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也觉得好笑,才刚信誓旦旦的,瞌睡虫便马上粘来了。 苏泽倒是一直捡着些好玩的同我说,我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 这厢挨着进了宫,皇帝又派人传话说,让我自回去休息,余下的事他派人料理。 好容易轻省一回我也不推脱了,便自己上了步辇要往寝殿走去。 正走着时,路上有宫人回话说,贞嫔和怡嫔在殿里久候了,要问娘娘的安。 我想了想道,且让她们各自回去吧,我这里刚落脚,要料理的事多,待明儿收拾好了再召她们说话。 车马劳顿的,我实在是累的骨头都快散架了,我平日里虽然待见她们两个,这会子却是真的没精力再见了。 苏泽见此也不再难为我。直待回了寝殿沐浴更衣完,她便懂事的出去了。 我独个躺在内殿的榻上正昏昏欲睡的时候,忽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是有什么在地毯上摸索似的,像猫狗,但我从不曾养过什么宠物。 我睁大眼睛坐起来仔细听着这声响,忽地看见从床榻边露出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来。 只见这只脑袋摇摇晃晃的费劲从床底下钻出来,回头朝目瞪口呆的我笑了笑,娘娘安康。 我气的不行,伸手抓住一个茶碗朝她砸了过去,滚出去! 此时天色尚早,但因着我要睡觉宫人们将帘子都放下了,殿里光线昏暗,只我床头放着一盏琉璃灯,散出淡淡的柔和光晕来。 阿扎盘着腿坐在床榻近旁的毯子上低着头不说话,一边听着我雷声大雨点小的责骂与教诲,一边伸出胖胖的手指头扣那毯子上的金色丝线。 我盘着腿坐在床榻上,一边气急攻心的训斥责骂,一边掰着手指历数她悄不声儿吓我的次数。 阿扎,你年纪不小了,怎么还这么胡闹呢,你趴在我床底下是预备要做什么呢,往日我念着满宫嫔妃里你最年幼从不罚你,可你如今也十四了,瞧瞧你做的这是什么事? 你是鞑靼的公主,悄不声儿趴在皇后的床下,要让有心人知道了,给你扣一个意图行刺的罪名儿,你还活的成么? 一听这话她才倏的抬起头来,睁着圆圆的眼睛惊慌道,我没有,你知道的…… 我知道又怎么样呢,旁人不知呀。 那你会告诉旁人么? 唉我叹了口气,抬手倚靠在床头幽幽地说道,这要瞧着你自己了,你往后循规蹈矩的我自然不同旁人说,再像今日这般,我便将你交出去,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行了,别杵在那儿了,同我说一说,费这么大劲儿见我做什么呢,可是谁欺负你了? 见我如此说,她才挨着我的床榻旁边重又盘腿坐下来,轻轻地将毛茸茸脑袋搭在我的木榻边缘上,显得安静而委屈。 琉璃灯盏的光晕照在她婴儿肥的脸庞上,仿佛还有一层生涩绵软的小绒毛折射出暖融融的光芒。 她安静又熨贴的样子,让我想起了从前太后养过的一只白猫。 我承认这一刻又心软了,我边伸出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头,边道,既是没有委屈,又为何要这样急着见我呢。 她安静的靠在床沿不说话,良久才道,娘娘睡吧,我在这里给您守夜。 我向来没有让人守夜的习惯,不为别的,只是大家到底都是打娘胎出来的人,不好大晚上的让宫人在冷地板上跪着,我自己躺在锦罗琦秀的床褥里,于心不忍,也不能好睡。 因此只让两三个宫人在外殿门口守着便是了。 旁人我尚且不忍,何况是她。 我道,这里不用人守夜的,况你正长身体呢,睡不好了不能长高。 她听了立时便高兴地笑了,两个眼睛像极了弯弯的月牙,那让我同你一起睡吧,必定能长高! 说着便要爬上来。 我大惊,你给我下去,在地上摸滚了半日又要到榻上来,这是什么规矩! 她不怕,只三两下将她身上的毛绒毡子脱了,滚到我被窝里咯咯地笑着。 她同阿烁同龄,却不如阿烁身量高挑,带着些婴儿肥,小小的一团,日常又总穿些她们鞑靼特有的毛毡服饰,盘腿往地上一坐,便像一个毛茸茸的球一般。 我叹了口气,折腾了半日实在没力气便由她了。 娘娘…… 嗯? 我昨儿晚上梦见我娘了…她还抱我了呢!她有些得意的说着。 我叔父说,我娘长得很好看,是我父汗最爱的女子,可惜我没见过她,我总觉得,她要是还在应该是和你一样的…… 我静静地听着,她见我不言语也不扫兴。接着问到,娘娘,阿烁公主去哪里了? 我背对着她随口道,自然有正事要办,哪里能都像你似的,整日里随处晃悠。 她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直到听见轻微的鼾声我才转过身来为她掖了掖被角。 灿灿萱草花,罗生北堂下。 南风吹其心,摇摇为谁吐? 慈母倚门情,游子行路苦。 甘旨日以疏,音问日以阻。
第十一章 百年恩 阿扎是宫里最特别的一个存在,身为妃嫔,皇帝却从没有召过她一次。 她自己也不同别的妃嫔来往。 她进宫也许多年了,依旧只和我亲近,因为她说,我像她的母亲。 到底就是一个孩子,小小年纪背井离乡的,我也不忍苛责她,无非就是贪恋母亲的温暖罢了。 这并不是大的错处。 翌日一早灿儿便来了,因着头一遭上朝,皇帝嘱咐他先来我这里问安方是孝道所为。 我看着他身上新作的朝服格外平展熨贴的样子心中甚感欣慰,我辛苦教养的儿子终于长大了,再不是学堂里的娃娃了。 我看着他笑道,这衣裳看着不错,你如今穿着倒也颇有模样了。 自然了,这可是父皇亲自吩咐造办处为儿子做的。郑灿十分高兴。 我想了想又看着他道,这衣裳是好,只是不要辜负了你父皇的心意,把心思放在正头上才是,你父皇给你派了什么差事? 父皇说儿子刚入朝堂,先随着听政,待往后再做分派。郑灿道。 我点了点头,这才是了,你年纪轻,多同你哥哥们学习,一言一行需得慎重。 旁的话我也不说了,只一桩,你从小母亲便同你说,咱们身在皇家,受着天下人的供养,一举一动便要配得上这样的供养,往后你的心里头要先是朝廷和百姓,然后才能是自己,你明白么? 儿子明白。 明白就好,还有一桩,你师傅前儿个跟你父皇上书要乞骸骨,这事你知道吧,你父皇看着他年龄大了便在城西赐了他一套宅子,让他在京城养老,这两天正着人收拾呢。往后你得空了多去瞧瞧,方是你们师徒的意思。 儿子知道,待下回休沐了我便过去。 我转身替他拍了拍衣领和袖口才道,行了,你且去吧,头一回上朝,给各位大人们留个好印象才是。 儿子告退。 我站在丹陛门前瞧着他远去,直到他出了宫门处看不见我才慢慢地踱回去。 娘娘,周夫人昨儿晚上递了牌子,说有事要回禀。这会子在宫门外头呢。我正恍惚的时候突然听见苏泽这样说。 我提了精神道,你亲自带上两个宫人去请进来。 周夫人这两年越发老成了,因着谨慎,她这两年鲜少进宫,但凡来了必然有要事,只是不知道这回又是怎么样。 娘娘,夫人到了。宫人道。 请夫人内殿说话。 周夫人这两年日子过的滋润,人倒显得年轻了,同我也熟稔了不少,也不像从前一般一见面就要三扣九拜的。 臣妇自知娘娘宫务繁杂,旁的事也不忍来叨扰,只是前儿个去银碗胡同收账的时候见了一样东西,臣妇瞧着不是一般的,特带来给娘娘过目。 她说着将一个盒子捧过来给我,我打开锦盒,赫然看见那枚再熟悉不过的独山玉佩。 莹润的质地上缠着明黄的流苏。 上头还用篆体刻着,郑字。 银碗胡同那里有咱们的一间首饰铺子,我前天去那里查账,不想见了这物件儿,我瞧着不凡,便拿来给娘娘过目。周夫人有些惶恐的道。 我叹了口气,道,咱们的交情这么多年了,你直说便是。 娘娘说的是,我昨儿问了那铺子里的伙计,伙计没眼色,只说是个好相貌的公子留下的,我又仔细问了这公子的长相岁数,听着倒像是咱们四殿下一般,我这才赶紧送来了,若是咱们殿下的东西,万不能流落在外。周夫人道。 灿儿的东西为何会到银碗胡同的首饰铺呢? 我虽猜了个大概,但还是道,这倒的确是他的,只是他将这个留下做什么呢。 那伙计说,咱们殿下看中了一把镶着红豆的绿檀梳子,才拿这个抵了。咱们殿下实诚,原本便是自家的,何须如此呢?周夫人笑道。 我也笑道,买东西给钱是天经地义的,只是他也忒不讲究,竟然将这么重要的东西抵了去,还劳累你专门跑一趟。此番多亏了你,不然也不知要流落到哪里去呢。 娘娘休如此说,咱们姐妹们的娘娘照拂才有今日,娘娘在宫里好了,咱们在外头才顺畅呢! …… 又说了一会儿,我才着人好生将周夫人送回去。 晚间的时候,我独个儿坐在窗前,握着手里的独山玉佩只觉得一阵心烦意乱。 或许我这个母亲做的太过仁慈了,才让我的儿子这般懵懂不知事。 他的爱情那样不容于世,我到底该怎么同他说才好,我怎样同他说,才能让一切都回到正轨? 我叹了口气对外头的宫人道,着人去前院守着,见着你们殿下回来了让他来见我。 娘娘,殿下适才派人传话说长孙殿下做生日,在府里摆了生辰宴,这会子一道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原该立时回禀的,只是奴才瞧着娘娘精神不好,这才迟了半刻。 那宫人战战兢兢的,想是我真的脸色不好,吓着她了。 我转头瞧了瞧窗外,看见一轮圆月挂在乌沉沉的夜幕上,四周没有星辰。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数日之后,因着上书房里休沐,皇帝还是开恩给了他半日的假,让他来同我用午膳。 他虽同我住在一座殿里,但是他早出晚归,以至于如今早晚不能相见。 好容易他早来一回,我也亲自下厨做了他喜欢的糕点,他一边欢欢喜喜的吃着,我一边斟酌如何同他说那玉坠子的事。 听闻前两日,榕哥儿作生辰了,你去了可有见什么好玩的,同母亲说一说。 郑灿笑道,不曾有什么,大皇兄一向行事简朴,这回并没有张罗什么,只是请了本家的兄弟们在一起热闹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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