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儿齐昭南只觉那滔天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那点子残存的理智也要被愤怒吞没殆尽。 “齐昭南……” 她喊他的名字,声音里带了哭腔,已是软了下来。她甚至不敢再挣扎下去,生怕弄出了太大的动静。 此事散播了出去,她便再也走投无路了。她不再忍耐,泪水就那般顺着脸颊滑入濡湿的发间。 “齐昭南,你知道的,不是吗”?”她颤抖着哽咽,任由泪水肆虐,“所有人都可以不知道,你该知道的,不是吗?这些年,为了能在陆家有立足之地,为了将二房撑起来,我付出了多少心血,你都是知道的,不是吗?为了让大伯觉得我有价值,高看我一眼,我战战兢兢,不敢踏错一步。为了让大房能容得下我们二房,我甚至不惜冒着风险做那些掉脑袋的生意。我既要把这些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条,又要谨守闺德,不能抛头露面,其中的艰辛你是知道的,不是吗?在你眼中这些心血不值一提,你随手一挥便将这些毁得干干净净。现在你又凭什么愤怒?凭什么质问?凭什么觉得我会相信你?觉得我们依旧可以走下去!” 齐昭南终是停下了动作。 不知是她的哪句话亦或是哪滴泪烫着了他的手。 她向来是个倔的,他看着她走过那么多的艰难,此刻也只是第二次见她流眼泪。 他站起身揉了揉眉心,也有些懊恼,可说话的语气依旧生硬着。他将手中的束腰扔给她: “把眼泪擦干净了再来同我说话,我不吃你这套。” 陆令晚顿时如蒙大赦,赶忙整理着半褪下来的襦裙,像是生怕他反悔似的,整个人又慌乱又狼狈。 齐昭南拉了张椅子坐下来,原本也是想着今日来好好同她说的,到底是自己有错在先,隐瞒于她。 可见她分明没有半分伤心难过,有的只有与他一刀两断的决绝,甚至不惜偷盗账本来要挟于他,他焉能不恼怒。 甚至也会怀疑这相处的大半年里,她肯倾心于他,究竟是因为他这个人,还是因为他那个合适的身份。 陆令晚规整完毕,退了好几步离的齐昭南老远。 齐昭南看在眼中,又觉得那方才压住的火气有死灰复燃的迹象。可他终究压着脾气,沉声道: “过来。” 陆令晚抬眼看了他一眼,生硬的往他挪进了两步,却整个身子微微往后倾,分明是随时准备逃开的样子,像个受惊的兔子似的。 齐昭南看着觉得好笑,也不与她计较: “将身份隐瞒于你,的确是我不对,且当初接近你又扯了些不好的心思。可到了今日,你也该明白,我堂堂一个侯府世子,想要毁掉你如何不容易,想要对付陆家又什么办法没有,还用得着非要娶你过门?你怎的那般没良心,偷我账册还要挟于我。你即便心中有气,如今闹一遭也该够了。你若心疼那些生意,待成婚了我悉数补给你。我从小在军里,摸爬滚打惯了,是个粗人,从不信奉什么女子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信条,往后你想做什么,我也不会对你横加阻碍。只是有一点,日后嫁了我,你便要一心向着我,与陆家和你那什么狗屁表哥划清干系。” 他说着,还兀自哼笑了一声,“你以为你一口一个表哥叫的倒是亲近,便没想过我去见你时为何那般巧合?戴着便偏巧是那块玉?你那表哥心思可真是深?” 说着起了身,走到她面前,用有些粗粝的指腹替她擦着眼泪,有些很恨的: “我大雁都捉好了,成不成婚的,哪由得你?” 陆令晚闭了闭眼,躲过他的手。她擦干眼泪再睁眼的时候,已是一片沉静与坚定: “齐昭南你还不明白吗?从我知道你是侯府世子的时候,我们就再无可能了。” 且不提他待她的情谊究竟是真是假,便是真的那又怎么样呢?她若嫁了他,便是与整个陆家为敌。 如今他待她也许有一时的新鲜,可往后呢?她会受他多少的猜疑,而在那个偌大的侯府里,身后连个娘家都没有,怎么得个长久? 她不像他,她的人生没有回头的余地,错一步便是粉身碎骨,是个没有选择也没有退路的人。 往日里他时常笑自己瞻前顾后,他一个天之骄子,又怎能能明白她的如履薄冰,往后这样的隔阂还会更多。 人和人之间的情分是最经不起挫折的东西,她不能把自己的一生都押进去。 齐昭南突然意识到她这是一句不带任何赌气成分的话,坚定且冷静,真的决定要与自己一刀两断,再度沉了脸色,抚过她的下巴来: “可能与否,是由我说了算!你怨我不择手段,你又何尝不是冷情冷性?我们也曾互相慰藉,一起纵马驰骋,曾有过浓情蜜语、山盟海誓。我曾接过你摇出的姻缘签,你也曾一遍遍拜在佛前只为佑我安康。是不是这些,在你心中不过是水过无痕,雁过无声,陆令晚你的心肠真冷。” 陆令晚眼眶一热,眼泪险些又落下来。 她没有何尝不苦痛,何尝不贪恋,捧给他的又何尝不是一份真挚无二的感情?她也曾一边脸热,一边畅想着和他的以后,想以后要在院中一架葡萄藤,他那么爱吃葡萄,她要亲手种,亲手摘给他吃;她想他是武将,喜欢的一定是舞枪布阵,她便夜里点着灯一边儿打着哈欠,一边恶补这些冰冷的铁器,想着以后可以同他多说说话;也会在浩如烟海的故纸堆里翻找,查一些疗伤养生的药膳之法,倘若他有个痛痒,至少也能帮他缓解一二。 可她从来没有任性的权利…… “齐昭南,我争不过你。你高高在上,手握重兵,有高贵的身份也有冷硬的手段。而我一个夹缝求生的女子,与你来说不过是小小一颗芥子,你要强娶于我,我也反抗不得。只是唯独这颗心,是我自己的,你要我与你日后夫妻同心,那是不能的。你若是强迫了我,往后我即便粉身碎骨,也要让你痛上一痛。以后我们会离心离德,我会尽我所能,搅得你家宅不宁。齐昭南,你已经有一个不能回的家了,往后,你还想再要一个吗?” 齐昭南看着她,在舌尖仔细品咂了一下这句话,这是在诛他的心了。 她为了让他放手,不惜诛他的心,往他最痛的地方戳。他捏着手上冷硬的玉扳指,笑的几乎是咬牙切齿: “好样的,陆令晚!你好样的!我今天才算真正认识了你!” “你要倔,我救不了你,也奈何不了你!只是我把话撂这儿,我便是不逼迫你,你依然会乖乖回到我身边来,你尽可以试试。我齐昭南把丑话撂这儿,你今日从这个门走出去,再回来我给你的便只能是个妾位了。陆令晚,我把选择交给你,你且一定要好好想清楚了。” 松了手,起了身,大马金刀的坐回了椅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 陆令晚却没有丝毫的犹豫,只留下一句“望世子守住今日诺言。”,便毫不留恋的转过身,出了门去。 在合上门的那一霎那,她听见屋里一阵瓷盏碎地的声音。她的脚步顿了顿,然而终究是挺直了脊背下了楼去。 齐昭南踹开门,怒气冲冲的喊了一声“宿安”。 宿安听到便急急忙忙赶了过去,唤了声JSG“爷”,见自家主子的面色便再也不敢多说什么。他一路跟随着自家主子,正要出了茶馆。那掌柜的却将两人拦住: “这位客官,您请稍等。” 他说着给一旁的伙计使了眼色,那伙计连忙跑上楼,过了一会儿便跑下来,与掌柜的细细说道了一番。掌柜的听完,便拨弄了一番算盘,笑弯了眼: “客官,东家吩咐了,屋内的一切损坏,客官您皆要赔付。客官,您摔碎的那定窑白瓷,是本馆的镇馆之宝。当时东家特意找了这京城最有名的匠人刘大家亲自设计烧制的。还有那损坏的桌角,以及那隔扇门亦有毁损。顶好的料子,方才已细算过,共计一千三百二十五两。还请客官您付完再走。当然公子若有疑虑,老身也可细细给您说说明细。” 宿安听的气结:“你知道我们家爷是谁吗?” 那掌柜的听完,又拜了一拜:“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贵客原谅。只是我们东家说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客官您就是再贵,也得守着国法讲这道理不是?” “好!”他连说三个好,咬牙切齿的,“宿安!把钱给他,我们走。” 齐昭南只觉今日这一遭被她气的太阳穴突突的跳,撂下这一句便大步流星的走了出来。 宿安没了法子,只得一人付了银票,这才跟得上去。只是走的太慢,还被自家盛怒的主子踹了一脚。
第7章 抓包 陆令晚回到陆府后,便挥退了所有的丫鬟府妇,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紧绷的心弦这才慢慢舒缓下来。 可人一松懈,便有一股莫大的悲意涌向心头。她痛恨他的欺瞒,痛恨他的蛮横,她更痛恨的是自己的轻忽大意。 可即便到了此时,对他仍有割舍不下的依恋以及几要破土而出的侥幸。 可下一瞬,理智回笼,陆令晚不再允许这样的悲意蔓延下去。 她今日算是把他得罪狠了,可是只有这样才可以硬逼着自己不去回头。 那是一条死胡同,她绝不容许自己做那扑火的飞蛾。 陆令晚给自己灌了口冷茶,大伯送自己入宫的计划落空,定然会尽快给她物色一个权势颇盛的婆家。 只是她确绝不能这般坐以待毙,以大伯对二房的厌恶程度,对方只要对他的仕途有所裨益,哪会管他是一个风流成性的浪荡子,还是一个半截入土的老翁。 她必须尽快为自己筹划。 陆令晚唤来来木香,让她把这几日收到的帖子拿过来。她一一翻看着,努力在这几家中找寻合适的人选。正在此时木香拿过来一个帖子: “小姐,这是刚送来的,是张家小姐的帖子。说是办了场赏菊宴,特邀了从前相熟的几家小姐。” 陆令晚将帖子拿过来,若有所思。 *** 九月二十这一日,陆令晚应邀赴往张家赏菊,待到了才发现原来赴宴的人这般多。 再想想春华妹妹那日宫中被陛下看中,封了才人,一个月后便要入宫伴驾了,想来这许多人来都是因着这层关系。 虽说是赏菊,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也颇为喧闹。陆令晚倒是听见几个凑在一堆,拿她当日所得的那句“不过尔尔”作为笑谈。 她也只做未闻,找几个相熟的说说笑笑,赏花饮茶,这一场宴会也便过去了。 宴散后,张春华不肯让她走,扯过她的手来,拉着她在张家花园里慢悠悠的逛。又见她一路走着,瞧着似有心事的模样,以为是因宫中之事被人当做笑谈而耿耿于怀,内心歉疚不安,忙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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