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党知道这仅凭这些罪名扳不倒齐昭南,可是能借机构筑旧党的火焰,争取些权益,于是皇帝下了旨,齐昭南官降一等,罚二十军棍,原来的一月禁期,变成了三个月。 这道旨意一出JSG,新党扩张势力的目的得到了满足,而旧党,即便再有什么不甘,理亏在前,也只得偃旗息鼓了。 而陆茂松,则借机在朝堂上向皇帝哭诉,说这种不忠不义之徒,陆家即便拼着违抗懿旨,丢官弃命,也绝不会将女儿嫁给这样的禽兽,污了陆家的门楣,求了陛下做主。 这样的话一出,官员们便大多都站在陆家这边,反倒是太皇太后,因着这一道赐婚旨意,闹了好大的没脸,最终皇帝从中说和,只说因齐昭南要为父守孝三年,怕耽搁了陆家的女儿,在这将赐婚的意旨揭过了。 陆令晚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才算松了一口气,陆宝仪来找她的那一刻,她便察觉出了端倪,以陆茂松的缜密和狠辣,陆宝仪一个闺阁的女子,不会那么容易地找上自己。 于是便和齐曜北联手将计就计。 到底是一家的姐妹,如今她已仁至义尽,往后如何,或是陆茂松又将她许配给什么人,都是她自己的造化了。 *** “夫人,姨娘们都过来了。” “叫她们进来吧。” 陆令晚搁下手中的账本,同木香吩咐道。 自从嫁过来,先是操持齐琨的丧事,后要应付齐昭南,如今好不容易那边停歇了下来,她也要见见这些妾室们了。 齐琨多年久病在床,之前又是驸马,同房妾室本就不多,如今他人已去了,想来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便会安分守己,不会给她添什么乱子。 只是有一个人,陆令晚这些日子了解到,她嫁过来之前,大房的事务一直是白姨娘说了算,她是老夫人白氏的娘家侄女,据说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她得分些心神在这个人上头。 果然不一会儿,五个姨娘都进来了,如今新丧未久,她们都是很素净的打扮。 陆令晚一眼扫过去,见为首的那个容貌屹立,身段绰约,虽未上什么胭脂口脂一类,却能看得出脸上薄薄地涂了层粉,走进来的时候,毫不避讳地朝她打量了一眼,随后才低下头,随着众人走进来。 五个人齐齐跪下,朝她行礼,陆令晚抬眼往后扫,其余四人皆安安分分的,有的神色悲戚,有的面色木然,末尾那个姨娘看着年纪还小,估摸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看过来时还有些害怕。 依着年龄算,应该是老夫人白氏后来又拨来伺候齐琨的丫头,不过双十年华便要葬送在这座宅子里了,她们都是侯府的妾室,即便齐琨死了,她们也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走出这侯府。 齐琨一走,她们相当于失了依仗,像白姨娘这种的背靠着老夫人,自然不必怕什么,但她们自此身如浮萍,都要仰赖她的鼻息过活了。 所以她们的悲戚惊惶或许是真的,但并不会全然都为了齐琨,而是为了她们自己。 陆令晚抬头看着四四方方的天,心口忽然就发起了堵,也许她的后半生,也都会锁在这个宅子里了。 “都起来吧,前些日子因着操持侯爷的丧事,这才未来得及见你们,如今侯爷去了,往后便是咱们几个相依为命了,你们伺候侯爷有功,往后只要安安分分的,侯府也会养你们一辈子。但我也将丑话说在前头,往后若闹出了什么后宅的污秽事,或者做了不规矩的事,这忠勇侯府就是再大,也容不下你们了。” 五人听了训诫,忙跪下谢恩,除了为首的白姨娘,其余几人的脸色都比方才好了不少,陆令晚这句话让她们安了心,只要她们不犯大错,便可安然在侯府一辈子,已是很好了。 若是碰上个不好相与的主母,被发卖、被殉葬,都是有的,于是她们连连跪下谢恩,白氏脸上倒没有什么变化,跟随着其余四人,做样子似的跪了跪。 “往后你们只逢十的日子来我这请安,其余的时候,便做你们自己的事吧。” 白姨娘此时倒开了口:“不瞒您说,别的日子倒是不打紧,但臣妾每月末都要陪着老夫人去庙里上香,您看这……” “母亲那里,我自会同她去说,你且安心。” 白姨娘撇了撇嘴,算是应了声是,心里一百个不得劲,她原本想着即便扶不了正,作为姨娘,她在这大房的后院里,便是说一不二的,没想到临了了,却抬了个正室过来,从此她就要屈居人下,心里总归不是滋味。 “好了,都退下吧,白姨娘你留一下,我有话要同你说。” 白姨娘心里一惊,但想想自己有姑母做靠山,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哪知众人刚一退下,陆令晚便将手旁的账本摔到了她面前。 “白姨娘,不必我多说了吧。” 白姨娘怎会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拿起账本翻了几页,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而后装模作样地拿帕子擦了把泪:“夫人知道,从前侯爷还在世,我便都得把心思放在侯爷身上,我嫁过来只是个妾,赶鸭子上架才管了这大房的银钱,妾是真的冤,即便有些疏漏,也是底下没了心肝的刁奴糊弄……” “是疏漏还是有意为之,白姨娘心里清楚,陈嬷嬷我已将她扭送了官府,至于你这里,念在你多年伺候也有功,便给你留这个体面,只是这亏空也要早些补足了,这样大的数目,便是拿到老夫人那里,再天花乱坠的说辞也是站不住脚的,这账本先搁在我这里,以观后效吧。” 白姨娘咬了咬唇,忙低头认错,她原想着陆令晚初来乍到,自己在府里这么多年的根基,又有老夫人靠着,不会拿自己怎么样。 如今的陈嬷嬷都被送了官府,半点不含糊的意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把柄又被她捏在手里,只得痛苦悔恨了一会儿,抹着眼泪儿再三保证之后绝不再犯,才抽抽嗒嗒地下去了。 白姨娘一退下,陆令晚脸上才显出些疲态,揉了揉额角,这侯府的账本,表面上看没有什么大的污糟,然而细查下去,却是一堆烂账,不过是表面功夫做得好,把帐抹平罢了。 二房掌家的这些年,吃了大房不少,只是她出来乍到,内里盘跟错节,她并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她到底也要清理一些,杀鸡儆猴。 “那几个手脚不干净的奴才底细,你查的如何了?” 木香忙回话道:“除却几个是背靠老夫人、二房的,奴婢择出去了,其他倒也没什么,依着府规处置了便罢了,只是那个马嬷嬷,她是明华大长公主的旧人,只是这些年间她倒卖的物件儿,少说也有上百两的数目,奴婢拿不定主意。” 陆令晚思索了一会儿,随即道:“其他的人依照府规,该打的打,该发卖的发卖,那个马嬷嬷,你找个体面些的由头,放她回乡养老吧,再去石青那置些银子,多贴补她些。” 木香有些不忿,忍不住气道:“这样监守自盗的奴才,反倒要咱们出银子贴补她!” 陆令晚安抚地朝她笑笑:“去吧。” 明华大长公主是齐琨的原配,而她只是个继室,动手处理原配的旧人,难免落人话柄,处理起来拔出萝卜带出泥,倒不如花些银子打发了。而若是一直将人留在那儿,以后越攒越大,查出来,便又是她的失察了。 *** 渐渐地已入了秋,天气转凉,繁密的花叶一点点疏落,显出萎靡之象。倒是院里的香桂次第开了起来,疏疏淡淡的,秋风一吹,香了满园。 只是,九月下旬,后厨房突然失了次火。因着这些日子实属多事之秋,便有些流年不利的传言。 老夫人白氏找了道士来算了一卦,道士云里雾里地说了一通,说侯爷仙去,麒麟堂位在中轴,一直空置着,阴气太盛,不若在园子里兴些湖石造座假山,建个石障,挡挡邪祟,积聚福德。 于是借着修整厨房的当口,老夫人做主也将园子往北扩了一扩,翻新了一遍,耗费了不少时力。 因此陆令晚一连两个月都十分忙碌。 倒是齐昭南那边,自从上次客栈之事后,反倒彻底安静了下来。 他养伤便养了一个月,后来的那一个月里,两人也极少打过照面,他的异常安静让陆令晚总觉得不安,前些个夜里,每每惊梦,不得安枕。 只是后来倒也渐渐想通了。 既来之则安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从入了这侯府起,便没什么好怕的了。 直到后来齐曜北给她递来消息,说是陛下现在已经开始暗中查神机营了,她心里才安定了一些,然而一切的平静,却在九月的最后一天被打破。 陆令晚正在房里刺绣,木香却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夫人!快去前厅看看吧,老夫人叫您过去!” 陆令晚一分神,针尖忽得就刺进了手里,鲜红的血珠将绣帕染红。 待到了前厅去,一进门便发觉出里头气氛沉闷,老妇人白氏端坐在上首,面色沉肃冰冷,底下跪JSG着个头戴白绢,披麻戴孝的妇人。 那妇人正捧着个排位,摊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迈进门槛的时候,二房三房的人也都来了,在她先一步跨进门槛的,正是两月未见的齐昭南。 他大步走进去,一个眼风也未曾给过她,陆令晚压制住心里的不安,跟着抬步走了进去,结果刚经过那妇人时,那抱着牌位痛哭的女人,突然便往她这边扑过来。 陆令晚惊了一跳,忙朝侧边避去,木香也反应及时,挡在陆令晚面前,此时,屋里几个婆子见状,赶忙将那妇人拉扯了回来。 那妇人被按在地上,嘴里仍嚎啕不觉地大骂着:“是你就是你!是你害死的老爷!你个蛇蝎心肠的毒妇,自己守了寡,便盼着全天下的妇人都同你一样守寡吗!” 木香听了气不过,一面护着陆令晚,一面反口骂道:“你是哪来的疯妇人,我夫人自从嫁到侯府来,日夜操劳,连侯府的大门都没出过几趟,又到哪里去识得你这样的疯妇人,又如何祸害得了你家老爷!” 陆令晚也皱了眉:“我与你素未蒙面,你如何知道我的身份?难不成是受了人指使,来到这忠勇侯府撒泼,你且要想想清楚,其中后果不是你所能承受的。” 那妇人却恶狠狠地瞪向陆令晚身旁的木香,抬手便指向她:“我虽不认识你,却认识你的这个丫鬟,这个丫鬟将那些利子钱放给我家老爷的!” 陆令晚看向木香,木香忙冲她摇了摇头,陆令晚便知道这其中肯定没有木香的关系,但对方竟然敢这么说,相必是早有准备, 坐在上首的老夫人白氏此时发了话:“老大媳妇你先坐。” 随后又转向那妇人: “沈氏,你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清楚,你在我们侯府门前闹这一场,若有凭据,老婆子自然就会秉公处置,还你个公道,只是若你是空口白牙血口喷人,莫怪老身将你送去官府查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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