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婆的过去陆行是知道的,她有这种反应,他也理解。 “公子,县主这种豪奢浪费的习惯你可不能惯着她。”林婆道,“陆家可没有这种媳妇儿,今后如果回了宁江,老太太看了还不知怎么不喜欢呢。我也是为县主好。” 陆行叹息一声,“管是要管,但不是一日、两日就能见效的,总不能让她饿着肚子。” 林婆心里撇撇嘴,却也没再跟陆行辩驳,“那行吧,反正老婆子是看不惯,我也不知道我能忍多久。”林婆说这话底气可是有些足的,她从小看着陆行长大,陆行也爱吃她做的饭菜,老太太也喜欢她的手艺,这些娘在陆家她也算是很有面子的下人。何况这一次她还是老太太送过来的人,家中长辈指派的人,面子就格外更足一些。 林婆说罢就要走,陆行却叫住了她,“林婆,不管华宁性子如何、习惯如何,她如今已经是家中主母,她说的话就得作数,否则这主母就立不起来了。你若是看不惯,要么忍着,要么就只能离开。” 林婆吃惊地看着陆行,他的脸恰好在阴影中,显得格外的冷肃。 “我知道了。”林婆点头道。 林婆找傅婆抱怨,“你说公子是不是被美色迷住了?以前在宁江的时候,公子多和善的一个人啊,对咱们这些个上了年纪的下人一贯是礼敬的,如今……” 傅婆可没心思听林婆这种抱怨,她今儿劝架也不是偏帮林婆,只是不想喜日子里头闹出事儿来,谁知还是出了事儿。 “不是公子护着小县主,他这是在维护陆府的主母。你虽然是老人了,但规矩就是规矩,公子性子和善,但并不能因此就坏了规矩。你想想要是在宁江,下人遇到看不惯的就要跟做主子的开打,那一府下人还怎么管?”傅婆晓得林婆的心思,她一个下人倚老卖老想爬到主母头上,也不瞧瞧华宁县主能是吃素的? 林婆也晓得傅婆说的话有些道理,只是她一时还接受不了,毕竟整个陆府的厨房都是她说了算,如今到了京城这么个小宅子有心想表现表现手艺,却还动了手。 长孙愉愉这边可不知道陆行说了林婆一顿,她早晨喝了太多水,得去净室用恭桶了。 一看到那简陋的净室,长孙愉愉就又想哭。 净室那般小,却还是分作了前后两部分,绕过后部的竹帘,恭桶就该放在那儿。但长孙愉愉走进去却没看到寻常用的恭桶,只见一只青花瓷墩靠墙立着,上面盖着个木板。 掀开来瞧着倒像是恭桶了,只是这恭桶看着老重老重,却怎么倒掉和涮洗? 长孙愉愉再抬头看了看那恭桶后面,却有个拉绳,她不解地看了好半晌,最终还是好奇地伸手去拉了拉那绳子。 然后便听到了水声响,哗啦啦地冲进了那青花瓷恭桶。长孙愉愉立即明白这东西如何用了,这东西却还新鲜,想明白之后也不是多复杂的东西,却很实用。污物被水流冲走,就不会让净室有怪味儿了。 长孙愉愉想着,宁园倒是也可以试试,但具体如何制作,还有污物如何冲走,又冲到哪里却是需要问问的。 问谁?当然是陆行了。长孙愉愉一想到这儿,就又把念头搁置了。不耐烦搭理陆行。 重新收拾好自己,长孙愉愉又换了一套衣裳,这才去前堂开始认亲。 她原是想来的估计就是陈一琴的母亲姜夫人,还有陆行的舅母王景芝的夫人,顶多三、五个人吧,谁知她竟然足足应酬了一整日,连晚上都有好几拨人,仔细算算恐怕没有百人也有八十。 但大多都是小门小户的亲戚,比如小小的九品詹事府司经局校书,不入流的太医院副使,稍微好一点儿的,户部光积库、军储仓大使,礼部照磨,工部那些个不入流的提举等,另外光禄寺、太仆寺等衙门的小官。 官虽小的,但基本把京城各衙门都给囊括了。 也亏得长孙愉愉记性好,才能记下来,而不会喊错人,这却也是一种本事。要是换了别人只怕头都绕晕了。 饶是罗氏乃陆氏冢妇,长久练过来的,也实在有些撑不住了,仪态笑容都变型了。她再看长孙愉愉,却依旧是文文静静新人的甜美模样,背脊挺直,衣裙上褶子都没有,轻言细语,跟每个亲戚女眷都能说上几句,一点儿县主的架子也没有。 罗氏这才想起来,长孙愉愉中途有去更衣,看那脸色也还重新上过妆,一整日下来都是神采奕奕的县主。 这份功夫罗氏不能不佩服,看来皇室的确历练人。 她再看京中的亲戚女眷,别看有些人相公的官位不高,但自己却是出身名门的,还有些本就有些孤傲,也并不是人人都要捧着陆家,对上罗氏,她们也是不卑不亢的。但无一例外,这些个妇人对上长孙愉愉全都十分热情。 可以想见这位县主出嫁前有多威风。 罗氏想着,有这样的儿媳妇,陆行的爹娘九泉之下也能含笑了。 到晚上回屋,长孙愉愉揉着自己笑得僵硬的脸颊,再没了先才人前的那副精神,瘫在榻上抱着软枕忍叹道:“天哪,陆家怎么那么多穷亲戚?”未必是真穷,主要是在华宁县主眼里,能称得上富的没几人,剩下不富的自然就都算穷。 而长孙愉愉也不是嫌弃人家穷,她就是找个词儿贬低一下陆行的亲戚,虽然他们是陆行的亲戚呢?这都是被陆行给连累了的。 莲果和文竹两人也是累得不行,强撑着伺候了长孙愉愉梳洗。 长孙愉愉也再没有精神去挑剔嫌弃那净室,这会儿但凡能泡上花瓣热水浴,她就心满意足了。 陆行回屋的时候,长孙愉愉正躺在浴桶里假寐,听到他的声音时瞬间整个人汗毛都立起来了,她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陆行还不至于无礼地闯入净室。
第96章 但如此一吓, 长孙愉愉也再泡不得澡,匆匆起身,把衣裳、袍子穿得严严实实地才走出去。 灯下陆行也正靠在榻上以手撑在小几上假寐, 隐约闻着股酒气,脸色也有些许潮红。 长孙愉愉警惕地走到榻前三步的地方,“你就在榻上睡吧, 我让莲果给你铺床。” 陆行缓缓抬起眼皮看向长孙愉愉, 眼眸墨黑, 神情沉肃。 长孙愉愉可不怕他,“从今往后我睡床, 你睡榻。等大伯父和伯母回宁江,你就去别的屋子睡。” 陆行扬扬眉,似乎在怀疑自己的耳朵。 长孙愉愉轻轻咳嗽一声, “圆房你就别想了。如果你想找人伺候, 长春坊我专门给你备了个宅子,里头养着两名侍妾,放心,都是花容月貌之人,身子也干净, 你也不用担心坏了你的名声。” 瞧瞧多贴心,不仅送宅子, 还送美人, 一送就是俩。做妻子的做到长孙愉愉这般大方地步, 也真是男人的福气了。 陆行却并没有觉得是福气, 反而坐直了身体看着长孙愉愉认真地道:“陆家子弟, 年四十无子才能纳妾。” “知道, 知道。”长孙愉愉不在意地挥挥手, “不给她们名分就是了,若是有了孩子,记在我名下便是。”长孙愉愉忒大方地道。 陆行站起身,逼近长孙愉愉,再低头俯瞰她道:“长春坊我不会去。你不想圆房,我也不会逼你。” 长孙愉愉这才发现,陆行可真是高呢,站得如此近让人颇有压力。她需得仰着头才能直视他的眼睛,不堕了自己的气势。 陆行说完,也不再看长孙愉愉,自取了自己的衣服进了净室。 直到他消失在竹帘后,长孙愉愉才松了口气,没想到不圆房这事儿这么容易就达成了共识。她一方面觉得庆幸,但另一方面又觉得被“无视”了。陆行是睁眼瞎么? 洞房花烛的事儿,晋阳公主可是好生叫人教导过长孙愉愉的,专门找了宫中的司寝姑姑来教导她。那些个帐中之事,宫里人玩的花样最多,因为她们全身心都只为了伺候皇帝一件事,所以也特别擅长。 长孙愉愉听完教导后,晓得男人对床笫之事都是很热衷的,再厉害的男子也难逃枕边风。 于是乎,陆行这般轻易就让步多少有点儿伤长孙愉愉自尊心。 但是长孙愉愉并没理会自己那无聊的自尊心,因为听完教导之后她就笃定了一辈子都不要跟陆行圆房的念头。生孩子的事儿,其他人也能够代劳。 次日是归宁的日子,长孙愉愉倒是不怕陆行在她娘跟前不配合,当然她也没指望陆行能有多热情就是了。 倒是她娘对待陆行那个嘘寒问暖的模样,让长孙愉愉十分吃味儿,到底谁才是亲生的啊? “愉愉没给你添麻烦吧?”晋阳公主笑容里含着歉疚地问陆行。 陆行摇摇头,“华宁挺好的。” 长孙愉愉觉得陆行太心机了,真的是混账。她不信一个六元之才会在称谓上犯无心之错。华宁,那是做相公的人叫的么? 晋阳公主却当是没察觉一般,笑得越发慈祥地道:“事儿我都听说了,这孩子被我娇惯得不成样子了,吃食上一点儿不能将就。只是她从小脾胃弱,为这个事儿不知看了多少大夫,都不管用,最后还是按着道玄老和尚给的法子才救了她一条小命。姑爷可千万担待她一点,她呀也就吃食上娇气些,其他地方若是犯毛病,你只管告诉我,我来教训她。” 听听,这丈母娘多讲理。但实际上再仔细品品,都说出嫁从夫,没有犯了毛病却要岳母来教训的。再且晋阳公主这儿直接就把两个厨娘争夺地盘的事儿给料理了,全面偏袒长孙愉愉,让陆行不要计较,计较那就是不关心长孙愉愉的身子。 “没有劳烦公主的道理。华宁知书达理,秀外慧中,家里长辈都很喜欢她。“陆行道。 “那就好。”晋阳公主笑得有些僵硬了。 陆行说话实在是太客套了,却不像是做人丈夫的,感觉像是其他人的丈夫在夸奖另一个人的夫人一般。 晋阳公主留了新婚夫妇午饭,饭后小憩,她将长孙愉愉叫到跟前问,“怎么回事儿?你和姑爷怎的这般生疏?” 在长孙愉愉说话之前,晋阳公主已经着急地继续追问,“你们是不是没圆房?!” 长孙愉愉听着这语气不对,赶紧道:“圆了的,就是……” “就是什么?“晋阳公主的语气已几近严厉。 这把长孙愉愉给吓着了。“就是他,不是,也没有,过,女人嘛。“长孙愉愉吞吞吐吐地道。 晋阳公主却也没怀疑她,女儿家嘛,刚成亲还在害羞,说起这种事儿自然不可能不结巴,要说得十分顺溜那才是不可信。 ”然后呢?” “然后,就把我。“长孙愉愉的脸已经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了,这种谎,她着实有些编不下去了,但这会儿可没得回头路,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变,“就把我给弄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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