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她的笑容干涸了,人也枯败了,她人就这样萧索地睡去,再也不会醒来。 花叶落了来年还能长到枝头,可是她的娘走了,却是来年,后年,十年,一辈子……都远远都不会回来了。 秦嬷嬷在一旁看着难过,抹了把眼泪: “晚姐儿,夫人走的时候,嘴里一直喊着您的名字,她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您啊……” 她像是听到了又像没有听到,只一层干瘪的嘴唇动了动,低声像是呢喃: “娘,我是傻囡囡啊,我是您的傻囡囡,我回来了,娘……” 床上的人没有回应,她似突然发了疯似的扑到她的身体上,喊的那样撕心裂肺: “娘,你跟我说句话呀,娘。” 身子却被人猛的推开,一巴掌便落在了她的脸上。 她像是感受不到疼了一般,直愣愣的跌到了地上。陆茂柏看着自己的女儿痛心不已: “你娘两眼巴巴的在床上等了你多久,你知道吗!你在庄子上究竟在干什么!你娘最后那几天撑着一口气儿,药都灌不进去了,她就为等着看你一眼啊……你现在回来了,知道喊娘了,你早上哪去了呢?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不孝的女儿!” 陆令晚痴愣愣地点了点头,狼狈地跌落在地上: “是啊,怎么会有我这么不孝的女儿……” 秦嬷嬷赶忙护在陆令晚身前哭求: “老爷,您可怜可怜姐儿!她刚失了亲娘,夫人在天之灵看着呢,老爷!” *** “世子爷,世子爷!您不能进去!” 一个婆子仓皇地堵在门口,叫喊着张开双臂,还是被面前顶风冒雪而来的人身上的气势所摄。 虽张着双臂,却仍旧步步后退,只苦苦哀求着。 齐昭南却当胸对着她就是一脚: “滚开!”
第21章 火葬场预备 一些原本外院接着消息赶来的小厮忽然也纷纷有些畏缩,犹豫着要不要上前阻拦。 他们犹豫之间,齐昭南早已大步跨进了内院,一路朝着陆令晚的院子疾奔而去。 远远的,他就看见风雪之中台阶上坐了个纤瘦的影子。 雪已下了有一会儿,天地皆覆了层薄薄的雪面儿。天色灰暗,远远看去,天地间皆是灰蒙蒙的颜色。 苍茫间好像只有那么一个人,静静的坐在石阶上,发丝间点缀着细细的雪,跟雪人似的。 齐昭南赶忙奔过去,将身上的黑大氅给她披上。 他晃着她冻得有些发僵的身体: “阿晚,你看着我。” 怀中的人像是突然间惊回神似的,抬起眼来看向他。 纤长的睫毛上几点子晶莹的残雪,化进眼睛里,失了颜色。 像是过了很久,她涣散的瞳仁才渐渐有了焦距。待看清了眼前之人的眉眼,陆令晚整个人仿若从梦中惊醒。 她定定看着眼前之人,缓缓地抬起手,却是掴向了自己的脸。 “是我不该!是我不该!”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呀!” 她说着,像疯了似的,两只手掌狠狠地掌掴向自己的脸颊,原本苍白的脸颊迅速肿胀起来。 齐昭南反应过来,忙去拉她的手。他看着她,眼里有悲痛,有疼惜,然而更多的却是面对她时的心疼和悔恨。 他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好像只能叫出她的名字: “阿晚……” 其他的,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陆令晚被他桎梏住双手,却屈膝向前,雪地里一跪,朝他磕起了头,她朝他认错,朝他求饶: “世子爷,我知道错了……是我不该!是我自不量力!是我自以为是!世子爷,求求你!求求你……高抬贵手饶了我吧……往后我再也不敢了!” 她的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现出一片血印子来,殷红的血珠子顺着额头往下流。 “我错了,我给你认错!给你磕头,你把我娘还给我好不好!你把我娘还给我啊……” 齐昭南忙将她重新搂进怀里,将她散乱的发拢好。 “阿晚你别这样,你醒一醒,你快醒一醒,你娘还在天上看着呢。不是你的错,你听到了没有?” 她就像是听不见似的,拼命的挣扎着。她一声悲鸣,惊得亭中一只寒鸦扑朔着翅膀飞起,松枝上薄薄的雪抖落了下来。 她终于放声大哭,泪水在脸上肆虐,融进来雪地里,也烫在了齐昭南的心口上。 渐渐地,怀中人开始发沉,身子直直往下坠,像是要瘫软进雪地里,嘴里仍在呢喃: “你为什么要这么欺负我……” 在这一刻这一天,她终于向他服了软。可是看到她跪在自己面前痛哭的模样,只觉得像是身上被人捅出了一个血洞,淋淋的鲜血汩汩地涌出来。 他也顺着她的力道渐渐俯下身子,跪在了雪地里。他的手臂却仍旧没有松开,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肩头。 “对不起,阿晚。” “对不起。” 他将脸靠在她的颊上,努力地想将她冰冷的脸颊缓和下来。 齐昭南突然觉得怀中的人身子愈发的往下沉,忙低头去看,却见怀中之人面色苍白,双目闭合。 若不是眼下他将她抱在怀中,只怕便要直直往地上栽去。 忙转开头,朝守在路口处的宿安喊了一声。 宿安忙跑过来。 “先去将这陆府的大夫给我提过来!再拿着我的帖子到宫里请个御医出来看诊!” 宿安忙应是,领命退下。 齐昭南伸手探了探怀中人的额头,果然已热的有些烫手。 他将大氅往她身上裹紧,打横便将人抱了起来,就要急步往她平日所居的岁晏轩里走。 哪知没走几步,便迎面碰上气势汹汹赶来的陆茂松。他脸色铁青着,身后带了十几个家丁,挡在了齐昭南的面前: “小侯爷未免欺人太甚!这里是我陆家内院,小侯爷怎敢擅自踏足,晚姐儿是待字闺中的女郎,小侯爷竟如此坏她清誉!老夫好歹是这朝上正三品的官儿,你却带着人强闯我府邸,还如此羞辱于我陆家儿女!我绝不能容许你如此践踏我陆家的颜面!明日一早,我定奏陈陛下,治你的罪过!” 齐昭南看着满嘴冠冕堂皇、仁义道德的陆老贼,薄唇一扯,笑了。 他正愁没人发这窝囊火,他自己倒送过来了! 他一抬脚,皂靴就踹在了陆茂松的胸口上。
第22章 怜惜 陆茂松不意齐昭南如此大胆,捂着发疼的胸口,人踉跄了几步,刚想着怎么把这件事闹到御前,让齐昭南吃个大瓜落,便听齐昭南的声音凉凉的; “‘九衡’这个名字陆大人还记得吧?真以为放一把火从此便能毁尸灭迹,高枕无忧了?若是让我们多疑的陛下知道,大人曾经还暗自助那齐王问鼎,不知该做何感想?” 陆茂松的脸色唰的变了,一时思量着齐昭南手中究竟有多少证据,这些证据份量几何,是能让他罢官还是丢命?脸色变了几遍,终究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小侯爷莫欺人太甚,要说那个时候,谁又能落得个干净?别到了最后,将忠勇侯府也牵连进去。” 齐昭南看着他铁青的脸色,乖张一笑: “忠勇候府,你以为我在意?陆大人今日莫不是冷糊涂了?” 他一说完,却突然转了脸色,变得凌厉起来,冲挡在他身前的家丁们怒喝: “还不给爷让开。” 家丁们纷纷去看陆茂松的脸色,陆茂松只得一挥手,家丁们便纷纷散开,给齐昭南让出了一条道。 齐昭南上前走了几步,到了陆茂松跟前儿,低声道: “我这儿倒是也有事要同陆大人清算清算,您便好好等着吧。” 他说完,也不去看陆茂松的脸色,抱着怀中的人大步往岁宴轩而去。 *** 齐昭南将人放在床上没一会儿,府上的老大夫便匆匆赶过来。那老大夫一边看着脉,一边眉头皱成一团,却迟迟不说定论,看得坐在一旁的齐昭南心头火起。 大夫也受不住他这凶神恶煞的模样,整了几遍确认之后,才朝齐昭南回禀: “三小姐这些日子身子空虚匮乏,气血两亏。却又悲痛过度,心火旺盛,这才高烧晕厥了过去。只是烧得这般厉害,老夫开几帖药下去,能不能挺过去,便要看姑娘的造化了。” 齐昭南按着突突的额角,一颗心悬到半空里,只觉着老大夫说了一通废话。 可想想如今太医还没有到,只能暗自忍下,让那老大夫开方煎药去了。 药就要熬好的时候,宿安带着宫内的杜太医匆匆赶来。 在把过脉后,说辞大抵与那老大夫一致。 将老大夫开的药方拿在手中斟酌了一会儿,又增减了几味药材,同煎药的下人说下次按这个药方去煎服、交代一番后,又朝木香嘱咐道: “她夜里离不得人,隔两个时辰便用温酒擦拭身体。窗要紧闭,不能见风受凉。老夫今夜留在偏房,一有异状,立刻派人来叫我。” 木香连连应是。 齐昭南见他竟要留下来,知道情况不好,不禁蹙起了眉头,详细问JSG询。 太医叹了口气: “姑娘此项乃是急怒攻心,大悲又大怒,这才病倒,又在冰天雪地里冻了那么久。能熬过这一关,只看姑娘自己了。心病还是心药医,若这姑娘自己不想醒来,老夫也没有办法。” *** 太医退下之后,木香和石青两人轮流守着。齐昭南除去却陆令晚擦身的时候,也都守在床畔。 看着床上躺着的那人此刻正昏睡着,却似睡得很不安稳似的,那秀气的眉毛拢成一团,平日里温软的唇瓣也因高温而起了一层皮来,十分憔悴。 忽的目光在她高肿的双颊上踟蹰,他的呼吸陡然发起了紧,眼前又浮现了她跪在自己面前的模样,朝他哭喊: “齐昭南是我错了,是我不该。我求求你,你把我娘还给我好不好?你把我娘还给我啊,我给你磕头认错,我任你发落。把我娘还给我啊,好不好啊?你把我娘还给我好不好啊?好不好?” 如他所愿,她终于跪在他面前,像他服了软认了错。可是那一刻,他一丝欢喜也无,有的却只有无尽的悔恨与心疼。 恨自己对她一逼再逼,更恨自己一时不察,让她连母亲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心疼她的绝望,心疼她明明撑了那么久,却最终还是因为和母亲的错失,跪在了自己的面前。 眼前是她发了疯似的掌掴自己的模样,齐昭南忽然躁郁的拿双手搓弄着脸。 忽然间,他猛地一扬手,朝自己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 他这些日子以来究竟都做了些什么禽兽之事。 这一巴掌让木香惊了一惊,却终究垂下眼来,并不敢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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