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练道:“公子为夫人安排了住处。” 殷篱目光一怔,琢磨着商练每一个字眼,问道:“不是木府吗?” 六哥既然是木家人,理应带她回木府,商练却说“安排了住处”,那口气听起来,似乎不愿意让她回木家。 殷篱本就对李鸷的身份有所顾虑,商练一句话,她都要想很多,害怕李鸷因为她的地位出身而对家族隐瞒他们的婚事,倘若李鸷不给她名分,殷篱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的。 谁知商练并没有明确回答她,只告诉她:“夫人去了便知。” 后面有入城的商队在催促,殷篱他们的马车已经在城门山堵了很久,惹了别人不满,殷篱听到催促声,想要问清楚的话重新咽了回去,“先走吧。”她撂下车帘,商练坐到马车上,挥动鞭子轻打马屁股,马车慢慢悠悠进入安阳城。 不知将要去往哪,殷篱心神不宁起来,撩开车帘,不时地向外看,安阳城与江陵一样繁华,这里的亭台楼阁更加庄严大气,如果说江陵建筑胜在巧妙,那么安阳则胜在壮丽。 市井中的烟火味道却无甚不同,形形色色的路人络绎不绝,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微笑,宫变发生并未过去多久,可看安阳百姓,似乎一点都没发生影响。 新帝治下的百姓并没有惶恐不安之态,这说明新帝还不错,百姓对新政也是全然信任的。 皇城根上,天子脚下,殷篱知道安阳比江陵多了太多危险,但只要六哥安然无事,以他的能力和地位,应该不至于让她受欺负才是。 正想着,忽闻前方传来喧哗声,原本热闹的街市被催促和驱赶声掩盖,殷篱撩开车帘,问商练:“外面这是怎么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探出头去看,商练飞快阖上车帘,对里面道:“夫人伤寒初愈,最好不要招风。” 殷篱刚张口,商练的声音已经再次传来:“是贵人车驾行过,需要路人避让。” 殷篱听闻,抬起的手作罢,对他道:“那便避一避吧,你我初来乍到,别冲撞了哪位贵人,得罪人家就不好了。让后面金槛那辆马车也让让。” “是。”商练说完,传来御马的声音。 两侧的人都往旁边挤,有人还撞到马车壁上,发出桄榔一声,殷篱吓了一跳,阿蛮见状,刚要撩帘让那个人小心点,就听外面霎时间噤声,短短地一个呼吸之间,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车轮轧过地面的声音款款行过,微风一吹,掀了车帘,殷篱听到一声低笑,那笑瞬间冲进耳膜直达脑海,熟悉的声线与记忆中那声笑吻合,殷篱飞快撩开车帘,在商练阻止不及时,对那辆马车大喊一声:“相公!” 人群中原本有低语声,在这一声叫喊后戛然而止,路人神色不明地瞥向跳下马车的女子,都觉得她是得了失心疯了,只有殷篱知道马车里有他。 商练见殷篱跃下马车,面色微变,动作敏捷地拽住她手腕,暗含警告的声音响在她耳边:“夫人,你认错人了!” “不对!那绝对是六哥!他就在马车上!”殷篱想要挣开他的手,被眼前的欣喜蒙住了双眼,害怕里面的人听不到她的声音,殷篱抬高了音量,冲那边大声道:“六哥,我知道你在上面!” 路中央的马车一直是缓缓前行着,即便殷篱一次又一次地阻挠依然没有停下,但在这声之后,里面忽然传来命令声:“等一下。” 殷篱一怔。 那是女人的声音。 马车在前面停下了,后面的竹心梅意等人也走了过来,看到车驾旁随行的护卫,面色大变,想要把殷篱带回到马车里。 可已经晚了。 一只素手挑起车帘,露出一张淡妆浓抹的脸,女人凤眼狭长,媚意如丝,发髻头饰繁复厚重,满身难掩的贵气,开口是笑着的,声音如同十六七岁天真无邪的小娘子:“是谁对着马车喊相公?” 路人都看向殷篱,答案不言而喻,而殷篱呆呆地站在那里,只看着女人身后,那道隐藏在暗处中的身影,看不清相貌,但又无比熟悉。 “是你喊相公吗?”女人看着殷篱,又问了一遍,表情饶有兴致。 殷篱回过神来,牵着唇角笑了笑,好似已经回归了冷静,她没有失礼,回答道:“我喊的是六哥。” 女人闻言,回头看了里面一眼,状似不经意地调笑道:“真巧,她的相公也行六呢!” 马车里还有人,殷篱非常确信。 那女人说完,里面静了一瞬,而后便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你怎知是她的相公?” 女人低笑:“她先喊相公,又喊六哥,这不难猜到吧?” “好了。”男人打断她,虽含宠溺,却又有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你不是嫌路途沉闷么,还不快回宫。” 玉手放下车帘前,她人已经窝进了男人怀里,殷篱瞪圆了眼睛,只感觉浑身凉彻,连心都跟着停跳了,耳边只有那人不断回荡的声音,字字句句入耳,没有一个音节漏掉,如果开始还是怀疑,那现在她无比确信,马车里面的人就是李鸷。 可那个女人又是谁? 他为什么不认她? 殷篱心头闪过那两个问题,在她犹豫的时候,马车已经重新行驶起来,殷篱猛地抬头,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张开口:“等一等!” 她跑起来,想要拦住车驾,却被侍卫推了回来:“尔等放肆,可知车上何人?敢这般无礼?” 殷篱被推倒在地,单薄的身形如同一只枯叶,阿蛮和竹心梅意赶紧将她扶起,她却不管不顾地往过冲,三个人都拉不住她。 “你出来,你出来见见我!”殷篱冲到侍卫跟前,随行侍卫见警告无用,纷纷抽出兵刃,刀尖指向殷篱,寒光一闪,还未等他们出手,每个人刀尖都偏了一寸,随后指相了身边的人。 女人又撩开了帘子,这次是目光责备地看向那些侍卫:“你们声张什么?忘了临行前怎么嘱咐你们的?” “属下知罪!”侍卫纷纷告罪,心头还疑惑,是谁在暗中打偏了他们的武器,能有这种能力又悄无声息的人,也只有他们的大统领商练了。 女人看向殷篱,从马车里探出半张脸,面带笑意,眼底却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轻蔑:“你真的认错人了,里面绝不会有你要找的人。” 她眯了眯眼,看向躲在殷篱身后有些熟悉的两道身影,不免皱了皱眉,就要放下车帘的时候,殷篱一步上前,不看她,只是隔着遥远的距离,望向那人露出的一截下颔。 “车里的人,你敢不敢让我看一看?” 女人这次皱紧了眉,眼中浮现几许厌烦,以为她是得知了消息,前来碰运气的世家女,变换了语气,警告道:“你若是再胡闹,我便要叫人将你抓去官府了!” 殷篱看也不看她,紧盯着车中那人:“你现在连声音都不敢出了,心虚了吗?” 女人这次有些不确定,转过头看向里面:“是您的故人吗?” 她声音恭敬守礼,已不是方才撒娇的模样,殷篱憋着一口气,等着里面的回应,良久之后,才传来他无情到近乎冷漠的声音。 “你何时这么闲了,连过路人的话也轻信?” 是对着马车中的女人说的,同时也回答了殷篱,殷篱憋着的那口气缓缓舒了出来,耳鸣阵阵,眼睁睁地看着车驾从她面前离开。 离开之前,她还听到里面道:“再有人拦着,抓起来送到京兆尹发落。” 马车走后,路人散去,还不忘打量殷篱,不知是哪来的乡巴佬,连羽林军互送的车驾也敢拦,不要命了属于是。 人都散去后,阿蛮抓住殷篱的手:“阿篱姐姐?” 殷篱静静地站在那,眼睛看着前方的地面,什么表情都没有,阿蛮看了吓得不轻,又轻轻晃了晃,抬高声音道:“阿篱姐姐!” 殷篱骤然回神,眼神忽然变了,她一把抓住阿蛮的手,看着她,语气极速道:“阿蛮,咱们快走,离开安阳城,走得越远越好!” 她像是魔怔了一般,说完要登车去拿行李,刚要弯身进去,就听马车边戴着斗笠的商练说道:“夫人,您不能走。” 殷篱回头,恶狠狠地瞪着他:“你听不见吗?他不认我!他既不认我,我也没必要在去寻他,阿蛮金槛,你们也去收拾行李,我们这就离开——” 话音刚落,殷篱忽然感觉眼前景物晃了晃,她摔到车里,四肢已经软得没了力气,她极力想回头,可是怎么都动不了,殷篱的意识越来越涣散,只隐隐约约感觉到马车继续前行,然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殷篱悠悠转醒,她扶着额头坐起身,余光瞥到床边坐了个人,视线由模糊到清晰,意识也渐渐回归,她抬起头,眸色一震。 “六——哥?” 李鸷淡笑着看她:“你醒了。” 温柔的嗓音,简直跟马车里不是一人。 殷篱躲过了他的手,目光冷冷地看着他:“为什么不认我?” 李鸷抬了下眉,笑意不减:“你在说什么,我们……不是才刚见面吗?”
第二十三章 隐灭 李鸷的表情看不出一丝疏漏, 就好像在说一件不容置疑的事实,殷篱怔了怔,眉头紧跟着皱起:“马车里的人不是你?” 她是质问的语气,但气势上已比方才弱了许多, 李鸷淡笑着抚了抚她鬓角的乌发, 开口便是宠溺:“是做了什么噩梦吗?怎么一醒来就说胡话。” 相较于李鸷的沉稳, 激动的殷篱倒像那个胡搅蛮缠的人,在他一丝不苟的神情下,殷篱只觉得头很疼,她抚了抚前额, 竟真的开始怀疑是不是她做梦了,或者她在城中认错了人, 马车上的根本不是李鸷。 但这世上怎么会有声音这么像的两个人? 殷篱越想头越痛, 她轻轻喘息着,顺着胸口的气, “阿蛮……阿蛮和金槛呢?” 李鸷道:“已经给他们安排了住处。” 殷篱豁然抬头, 望了一眼四周:“这是哪?” 李鸷回答:“这是我的别苑。” 殷篱不疑有他,跟李鸷道:“我想见阿蛮和金槛,你让他们两个过来陪我。” 这次是沉默,殷篱没等到他的声音, 目光落在李鸷脸上, 忽然心头震颤, 说不清什么感觉,她总觉得李鸷跟原来不一样,与其说不一样, 倒不如说他更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即便不说话, 那双眼睛也像暗中窥伺着猎物,盯着她的时候将她外皮一层层扒光。 “现在还不行。”李鸷声音没有起伏。 殷篱微顿,心中发慌:“为什么不行?” 李鸷没直接回答她,而是将她身前的头发挑起,片刻的晃神,柔顺的发丝已经从指尖溜走,他搓了搓指头,对她道:“今天太晚了,明日我让人接他们过来。” 殷篱心里一松,他说的是今日不行,不是永远不行,虽然没有他们两个在身边她总是不能心安,可是一个晚上的时间还是能忍受的,她点了点头,道:“好。”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98 首页 上一页 26 27 28 29 30 3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