很是敬重陆瑾。 陆瑾捋着一把美髯道:“知道你是为了陆家好,也是为了小九媳妇好,想着要教好她。三哥儿到老了都不懂事,你多担待些。” 安氏望着陆瑾,不明白为何生得如此想象的父子,同有一把美髯的父子,为何性子会如此大相径庭。要不是有陆瑾的理解和支持,受尽了丈夫一辈子冷落的安氏,也未必肯如此为陆氏尽心的。 “公爹,多谢你。”安氏的眼圈有些润了,“我,原还以为你要说我两句的。” 陆瑾道:“我原是想说你两句的,不过九章来找过我。”老太爷依旧还是叫陆行的小名。 “九哥儿?”安氏有些诧异。 “嗯。他说你是按照家规罚的华宁,你也是为华宁好,是华宁自己身子骨太差,不关你的事儿。又说太爷不能理解你,叫我安慰你两句。”陆瑾道。 安氏是万万没想到陆行会来找他曾祖父说这番话,她一时心里觉得满满的,甚至有想笑的感动,至少家里最老的和她最在乎的小的都是理解她,站在她这一边儿的。 “我,我还以为九哥儿也会怪我。”安氏拭了拭眼角道。 安母从老太爷这儿离开后,心里对长孙愉愉的那么点儿怒气都消失得干干净净了。她本来就觉得是长孙愉愉自己不争气,身体差得打个屁都能把她给崩了,甚至觉得长孙愉愉就是在用她的柔弱当武器,想要把陆家的男子玩弄于股掌之间,好叫她与陆行产生隔阂。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美人灯笼。 然则此刻,安母却又有些怜悯长孙愉愉的。毕竟她的丈夫可不像自己的丈夫那样拎不清。安氏很是为自己的孙子自豪,知道陆行是绝不会受长孙愉愉迷惑和摆布的。 “去琅玕院。”安母吩咐身边的大丫头云香道。 琅玕院内沉寂一片,莲果等人都面带忧色,见着老太太领着人过来,赶紧蹲下行礼。 “华宁怎么样了?”老太太脱了鞋进屋道。 莲果道:“回老太太,县主如今还是没醒。”
第124章 安母仔细观察了一下莲果, 她们都是长孙愉愉的近身侍女,此刻虽然面带忧色,但对着她却没有丝毫的怨怼, 回话也很守规矩,她暗自点了点头,想着公主府的丫头也还算像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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