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宓……” 刘镇心中一喜,见她终于回心转意,只搂着她,极尽温存缠绵,如春风化雨。 天色半明,一声鸡啼扰人清梦,刘镇顿醒过来,身边哪有臧宓的影子? 厨下烟气传来,偶有锅碗碰撞声。刘镇起身,见桌上整整齐齐叠了一摞衣衫,也不知她熬更守夜到几时。 为了躲着不与他亲近,当真是煞费心思。 刘镇将那摞衣衫一一打开来,捡出那身藏蓝色的里衣和裤子换了,自去厨房外洗漱。 臧宓已温好水,焖好了饭在锅里,见他出来,只用冷水洗漱,便用瓢舀了热水兑去他盆里。 刘镇停住手上动作,侧目去看她。那梦中的他有多欣喜,醒来后便有多怅惘失落。她宁可熬一整夜不眠不休,也不愿与他在离别前流露出半分不舍与亲密。 用一纸婚书绑缚着她,与她相敬如宾,任她惦念着别的人…… 刘镇心口有些堵塞,喉结滚动,压抑着心中强烈的不舍,对臧宓道:“你去屋中将婚书拿来。” 臧宓诧异看他,只以为他竟要将这东西随身携带着,怕自己趁着他不在,有朝一日偷藏了婚书离他而去。 他有时幼稚起来当真有些好笑。可臧宓仍依言去屋中将婚书取过来,折成小小的一张,递到他手上。 刘镇接了婚书,默然坐去灶台前,望臧宓一眼,而后伸手将那纸婚书伸进灶膛里。 臧宓吓了一跳,忙跑过去,拉住刘镇的手臂,险险将那婚书抢出来,斥刘镇道:“你这是怎么回事?这么快便厌弃我了么?想与我离婚?” 她一时情绪有些激动,心中酸涩难言,眼睛里涌出泪来,巨大的悲怆瞬间击中她,在她心上剜下一个血淋漓的口子。 “不是你想弃我而去么?自见了徐三郎,便对我淡漠得很,连多看我一眼都觉得负罪,将一双眼睛熬得满是红血丝,就为了给他守身如玉。阿宓,你若要走,不必私奔。我成全你……” 臧宓连连摇头,再控制不住那些强装的无动于衷,只攥紧刘镇的衣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是想与我离婚么?” 臧宓摇头。 “不想跟他走?” 臧宓仍旧摇头。 “那为何昨夜一直不肯睡?怕我对你动手动脚?” 臧宓抽噎一声,渐渐控制住情绪,低声道:“怕你再穿得像个绿林强人,被人排挤轻视,想早些做完……” 刘镇向来不在意旁人如何看他,况这一去军中,情势或许复杂得令人难以想象,岂是一身衣裳就能令旁人对他放下戒心的。这话原是他昨日为诓臧宓而编造的瞎话,哪知她却当了真。 “傻子!” 刘镇一把将臧宓拥进怀里,俯首吻去她面上濡湿的泪痕,用胡茬去扎她细嫩的脸颊,动|情道:“往后再不许做这样的傻事。瞧你的眼睛,看得令人心疼又生恨!” 又紧拥着她,追问不止:“为何留在我身边,今日不说清楚,我便不去劳什子军营。管他什么陈大人孙将军,这前程烫手,我正想撂挑子不干!” 臧宓将脸埋在他肩窝里,只瓮声瓮气道:“喜欢你。” 刘镇隐约听清了,只觉得忽如心花怒放,浑身满溢出饱涨的喜悦来,却仍装腔作势道:“说什么呢?没听清!” 臧宓却再说不出那句话,只羞得将脸埋在他肩头,将脸上的泪痕都擦去。她此时有些明白过来,刘镇方才说不得只是做样子,却逼得她心急如焚,不管不顾就冲上来与他抢那婚书。 也令她终于看清,刘镇于她并非仅仅是想要报恩的恩人。 她喜欢他,比意识到的更深;在乎他,与她以为的不在意大相径庭。 刘镇忽而便有些忍不得,想起昨夜的梦来,抱着臧宓便往屋里去,反手插上了门闩。 这样清早白日的,臧宓有些慌,忙拍打他肩膀,低声斥他道:“你做什么?这个时候旁人都醒了,叫人家听见……” 她还待要说,却被刘镇辗转吮吻住唇,不多时便软了身子,再说不出半句抗拒的话来。 == 刘镇往营中去不过三四日,村中人待臧宓比之从前更大相径庭。那日刘镇骑一匹威风凛凛的高头大马,身姿骁悍矫健地离村而去。不多时,村中便尽人皆知刘镇得城中的大官青睐,如今已有了个官身。 那些从前看轻他,鄙夷他游手好闲的,不由得又对他刮目相看。而原就觉得刘镇此人非同一般,不为强盗便为悍匪的,又自觉眼光殊异,慧眼识人。 而诸如朱氏这样,早先看到刘镇必要咒骂他一回的,这些日子都格外乖张,担忧他一朝得势,将来恐要报复,恨不得夹起尾巴做人。 后悔的却不止朱氏一人。这日臧宓门口却来了位稀客,是她万万没料着会在此间遇着的人。 这便是臧宓的舅母,最后一次见臧宓时眼高于顶的徐夫人萧氏。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一回,萧氏有求于人,姿态放得极低,见着臧宓,寒暄片刻,便提起了正事:“阿宓,你去求一求刘镇,让他高抬贵手,放过李郡守家的千金……” 作者有话说: 求收藏
第42章 、开涮 东海徐氏乃是一方大族, 祖上也曾出过几位秩俸二千石以上的大员。只是徐闻之父性情过于骨鲠,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年过半百, 却连个京官也没混上。 他几个兄弟,老二善辩,口才极佳,热衷于臧否人物,面刺人家的短处;老三原本博学, 却性情偏狭, 自以为有经国栋梁之才,不堪屈居小任, 最终竟辞官归隐,学起名士寻仙问道, 每每放浪形骸,时誉褒贬不一。 因此而今徐氏这一枝,说起来竟无一人承继祖上的余荣,成为举足轻重的人物。只在外头的名声依然不堕,内里实则已现颓势。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即便东海徐氏如今只是表面光鲜,内里空虚, 徐夫人萧氏身为宗妇,从前又哪会纡尊降贵, 低头垂顾刘家这种微贱之地呢? 萧氏一进门, 见臧宓荆钗布裙,不施粉黛, 而她身后蓬门荜户, 屋中连一样像样的家具也没有, 不由拭泪道:“我的儿,舅母几时就亏待过你,你偏要嫁给他这样的人家,也不肯嫁给三郎呢!” 臧宓也无意与她虚以为蛇,只冲她温温一笑,仍坐在屋檐下桌边,用一枝旧毛笔舔了颜料,细细在丝叶上绘出脉络纹理来。 萧氏见她并不动容,又笑道:“徐家在几里外的山麓下有间别院,那里清净,风景宜人,平素没人住,只几个洒扫照顾花木的老仆。 你一个人在这住着,舅母着实放心不下。你是我打小儿当女儿一般看大的,如今虽做不成徐家妇,也不必与我见外,就搬到那处别院中住着。好歹有人照应你的起居,你也不必事事亲力亲为。” 臧宓尤记得当初自己与母亲登门拜望染病的外祖母时,萧氏颇晾着她们,连提也不愿听她母亲提起徐三郎。今日这态度与当日却大为不同,心中已料得必是有事。 果不其然,萧氏坐不多久,便径直开门见山,长叹了一口气,愁眉紧锁,忧心忡忡道:“阿宓,你就没打听过刘镇这些日子……在城中的为非作歹么? 他一个被逐出宗族之人,本就如漂萍一般没有根基。如今仗着司隶校尉大人的势,得罪这么多有权有势之人,也不为将来的后路多想想,若他哪朝失势,不定多少人想喝他的血,抽他的筋,要他死无葬身之地呢!” 臧宓瞧着外表温婉柔和,向来不与人争锋掐尖,萧氏只以为吓她一吓,她便要失了主心骨,六神无主,求着自己给她拿主意,到时再劝着她规劝刘镇收敛些,也就水到渠成。 哪知臧宓听了萧氏这番话,竟仍是那番波澜不惊的模样,连捉笔的手都未颤抖半分,斜斜抹下去,将一层溶溶的浅黄铺开在叶片上。 “外头的事我又不懂,也从不过问。刘镇自来有主意,舅母又何必替他白白操心。” 萧氏见她并未被自己吓得失色,反是气定神闲,不由暗恨得咬牙,思忖一时,只得与她明言道:“刘镇为你打抱不平,挟私报复,如今胡乱攀咬上李郡守的千金。说你哥哥当初那事竟是一个娇滴滴的闺阁女子所谋划,你自己听听,不觉得荒唐么?” “就连你舅舅亦觉得是无稽之谈!” 臧宓心下一跳,终于停下手中的笔,诧异侧目看来。 萧氏见她也是一副震惊的模样,这才暗自吐出一口浊气,揉着额心道:“沅娘与你原是闺中交好的手帕交,她模样性情都出挑,家世且比咱们更高出一截。她虽是庶出,但要配个七品的县令却也委屈,哪至于为夺你的婚事,就要设下那样的毒计来!” “你好生劝劝刘镇,求他高抬贵手,放过沅娘罢!闺中女儿家的清誉,哪经得起他这样折腾!” 臧宓紧抿着唇,将手中毛笔搁在砚台上,敛眸淡道:“舅母当日为何不去求李郡守放过我哥哥,放过我呢?若说臧钧是遇人不淑,咎由自取,我又造下什么孽,就该被他……” 她已许久不曾想过当日醉贤楼中发生之事,今日却因萧氏而再想起那一幕幕不堪回首的画面来,那些挣扎与绝望压迫在她心底,令她拼了命地想挣脱,不意手肘一碰,失手将桌上砚台扫下,摔在庭前青砖地上,摔成了几段。 萧氏面色霎时变得有些难看,嘴唇颤抖,攥紧了衣袖上浆得硬挺的刺绣花边,指着臧宓道:“我无论如何也是你亲舅母,且莫说刘镇如今只是个参军,便是他哪一日为官做宰,你就敢在我面前摔杯碎盏,给我脸色看?!” 她向日出门在外,哪个不对她笑脸相迎,今日头一遭求到臧宓头上,却被这样当面摔了砚台,这是心里怨恨着她,以为一朝得势,可以在她面前耍威风了呢! 萧氏越想越气,见臧宓并没有想低头认错,找补几句的意思,愤而起身,怒气冲冲摔门而去,一直到回了徐府,这口气仍咽不下去。歇了一时,便遣了婆子往臧家去。 这头萧氏一走,臧宓收拾了地上残砚,再要静心坐下来绘制花叶,却无论如何定不下心神。 坐在屋中,只觉狭小的屋子仍空荡荡的,哪里都是刘镇的痕迹,却又哪里都无法触碰到他一丝一缕。心中忽而升起迫切的念头来,想要这一刻便见见他,看着他英武的面容,明朗的笑眼。 也担心他真的做事斩尽杀绝,不留后路,为将来埋下祸根。 因此臧宓略一思忖,便出门往村西渔民的船上去,买了两斤活蹦乱跳的小河虾,并一斤巴掌长的小银鱼。 宜城乃是山水之城,河鲜并不值钱,反是肉要贵上一些,且不逢集日根本买不着新鲜肉。但河流水质好,鱼虾都十分鲜嫩,并不比肉差什么。 尤其半指长的小河虾,瞧着十分不入眼,但去了头,仅仅用一点油,加点盐清炒至变色,收干水分,便香气四溢,越嚼味道越鲜香,乃是一道滋味绝佳的人间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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