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琴她倒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因此上前行了礼,笑着道:“陈妹妹,今儿多谢你肯赏脸,我与一众姐妹说了你的事儿,她们都打心眼儿里佩服你,竟然能为流民做到这个地步,所以都想来见见你。” 这熟都不熟就叫上妹妹了,还真是往自己脸上贴金。长孙愉愉看着陈一琴,想看她如何反应。陈一琴却是个与人为善的性子,也不擅驳斥人,虽然不愿意被吴娇娘叫“妹妹”,却也没多说什么,只道:“没什么可佩服的,倒是感激吴姑娘你愿意出五千两帮人,那银子我们已经赈贷给了老百姓,他们能活出一条命还得多谢你。” 吴娇娘笑了笑,“陈妹妹,那咱们就别互夸了,既然相识就是朋友,今后得常常往来才好呢。”说着吴娇娘就上前抓住了陈一琴的手,显得非常亲热。 陈一琴简直不知所措,只能求救地看向长孙愉愉。 “好了,我们要准备了,弹琴之前需要焚香净手,恕不招待了。”长孙愉愉冷冷地道。 “这位是……”吴娇娘看向长孙愉愉疑惑地问。 长孙愉愉却不理会她。肖子清往前走了一步,“还请几位姑娘先出去吧,这屋里的人是贵女,可不是你们请来的那些戏子,该有的尊重还是得有。” 这话说得就有些不客气了,吴娇娘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强撑着才没甩脸子。 她们一走,陈一琴抚着胸松了口气。 长孙愉愉道:“你对着她们何须那么给脸,不舒服的地方直说就是了。” “我,可是我……”陈一琴嗫嚅着不知如何回答。 长孙愉愉道:“你得学会说不才行,滥好人一个没人会瞧得上的,你以为这次吴娇娘谁都不挑就挑你是为何?还不就是看你好欺负。” “道理我明白的,可是每次要说的时候,却怎么也说不出口。”陈一琴汗颜道。 长孙愉愉摆了摆手,“没事,以后我找机会让你练,再多看看别人怎么说不的也能学点儿经验。” 陈一琴完全不明白这事儿还能怎么个练法儿。 说话间就轮到陈一琴上场了,她抱着自己的琴沿着狭窄的阶梯走上了彩楼,下面与宴的人是寂静一片,全都抬头看着她。 陈一琴自己虽然对自己没多大信心,但下面的人等了半天其实就是在等她。倒不是这些人有多喜欢听琴,而是因为她是陈相公的千金,这却是京城商会莫大的面子。 陈一琴吸了口气,稳住自己的腿没有打颤,这才继续往前走。 长孙愉愉也跟着她上了彩楼,但却在柱子后就停住了脚步,她今儿就是来当配角的,只为了给陈一琴壮胆而已。 洞箫低沉,如泣如诉,好似天边的一丝白云,在牵引着东升的太阳。 陈一琴稳住心神后,抬手拨动了琴弦。 原本台下的人只是看中陈一琴的身份,至于她的琴艺么,这些姑娘家才多少岁能有多大的造诣,还不都是被人捧出来的么? 然而刚才那洞箫引,仿佛一条线一般,将人的思绪全都串了起来往那台上引去。 陈一琴弹的是《春光好》,这曲子很普通,比较欢快,也是应景,毕竟在上巳宴上总不能弹奏悲悲戚戚的调子。 那春光好似水波将人包裹在了期间,温暖、芳香,然里面引线的那洞箫声却仿佛天上的一缕白云,时而欢快,时而引人深思,让你总想伸手去抓住那缥缈无垠的声音。 可以说是,水波潋滟,白云成绮,相得益彰。 吴娇娘听在耳朵里倒是对这两个贵女有了新的认识,看来她们也不是全靠人捧出来的,的确是有两把刷子,或是家学渊源,或是琴、书熏陶,竟不是她能比的。吴娇娘昂着的头微微垂了垂,她从小也是遍请名师教导,但还是及不上台上那两位。 一曲终了,自然是人人叫好,便是那听不太懂的也觉得好,虽然说不上具体是哪里好。 长孙愉愉冲着陈一琴笑了笑,伸出了手,似乎是要拉她,但其实只是做个姿势,两人一前一后地下了彩楼。 吴娇娘赶来送陈一琴,又道:“妹妹的琴声真是天上才有的仙乐,若是能向你请教一二就好了。” “我……”陈一琴又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阿琴。”陆行的声音从侧面传来,让陈一琴松了一口大气。 那吴娇娘瞧见新科状元陆行,却是眼睛一亮,迎了两步道:“陆状元,我也是今日才知道原来陈姑娘是你表妹呢。” 长孙愉愉没觉得吴娇娘的行径有什么不对,商户女嘛自然想攀上读书人家,陆行得中六元,当然会被吴娇娘看重,想来这位的嫁妆也定然丰厚,瞧模样和身段却比那朱慧兰好上了百倍。 先才长孙愉愉趁着吹箫的间隙,从柱子后的缝隙往彩台下看过,陆行似乎在一群商人里很是如鱼得水,觥筹之间的应酬不见丝毫阻滞,那么瞧着却又不像个书呆子了。只是不知道他一个状元跟那些个商人有什么好酬酢的。 陆行朝吴娇娘含笑点了点头,“吴姑娘,我们就不多叨扰了,家姨母出门时吩咐要早些送她们回去的。” 吴娇娘恋恋不舍地看着陆行,一路陪着她们一同出了大门。长孙愉愉走在旁边,就听吴娇娘一路都在问陆行,诸如宁江的山水风情,人文习俗之类的,又感叹自己从没去过南边儿,十分向往。最后总结到,如果去南边儿,可要请陆行尽地主之谊。 这女孩儿心眼儿颇多,嘴巴也利索,对着陆行更是甜美殷勤,若是愿意为妾倒也不错。当然也只能为妾了,毕竟韦嬛如的爹乃是文华殿大学士,是能影响和拿捏陆行前程的人。 待上了马车,陈一琴对长孙愉愉道:“愉愉,今日可多谢你,若不是你陪着我,我肯定没有那么大的胆子登台的,便是上去了,肯定也弹不好。而你在我身边,我的心就安稳了,今儿咱们琴箫合奏,我不知道别人怎么觉得,我自己却是觉得好极了呢。你的箫声就好像长在我心里似的,一切都那么合拍。” 长孙愉愉淡淡地笑了笑。 “而且我不知道你的箫竟然也吹得那么好呢,不像我,就只会弹琴。”陈一琴有些自卑地道。 “你不用羡慕我,从小我就有乐音天赋,连教我琴的师傅也夸我天赋佳,什么乐器一上手就会,不然他也不会收我为徒了。”长孙愉愉毫不谦虚地道。 陈一琴“噗嗤”笑出声,赶紧拿手捂住嘴,却一直笑得眉眼弯弯。“真不知道老天爷原来如此偏心,竟然会造出你这样的人,不仅人美得谁都及不上,还让你又聪慧又才华,一点儿也挑不出毛病来。” 长孙愉愉笑道:“你夸人的词儿太少啦,还是多学点儿吧。” 陈一琴又被逗得“咯咯”地笑。外头骑马的陆行听了也是纳罕,他这位表妹一贯内向,却不是个容易大笑的人。 不过笑声很快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给打断了。 这会儿已经入了夜,虽说春日温暖但晚上还是风凉,路上的行人并不多,忽地听到一阵马蹄疾驰的声音,却也叫人意外。 陆行往左侧的道路看去,马车里的两位姑娘也隔着帘子往那边看去。 “愉愉。”钟雪凝打着马奔到了长孙愉愉的马车前,她自然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长孙愉愉的马车,“你在里面吗?”
第37章 长孙愉愉掀开车帘探出头诧异地道:“雪凝, 这么晚了你怎么带着人在街上骑马?” “朱慧兰不见了,她的丫头说她要跳河,四处找不到人, 就跑到我家里求我找人。”钟雪凝微微喘息道,她先才骑马实在是太急了。 长孙愉愉蹙了蹙眉,“她家里人怎么不去找?” 钟雪凝叹了口气, “哎, 别提了, 她家的人不大指望得上,我也是尽一份人力吧, 至于能不能找到就看老天爷了。” “那也犯不着你亲自去找啊?”长孙愉愉不解地道,钟雪凝对朱慧兰向来是不搭理的。 “你是不知道朱慧兰那牛性子,就怕别人劝不回她。”钟雪凝气呼呼地道。 毕竟是一条人命, 长孙愉愉并没坐视, “那我也让人帮你去找吧。” “那可是太好了呢。”钟雪凝道。 陈一琴也热心肠地道:“我和九哥也会帮忙找人。” 钟雪凝道:“那咱们分头去寻,南边儿我都找过了没人,我往洵水东去,你们正好顺路去西边儿看看吧,还有北边儿。” 钟雪凝打马走后, 长孙愉愉招来肖子清,“肖姨, 你带一队人往西边儿去找找, 一个胖乎乎的姑娘, 约略十五、六岁吧。再让肖姐姐领一队人去北边儿找。” “不行。”肖子清想也没想就否了长孙愉愉, “公主有令, 我们必须先把县主安全地送到家, 然后我再和阿露分头去找人。” 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儿, 指不定晚一点人就投水了,长孙愉愉只好道:“那算了,咱们一块儿先去西边儿找人吧。” 肖子清点点头,反正她得一直护卫在长孙愉愉身边。 陆行打马上前道:“县主,待会儿还烦请你送阿琴回去,我去北边儿找找朱姑娘。” 这还是这一整日陆行跟长孙愉愉说的第一句话,他俩也算是“心有灵犀”,谁都不带搭理谁的。 陆行倒不是对长孙愉愉有多大的意见,只不过不喜欢上赶着讨好罢了,他对这种眼高于顶,鼻孔朝天的贵女也素来没什么好感,何况晋阳公主母女真称得上是穷奢极欲,这就更不为他所接受了。 长孙愉愉点了点头。 好在京城的大河就这么一条洵水,有些小支流,却未必淹得死人,所以找起人来还算可行。但洵水很长,在城中蜿蜒,长孙愉愉的马车只能沿着河边一直往西去沿途寻找。 肖子清等人在河边若是遇到行人,也会打听他们有没有看到个胖姑娘,然而却是人人摇头。 差不多要走到西边儿城墙了,陈一琴伸手指了指窗外,“愉愉,你看那边儿像不像有个人影?” 长孙愉愉定睛看去,也觉得像,“肖姨,你往那边去看看呢。” 那人影在挪动,马车驶近的声音许是惊扰了她,只见她更是加快了脚步往河里走。 “是她,肖姨你快把她拦住。”长孙愉愉高声道。 想死的人却不好拦,肖子清抓住朱慧兰的时候,她整个头顶都已经没到水面下了,拉起来时呛了不少水,只匍匐在地上不停咳嗽,眼泪、鼻涕一团糟,长孙愉愉看着就往后退了两步。 陈一琴却似乎不嫌脏,上前帮朱慧兰拍着背,助她吐水。 朱慧兰没有溺水,呛了会儿其实就好了,但她并不肯起身,就匍匐在地上哭,也不嫌弃那地上泥啊草的脏。 长孙愉愉强忍住翻白眼儿和捂嘴巴的冲动,却也不好在这时候显得太没人味儿。 陈一琴柔声道:“朱姑娘,夜里太凉了,你都开始发抖了,有事咱们好好商量行吗,命只有一条,没了可就全完了。”她开始用力去扶朱慧兰起来,“你有什么心事跟我们说也一样的,我们能帮的肯定会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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