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郢气急,愤怒道:“滚开,莫要碰我! 言毕,他挥开了攀住他的军妓,薛鹂皱起眉,无奈道:“你若有要事在身,我便不扰你了。” 说完后她转身离开,也不大顾及身后的人。 见到眼前一幕,她倒称不上多恼火,毕竟世上的男子大多好色,即便是声称节欲寡情的魏恒也能为了情爱做出有悖人伦的事,赵郢混迹军中又如何能做到洁身自好。 只是想到往后要与狎妓之人共枕,她心中不免有些烦躁。倘若是情之所至,男欢女爱倒也罢了,偏偏只是为了一时的爽快,连身体的欲念都难以克制,她实在有些瞧不上。 薛鹂没走两步,赵郢已经追上来了,他喘着气,慌乱无措道:“鹂娘,你莫要气恼,我当真没有狎妓,我也不知怎得就到了此处,方才将将酒醒便立刻推开了她。你信我,父亲若知晓我狎妓,定会打断我的腿,我……” 薛鹂见他如此慌乱,也只好佯装出与他置气的模样,泫然欲泣地回过头,恼火道:“我视兄长为正人君子,又是少年英雄,不该同那些凡夫俗子一般……怎知今日,你竟与军妓厮混在一处。” 赵郢也是一头雾水,不知自己怎得就迷迷糊糊跟人进了帐子,偏偏还叫薛鹂撞见了这一幕,当真是有理也说不清,传到父亲耳朵里,怕是少不了一顿责打,日后在友人中也难抬起头来。 “我当真不曾碰她,许是喝多了一时糊涂,便被她领着进了营帐,只是我的确未曾动过她。”士族中有些风骨的名士,都知晓轻易不纳妾,更莫要说狎妓。赵统作风端正,对赵郢自然没有松了管教。虽说到了军营中便没了什么忌讳,他又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可如今军中众人知晓他与薛鹂情投意合,若做出这种事,说出去岂不是要被人耻笑。 赵郢心中困扰不已,也不知自己怎得就与军妓厮混在一处了,心中不禁恼火,加上他从前不曾低声下气地与女子认错,这般情形下也有些困窘,语气不由多了几分怨怼。“你要相信我的为人才是,何况不过是个军妓,你也知晓我心中唯有你一人。你与魏兰璋从前有过什么,我也都宽恕了,何时与你计较过,为何你便不能谅解我的无心之失……” 薛鹂终于不耐烦了起来,冷下脸说道:“兄长早在带我离开洛阳之时,便知晓我与魏玠之间并不清白,我也不曾有过欺瞒。何况我受他逼迫,并非是我的过错,不曾以此为耻,更不必乞求何人的宽恕。” 赵郢早就知晓了她的过往,这又算不得什么罪过,休想让她心中生出歉疚,好替他狎妓一事开脱。 赵郢自知说错了话,本想软下语气哄一哄薛鹂,见她面色冷硬,便也拉不下这个脸。 薛鹂并没有愤怒,她不过是有些烦躁。说到底她对赵郢的为人并不熟知,只是从前相处过知晓他还算君子,何况他的语气又不似作假。倘若他说的是真话,那此事多半与魏玠有关。她绝不相信魏玠能够如面上那般冷静,亲眼看着她与赵郢郎情妾意。 回到住处后,侍女又端了药上来。薛鹂连着喝了两日的汤药,如今仅是闻到这股苦涩的气味便要作呕,不耐地端起药碗走到小窗前,作势便要将汤药都倒了。 侍女却连忙制止了她,劝道:“娘子不喝药身子怎能好转,可莫要小孩子心性,若是怕苦,一会儿含上两块饴糖。” 薛鹂幽幽地叹了口气,虽有不满,却还是住了手。 侍女又笑道:“魏郎君说的果真不错,娘子怕苦不肯喝药,若是没人劝着,定会偷偷把药倒干净……” 听到她的话,薛鹂面色一怔,恍然想起了与魏玠在一起的日月。 如今魏玠身不由己,而她骑虎难下,都不得不迎合钧山王父子。赵郢喜爱她的温柔与坚韧,却并不知晓她实则是个冷漠刻薄,贪生怕死的人,她稍流露出些棱角,赵郢便觉着难以应付。 如此想来,也仅有魏玠性子古怪,分明看穿了她,却还是愿意爱她。 薛鹂默默地喝尽了碗里的药汤,苦涩辛辣的味道蔓延开来,她紧皱着眉,似乎是因为刺鼻的气味儿,让她的双眼也不由自主地泛酸。 自那一日后,赵郢大抵是觉得面上无光,连着几日不曾找过薛鹂。她也正心中烦闷,没有心思去讨好他,说到底不过是一块踏脚石,并无多少真心,踩得不够稳当她便换一块。如今没了魏氏庇佑,她便回去找阿爹学经商。何况吴女只是吴地之女,并未指出她的名姓,想与赵郢联姻的吴地郡望也不少,随意哪个女子都有可能是谶言中的人。 薛鹂对赵郢没有真心,自然也不企图他一心一意,于是便越发敷衍了起来。 赵郢生了几日闷气后便将当日的事忘得一干二净,领兵北上的路上又高高兴兴地找她说话。 兵马半途休息,薛鹂受不住颠簸,坐在马车中面色有些难看。马车的车壁忽然被叩响了两下,她卷起竹帘朝外看去,赵郢坐在马上,手上抓着一大把在路边采来的野花野草。 “鹂娘你看,我方才采来的。” 薛鹂探出身子将花接过,正要开口致谢,赵郢便抓着缰绳,迅速地倾身在她唇角落下一吻。 薛鹂尚未反应过来,却看到了一旁策马靠近的魏玠,吓得手上一抖,险些将花都丢出去。 魏玠漠然地扫了她一眼,淡淡道:“此花虽美,却有小毒,花香使人头晕,薛娘子还是小心为妙。” 他说话的时候,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在她唇上,目光称得上是阴鸷,仿佛要将她剜一刀似的。 赵郢没好气道:“先生出身高门,怎会识得野花野草,莫不是胡诌的。” 魏玠没有理会赵郢,而是看着薛鹂,风凉道:“你大可以试试。” 薛鹂握着一把野花,却好似握了一块烫手的热炭,面露为难地看了眼赵郢。 赵郢也犹豫了起来,想了一想,又将薛鹂手上的花拿了过来。“我下次给你采更好看的。” 薛鹂点了点头,余光瞥见魏玠的身影,动作愈发僵硬。 夜间对上了齐军的兵马,赵郢带着人前去追击。薛鹂坐在马车中百无聊赖,忽地听见一阵隐约的琴音,叹了口气,还是选择下了马车。 此刻还有兴致弹琴的,除了魏玠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人。 魏玠从前说过,他弹琴是为了消解心中烦闷,琴音可清心宁神。 薛鹂驻足听了一会儿,发觉这曲调竟是当初她在破庙中,给魏玠唱的那首吴地民调,然而那柔婉的小调,此时此刻在魏玠的琴音中却能听出几分凌厉。 薛鹂顺着琴声去寻魏玠,没有让人跟着,走了没多远便看到了他的身影。他面前燃着干柴,忽明忽暗的火光照着,让他的面容有些晦暗不明。 薛鹂走到他身侧,他依然没有抬头看她。 她的目光落在琴上,却发现有一根琴弦格外显眼,似是被什么浸染过,泛着一种古怪的暗褐色。 魏玠弹着琴,袖口微微下滑,薛鹂眼尖地看到了几道尚未痊愈的伤疤,忍不住出声打破了沉默。 “这是何时受的伤?”
第88章 琴声停了,魏玠不动声色地整理好衣袖,盖住那些略显可怖的伤痕,而后轻轻抬眼看向薛鹂,语气疏离道:“魏玠不过无关紧要之人,不劳薛娘子费心。” 薛鹂还从未听过魏玠这样说话,语气凉飕飕的,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夹杂着尖刺,倘若她当真顺着魏玠的意思不理会他了,只怕他还要暗自生闷气。 她简直想要质问魏玠,既然故意弹琴引她前来,何必还要强撑着一副冷脸不愿与她说话。 薛鹂也有些恼火,她早该与魏玠断干净了,如今还挂念着他做什么。何况她前一回不过是唤了一声表哥,便引得赵郢拈酸吃醋害惨了他。倘若藕断丝连,只怕是彼此都不好过。 想到此处,薛鹂犹豫了一番,起身便要走,却听到嗡的一声,魏玠的手掌重重地覆在琴弦上,含怒的目光朝她投过来,仿佛看出了她的意图。 “薛鹂,你从来都是如此,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我于你而言,便如此不值一提,是不是?” 魏玠的语气有几分不稳,薛鹂甚至能听出他强压着的怒火下还有几分委屈。 她想了想,还是软下语气,说道:“我怕连累你,赵郢若是知晓,你在军中不会好过。” 听到这句话,魏玠的面色才稍稍缓和了些。 “我已命人截开了他的耳目,此处不会有旁人。”他淡声说完,薛鹂忍不住轻笑一声。 分明心中想她前来,她如愿来了,又赌气不肯好好说话。 魏玠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也没有心思再计较了。 自从她醒来后,几次见魏玠都是匆匆一眼,一直没能好好与他说上几句话,她其实还有很多话想问,堵在心里日夜不能安稳。可如今真的有了机会,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薛鹂思绪万千,话到了嘴边,却化为一声怅然轻叹。 “你的伤如何了?” “并无大碍。” 她听着魏玠平静的语气,不知为何眼前有些泛酸,低声道:“你莫要伤心难过,度过了如今的坎坷,日后你定能重回云霄。” 魏恒与平远侯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梁晏,以至于援兵赶来太迟,魏玠心中应当是有恨的。 “若我再回往日的风光,你可情愿与我成婚?”魏玠的眼眸中跃动着火光的倒影,让他的眼神都变得明亮灼人。 薛鹂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话,犹豫片刻后,问道:“你明知我活下来,定会转投赵郢,甚至会借此机会报复你,为何还要留我性命。你分明……” 分明没有这样的好心…… 魏玠的目光落在那根颜色略深的琴弦上,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面上露出了些柔和的笑意。“我仍是不大甘心,想知晓你心里是否有我。让你就此死去,我竟也不情愿了。” 看到薛鹂奄奄一息地躺在床榻上,他竟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甚至觉着倘若她平安无事,让他放手也好。如此想了,他便如此做了。 比起眼睁睁地看着她凋零,如今她仍鲜活地站在他眼前,即使心中有怨,他亦能忍受。 薛鹂闷声不答话,便听魏玠继续说:“你心中有我。” 她终于忍不住了,羞恼地扭过头去,正要反驳,却对上魏玠一双亮盈盈眼眸。尖锐的话当即便说不出来了,于是只能闷闷道:“那又能如何。” 她心中有魏玠又如何,些许真情在此刻根本是无关紧要。 “已经够了。” 薛鹂没有否认,魏玠因此而愉悦了许多,面上总算浮现了几分笑意。 他倾身靠近,抓着薛鹂的手腕,启唇去吻她。薛鹂知道再这样下去只会害了彼此,却没有立即推开魏玠,仍是纵容了他的动作。 魏玠似乎要用这个吻发泄几日来的怨愤,吻得又深又狠,薛鹂几乎窒息。不知不觉着,衣襟也松散了,夜风拂过,她感受到衣衫中的凉意,扶着魏玠的肩,说道:“我要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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