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镇若有所思点头,又道:“若只是去军中混日子,这样也尽够了。可我暗中要替陈大人协查案件,必得在短时间内博取旁人信任,竖立威信。这便十分棘手,也非我所长了……” “你也晓得,寻常人一见我便退避三尺。”刘镇说着,自嘲嗤笑出声。 “即便孙将军与军中将士明面上不敢排挤我,一时之间,又哪敢真正与我交心呢?做这参军又不能只是以武服人,否则旁人只会鄙弃我一介莽夫,畏惧我,回避我,更不敢轻易对我吐露真言。 也不知如何能令诸将士对我一见而心折,对我多几分好感,做起事来事半功倍。” 他说着脸上流露出一丝憾色来,仿佛当真为此事苦恼困扰的模样。 刘镇这般的人,苦熬半生,好容易觑得一线机会,却依旧要为这般琐事平添忧虑,臧宓瞧着心生不忍。她虽不知军营中男人之间的交道该如何去打,但对什么样的男子更受人青睐,令人心折,却也有些了解。 因此当真为他筹谋道:“男子仪表堂堂,气度沉稳,总叫人见之不自禁就更信重三分。若君子重信守诺,有仁有勇有担当,这般男子谁不敬重呢?” 刘镇见终于诱她说出心中敬重的男儿模样来,心下暗喜,却仍兀自凝眉,面色凝重道:“我自问便是重信守诺之人,又勇武有担当,可你瞧村中之人,又有谁敬重我呢?莫说他们,便是路遇的陌生人,瞧着我便一副畏缩的模样,仿佛我会咬人。” 臧宓因被他这话逗得一笑,嗔他一眼道:“我早叫你打理仪容,你却偏偏不肯听。你模样实则生得俊朗英武,剃掉满脸的乱须,将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往后穿上一身戎装,谁不觉得你挺拔英伟?却偏要不修边幅,像个绿林强人。” 臧宓从前从未曾夸赞过刘镇,此时只夸他“俊朗英武”,刘镇便觉心中一热,自觉她对他这般赞誉,心头该是喜欢他才对。 瞧着她为自己剃须时神色专注认真,柔软的手掌捧着他面颊,指腹温软,这一抹绕指柔缠绕在心尖上,喉结一滚,险些就想开口追根问底,问她心里到底喜欢他几分。 可丛林里的猛虎捕猎,最忌失去耐心,过早急躁地轻举妄动,只会功亏一篑。 只是臧宓就在他眼前,迫而察之,越发灼若芙蕖一般瑰姿艳逸,撩动他心神。他也曾与她几度云雨,那般叫人欲生欲死的滋味一旦尝过,于他而言便食髓知味,轻易克制不住心底孽火的滋生。 因此臧宓一放下手中匕首,刘镇便立时站起身来,提了墙角一根木棒,自去院子里练拳。 臧宓这一时都不敢正眼与他目光对视,只觉得他目光眈眈,带着一股令人招架不住的威压,压在她心上,叫人莫名心慌气短,连呼吸都不大顺畅。直等到刘镇起身出了门,那股令人心慌的压力才散了。 因院子里没灯,臧宓便将窗子打开,把针线箩拿到桌边,继续做方才未完的针线。 人靠衣装马靠鞍,刘镇若能穿一身像样的衣裳,自然也有仪表堂堂的一面。他有怕被旁人轻视排挤的担忧,臧宓心中便越发想快些将这衣裳做好,若手脚麻利些,他明日一早就可穿这一身缎面的新衣去军中,不至于因衣裳破旧而遭人白眼。 一灯如豆,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终于传来哗哗的水声。 臧宓做得有些累了,起身去关窗,不意却见刘镇光着膀子在院子里冲洗。 昏暗的光线下,男人魁伟健壮的身材展露无疑,肩膀宽阔,腰背紧实,匀称而有力的肌腱瞧着充满力量之感。 从前也不是没见过,且他又穿着长裤,臧宓却仍并不敢多瞧,只迅速敛下眸子,将窗户阖上。 刘镇不多时便擦着头发进来,这两日气温虽有些回升,但夜里仍凉,他也不擦干身上的水,开了柜门想拿干净的衣物换。 “你过来试试这衣裳,看肩宽是否合适,若窄了还可再放两寸。” 刘镇从前未曾穿过她做的衣裳,臧宓裁衣时未想起他时常练武,肩膀处该要放得更宽松些,因想让他先试试,若不合适再改。 刘镇依言走到桌边,臧宓正坐在桌侧,拿银剪剪断了线头,抬头去看他,却又并不愿与他直视,因而视线便落在他胸膛上。 恰见一滴水珠顺着他胸膛,滑过他腹上八块分明的腹肌,滚入他湿漉漉的长裤间。 臧宓忽就被这一幕灼到了眼,不敢再往下瞧,一面数落他,一面扬起眸子,将视线上移,落在他脸上。 “怎地也不将身上的水擦干,仔细风一吹得了伤寒……” 话音却戛然止住。 刘镇才冲过头发,一头乱发此时散下来,竟有几分落拓不羁的洒然。往日里藏在杂乱胡须中的薄唇显出来,极为性感。而因灯光明暗的缘故,格外显得他此时眉深鼻挺,轮廓分明。 尤其那双眼睛,深邃明亮,映着灯火,瞧着有些流光溢彩的焕然。 臧宓一时被他的眼神摄住,忘了后头要说的话,片刻又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将那件未完工的衣裳展开,提醒他手该往哪里穿。 等他穿好,又才察觉他身上的水濡湿了衣料,她一时昏了头,竟就忘了这回事,心下又有些懊恼。 刘镇将手中的帕子扔在桌上,试着用力屈起臂膀,果然稍嫌紧窄,却不愿臧宓再拆了去改,因笑道:“这样便很好,我练武之时哪会穿这样的好衣裳去糟蹋。军中自有戎衣战甲。” 他话虽如此,一件中看不中用的衣裳,穿着必然束手束脚。若动作稍微幅度大些,衣裳却扯破了,他在外头去哪里寻针线缝补呢? 因此臧宓仍叫他把衣裳脱下来,自坐在桌前将肩缝处拆开。 她如此着紧地做这件衣裳,实则也是想再拖延些时间。 刘镇这一去旬日间才能回返,依着他的性子,怕是千方百计想缠着她纵意一番。可她心中情绪有些低落,徐闻那样一个骄傲的人,却肯为她放下身段,说出愿与她私奔的话来,叫她怎能敞开心怀,去毫无保留地接纳另一个人呢? 每对刘镇的爱意多一分,都是对徐闻的背叛。因此她宁可坐在这冷板凳上,独自在灯下一针一线,熬到夜深,熬到刘镇不耐烦再等。 刘镇换过衣裳,擦干了头发,兀自在床边坐了一时,见臧宓始终忙着手里的活计,连看也不曾看他一眼,便扯过枕头,垫靠在床头,枕着手臂,一瞬不瞬望着臧宓的背影。 她所说心中令人敬服的君子形象,恰是他的样子;方才与他对视时,眼神也根本做不得假,分明是惊慌失措的样子。她甚至不敢正眼看一眼他的身体。 臧宓是喜欢着他的,刘镇十分确定。他不许她逃,他要迫使她看清自己的内心。思忖片刻,刘镇没有再与她耗下去,径直起身,朝臧宓走过去。 作者有话说: 求收藏
第41章 、喜欢你 “做不完明日再做就是, 这般熬夜,仔细伤眼睛。” 刘镇去端油灯,臧宓忙按住他的手:“没多少功夫就快做完了, 你明日要赶早,自己先睡就是。” “阿宓,你要这样躲着我到几时?” 男人忽然停下了手,又耽耽虎视着坐到了她对面。 那股威压又拢头罩下,臧宓心中有些慌乱, 手下的针不慎扎到了手, 锥心一般刺疼一下,一颗小小的血珠渗出来。 “我几时躲过你?分明一直就坐在屋子里, 哪里都没去。”臧宓垂下柔美的颈项,不敢与刘镇对视, 声音软软的,显出几分心虚。 她下意识起身,想去寻一块干净的巾帕,擦去手指上血迹,也避开刘镇的盘问。 刘镇忽而猛地拉住她手腕, 用力往前一扯,臧宓脚下一个趔趄, 便摔进他怀里。 臧宓不安地起身,想挣脱他的怀抱, 强劲有力的手臂却紧紧扣住她腰身。 “别闹, 我去擦干净手指,否则沾污了新衣裳, 你明日如何穿?” 他势在必得的模样, 让臧宓心底越发慌, 越发想逃离。 刘镇抓过她手指,在自己衣襟上一按,那点血迹很快印在他胸膛上,濡出小痣般一团湿痕。 臧宓张了张嘴,一时再找不出借口,晓得今日再躲不过去,心中揪成一团乱麻,说不出的纷乱。 “阿宓,你是否厌憎我?迫不及待想离了我?” 刘镇并不给她逃避的机会,伸手扳过她下颏,迫使她的脸孔正对着自己,“看着我的眼睛,说你厌恨我。” 他嗓音忽而变得喑哑,似蕴着很多情绪在里头,有愤怒,有委屈,甚至有几分难言的不舍和克制的哀求与绝望。那些情绪深沉地压抑着,并未冲着她发作出来,甚至小心翼翼地掩饰得很好,臧宓却偏偏听出来,心底霎时一片感同身受的酸软。 明明是强势又霸道的一个人,面对着她时,却总收敛起锋利的爪牙,默默为她撑起一片单薄却并不软弱的羽翼,似团在她脚边的大猫,时刻都要粘着她……而今被她利用完,却要一脚踹开么…… 臧宓鼻尖一酸,眼中沁出一层泪来,摇头道:“我从未厌憎过你。你于我恩重如山,若没有你,我不知今日将陷在怎样的人间炼狱……” “阿宓,别哭。”刘镇未料到她竟哭出来,慌忙去拭她眼角的泪,粗糙的手掌却磨红她细嫩的肌肤,似晕染了浅浅一层胭脂在眼尾。 “我不要你为报恩而勉强自己报答我。只想你看着我时…… 心里再没有旁的男人。” 臧宓心尖一颤,垂下头去,嗫嚅着唇,声若蚊蚋:“可我背叛徐闻在先。他爱我,为了我痛不欲生……” 她这话却将刘镇隐忍了一整日的怒火激出来,眉目一沉,脸色冷峻,声音冷冽如冰:“他爱你个屁!他但凡真心在意你,又怎会在得知你遭受那般绝望的屈辱后,就成了袖手旁观的鹌鹑?” 刘镇这话又糙又难听,令人难以接受,却如一记重锤,砸得臧宓开不了口,反驳不出半个字。 “但凡臧钧落难之时,徐家不是只在意清正的名声,急着与你家撇清关系,你当初也未必就落到那般田地!你要记得,你是被兄长跪着哀求,被父亲亲手送去李承勉跟前,甚而那时已被许给了李家为妾。 大难临头,人为刀俎,臧家在刀下任人摆布,而你更被碾为齑粉。徐家却道貌岸然地袖手旁观,进可攻退可守,转头就高攀上郡守府的千金。这样痛不欲生的忠贞不渝……” 刘镇嘴里轻嗤一声,对徐闻的深情颇不以为然。奈何臧宓却深信不疑。 他总有一日要抓住那小子的狐狸尾巴,叫他在臧宓面前现了形! 刘镇按捺着心中怒意松了手,此时夜色已深,他明日清早便要去军营,倒也当真再没功夫与臧宓磨下去,当下只得起身,径自先去歇息。 屋里的灯不知几时熄灭,刘镇睡得朦胧之时,恍在梦中,只觉一个软馥馥的身子挤进怀中,枕着他手臂,摩挲在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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