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多年征战西北,经验丰富,派他前去西北平定战乱,将功补过。朝中为此掀起了很大的争议。 前年冬日里,侯府的太夫人逝世,远在辽东的齐昭南请求回府奔丧,皇帝未曾允准过。 而去年冬,太皇太后薨逝,太皇太后临终前唯求皇帝将齐昭南召回,帝不允。 但太皇太后的薨逝,也意味着旧党便再无起复的可能,于是将齐昭南召回来去西北平乱,也渐渐得到了大臣们的一致同意,觉得他掀不起什么大的风浪。 所以皇帝最终会做下这个决定,陆令晚并不是特别意外。 朱承梓又开了口,她回过神来细听。 “朕可以给你安排一个新的身份,你自此避居到湖广或是浙闽一带。” 朱承梓说这些话的时候,只盯着自己手上的茶盏。 其实当派去西北的三任将领都败退的时候,他就起了复用齐昭南的心思。 他是皇帝,永远要把家国和百姓放在首位,并不能因为一己私欲,任性胡为。 但是他还是犹豫了。 他怕的并不是召回齐昭南居功后壮大权势,这些年他改革吏治,收拢民心,早已坐稳了皇位,而很多官员在这几年间已有了根基,对于齐昭南的报复也并不再惧怕。 好像所有的人都有了依仗,除了眼前的这个女子。 那时他在龙案后,要将那玉玺印盖上的时候却犹豫了,忽地便想起那抹伶仃娉婷的身影,于是便心生了踌躇。 他是帝王,不能放任自己的一己私欲,所以那玺印还是盖下了。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替她找好退路。 这半响的缄默间,陆令晚已然做了决定。 其实她这些日子便想过,有一日齐昭南风光归来,她该如何自处。 只是她太了解齐昭南了,以假的身份遁逃到江南或者别处,就真的能躲开他吗? 不能。她太清楚了,以往无数次的交锋让她明白他的势在必得。 陆令晚伏下身子: “臣妇谢陛下隆恩。只是既来之则安之,臣妇心中已有了打算。” 皇帝垂眸看见她的面庞,从她的安静平缓的语气里读到了平静,豁然。她仿佛早已不似当年,黑眸中仿佛永远燃着烈火、不甘和怨怼。 才两年的光阴,似乎都将这些磨散掉了。 皇帝突然就明白为何此时她还会这般冷静。 “也好。只是朕欠你一个人情,有需要,随时用这牌子来找朕。” 他曾袖中掏出一个令牌,留在了桌上。 ***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转眼又是两度春秋。 她尽力不去想齐昭南这个人,但是关于他的消息总是从寺里的香客嘴中听到不少。 两年间,自从他任了主帅,西北军便势如破竹,将原本几要逼到潼关的鞑靼打的落花流水,他在百姓心中的威名也愈发大了。人们又以战□□号去称呼他,至于从前什么豢养私兵、玷污嫡母的名声,也被百姓淡忘了。或者说他们原本就不信,他们英明神武的战神会做这样脏污的的勾当,觉得只是别有用心之人为除掉他而泼上的脏水。 陆令晚有时想想,好像的确如此,只是对付恶人,也要用恶人的法子。 一切平静的日子结束在这年盛夏的午后,陆令晚正带着木香下山,去采一些轻薄些的衣料做夏衫。 她们刚到山脚下,便瞧着街道上的百姓朝着一个方向涌。陆令晚狐疑,拦住了一个仆妇打听。仆妇脸上喜气洋洋的: “姑娘你竟还不知道,咱们大端的战神今日就凯旋归来了,现下都走到东城门了!婆子我也想去看一眼咱们大端的战神!” 陆令晚手中提着的篮子“啪”的一声跌到了地上,两人再没了采买衣料的心思。 回到山寺里,还没等上一个时辰,山寺里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是老夫人白氏身边的嬷嬷。 她朝陆令晚躬身,神情木然冷肃: “夫人,老夫人叫您今日便回侯府,说有要事要问您。” *** 很快她坐上马车,时隔四年,她再一次回到那座沉肃压抑的侯府。 侯府门前漆黑的牌匾依旧黑亮如新,两座石狮子却斑驳了不少。嬷嬷直走上前,将那兽面的铜环大门扭开,陆令晚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婆子一路在前引着,最终停下来的地方,是祠堂。 陆令晚伸出的指尖,扣在门上一推,里头的光景展现在眼前。 闷热的天儿,祠堂里满当当的,或坐或站一屋子的人,神情各异,肃穆,沉重,或好奇,或庆幸,像是市井里不约而聚的一堆看客,等着锣鼓敲响,一台戏开唱。 地上还跪着几个丫鬟、仆妇还有白姨娘,她从她们脸上看到了那种绝望和悲切。 她将会和她们一样,都是那个人的猎物,怎么也挣扎不出的那种猎物。 白姨娘转过头来见她来,满是泪痕的脸扭曲了一瞬,一连几步爬到上首的白老夫人面前,哭诉道: “姑母,姑母你要救救侄女儿啊。当初就是她,是陆令晚,是陆令晚找上我,是陆令晚找上咱们……” “啪”的一巴掌甩在了白姨娘的脸上,老夫人白氏怒喝道: “住嘴!” 她生怕这个蠢货将自己牵连了进来。她脸色有些僵硬,抬眼看向陆令晚,语气沉痛: “陆氏,如今有人指认说当年保定府一事,是你在背后策划,构陷于雀奴,可是如此?” “啧。”齐昭南不悦的啧了一声,听到那句雀奴的时候,他一挑眼,看了白氏一眼,显然觉得白氏没这个身份这般唤他。 白氏神情僵了僵,却不敢说什么。 陆令晚屈膝跪了下来,没有辩驳什么: “是,当年一切,都是我的构陷。” 白氏这才松了口气,她还做出沉痛的模样: “陆氏,你怎可如此!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妇人,你差点害了我们齐家满门!齐家待你不薄,你如何会恩将仇报!” 接着是两声清脆的击掌声,陆令晚抬头去看,是齐昭南。 四年的风霜,让他的眉眼愈发的阴鸷慑人,投来的目光,是一如既往的轻佻,却带着像淬了毒的凌厉和恨意。 “母亲肯承认就好,这只是第一桩罪。祖母,把人叫上来吧。” 很快,门重新被推JSG开。陆令晚转头逆时光往外看,进来的是两人。 前头的那个是上了年纪的妇人,虽然穿着华丽,却难掩其枯槁的形容,像早已被抽干的精血,两颊凹陷着。 陆令晚突然觉得有几丝熟悉,她看了几眼,才认得出来她的大伯母,那个曾经害她被关入戒园,后来自己又被关进去的大伯母。 她的手肩膀颤了颤,再往后看是一个形容有些畏缩的姑娘,并不难认,是陆宝仪。 “噗通”一声,乔氏跪在她身旁掩面而泣,对着老夫人白氏道: “老夫人您替我做主啊,我这侄女真是好大的能耐。当初为将我女儿的婚事抢过来,不惜瞒着众人替嫁过来,还要诬陷我这个大伯娘,将我关入那戒园日日折磨。老夫人,这样的人我们陆家是不敢要的,不论犯了什么,都交由齐家处置了!” 陆宝仪也跪下哭: “三姐,你怎么能这样?抢了我的婚事便罢了,嫁过来却还要陷害自己的继子,陆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而陆令晚并没有回头看,扯唇看向齐昭南,不发一言。 老夫人白氏拍案怒道: “竟还有这样一桩!像你这样的毒妇,该去浸猪笼,在水中活活……” “砰”一声,是瓷盏碎裂的声响,是齐昭南将手边的茶盏摔到了地上。 白氏惊了一惊,胆子都要吓破了。她哆哆嗦嗦的,闻弦歌而知雅意,忙又陪着笑脸看向齐昭南,小心问道: “此事既然是这陆氏陷害的你,要如何处置,还是得听听你的意思。” 齐昭南拿脚尖拨弄着地上的碎瓷,看向陆令晚,扯着唇角笑道: “这样的人,自然是该被休弃下堂的,侯府不能要这样的媳妇和主母。只是如今连她娘家都不要她了,要如何还真是不好办。如今是我凯旋的好时候,不想见血腥,瞧着,便将她自此幽禁在家庙吧,让她抄一辈子经,来替自己赎罪。” 说话到后末尾,突然话风一转,没好气的冲白氏冷冷笑一声, “哎,对了,都忘记我如今都不是齐家的人了。到底是个外人,我说的话老夫人您听一听便罢了。到底要如何,就看您的意思。” 白夫人脸色白了白,忙拿帕子擦了擦眼角: “雀奴,祖母知道你怨祖母,祖母也悔呀,受了这毒妇的蒙蔽。你怎么就不是我们齐家的子孙了?虽非齐家的亲生血脉,可齐家哪一个不是把你当……” 她见齐昭南脸上露出了不耐的脸色,赶紧收了声,朝自己身旁大丫鬟道: “快给我备纸墨,我是一刻都等不得了,我要这毒妇给休掉。” 笔墨端上来,一封休书很快就写成。 老夫人白氏在纸上签了字,按了鲜红的手印,轻飘飘地扔到陆令晚面前。 后来白氏再说了什么话,其他人又议论着什么、说了什么,陆令晚没有再听,只盯着地面上的薄薄的一页纸,愣得出了神,嘴角扯出了些自嘲的笑意来。 原本拥在堂中的众人散去,乌压压的祠堂里空旷了下来。 高丽纸外,稀薄的光透进来,却好像就散在了窗边,里头仍旧暗沉沉的,只靠着几盏静穆的长明灯,撑出昏黄的一团。 炉内的香燃到了半截儿,忽的就落到紫炉方鼎内,那泛着灰白的层层香灰中。 现下方才聚拥在祠堂中的众人早已散去,空旷的祠堂内有种让人心底发沉的静默。 陆令晚蹲下身来,颤着手将那张被映得昏黄的纸拿到手中。 龙飞凤舞的“休书”二字,是白氏惯常的笔迹,如今墨迹还没有干。 她是他名义上的嫡母,他却能逼着齐家休了她。 她转眼往下,那是侯府太夫人魏氏亲自签下的,还按着一颗鲜红的指印。 陆令晚忽的闭上了眼,眼泪顺着脸颊砸到了纸面上,像是一场秋雨。 齐昭南就蹲在她面前,欣赏着这场他盼望已久的雨,忽的便笑了,笑的那样咬牙切齿。 他探手,擦掉她挂在下巴上的泪珠。 她瘦了,下巴也尖了不少。看来他不在的这三年,也没过的多滋润呢。 “现在才知道怕吗?”他顿了顿,笑的阴寒,“你诬陷我的时候,你害我受家法的时候,你将我从侯府逼走的时候,不是什么都不怕吗?” 他说着抬起她的下巴,逼着她用那双水光粼粼的眼睛看着自己。 陆令晚眼睫微颤,眼前的水光让他阴狠的面色模糊扭曲了起来。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37 首页 上一页 33 34 35 36 3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