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说,朝堂上静极了。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有人把谢家同太子一党的纷争摆到明面上来。 谢知接着掀了袍子重重地跪在地上,道:“陛下!臣绝无二心,臣一家也绝无僭越之心,只是家中独乘风一个男丁,婚假乃人之常情。此前不婚不娶,臣无话可说,只是如今殿下也要有了子息,且臣的年纪愈发大,家中若是依旧后继无人,臣实在无颜面对列祖列宗……还请陛下开恩,请温阁老开恩!臣的父亲,臣父亲的父亲,一辈子为了大乾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如今,也只得这一个血脉……” 这话讲得,仿佛他温阁老要与陛下并坐了一般,温阁老连忙也跪下了,奈何一句话也插不上,眼瞧着谢知一张感情牌打得满朝文武没了声音。 朝堂上这下是彻底没人讲话了,谢家满门都是阁老,上数几代,谁没受过谢氏太师的指导,这朝堂上有一半的人都同谢老爷子有过师生之谊,是真真正正的天下之师。如今为了太子,为难人家唯一的后人,也实在没这个脸。 朝堂上静了许久,陛下叫了起,表情里也看不出他偏向哪一派。 谢琅玉当日便被革职,在乾清宫前受了监管不力的十个板子,随后便被关在谢府,无诏不得出府半步。陛下同意谢琅玉婚娶,但是同赵侯家也是不可能了。 谢知自请辞去了身上的职务,待陛下还了清白才肯再披官袍。朝中开始紧锣密鼓地查起了盐务同玉门关的案子。这一战可以说没有赢家,起码明面上来讲,谢氏损失惨重。 谢琅玉回了谢府也没有清静,叫谢知传到了祠堂,结结实实挨了一顿家法。 许是这一年受的伤实在太多了,谢琅玉这一遭下来,竟然大病一场,许久都不见好,京城里风声鹤唳,眼睛都看着谢府,府上大夫进进出出,没几日,宫里也来了御医,这样数月过去,隐隐有了谢琅玉命不久矣的传言。 · 过年的时候,明府好好热闹了一阵,日子迈进了正月,正月初六,明娇十六岁的生辰,当年小小一个人,现下也到了办及笄礼的时候了。 谢氏头一日请了道士到家里来作法,隔日又请了几个寺里的和尚来家里算日子。 几个小娘子私底下想,这怕就是吃百家饭,各路神仙都拜一拜,最后也不晓得有没有用。 几番谋算,明娇的及笄礼择了最近的一个吉日正月十一,这日子还在年关里,各府都闲着,谢氏操办着好好地大办了一场。 午时吃了膳食,谢氏同一群夫人在花厅里打牌,橘如许久不出门,现下风头过去了,无人议论先前的事情,橘如便也出来透透气。 明娇在园子里带着一群小娘子放爆竹,明月领着橘如在自个院子里嗑瓜子,远远都能听见园子里时不时传来一声巨响,吓人得很。 橘如过完年,整个人圆润的许多,做妇人打扮,看着成熟又得体,她同明月挨着炉子坐着,两人高高兴兴地讲着私房话。 橘如抓了把瓜子,笑道:“你这龙凤被,从年头缝到年尾,现下又是新的一年了,还在缝,你也太慢了。” 明月叹了口气,把针线扯出来,道:“我也就白日里缝一下,夜里做这玩意多伤眼睛啊……不着急。” 橘如见她表情沉静,不由左右看看,见这屋里都是亲近的人,这才小声道:“京城里还没消息来啊?若是启程了,怎么也该传个消息。那谢郎君,如今也不晓得什么状况……” 明月抿了抿唇,“还是年前的消息,他像是叫陛下斥责了,被削了官职,还生了病,也不晓得是怎么状况……总之自那以后就没来信了。” 谢氏倒是寄了几封信,一律没有回音,府上都默契地不提起这事,心里都觉着怕是有些悬了。 明月一开始担心,后来慢慢就放平了心态,谢琅玉不传信来,就表示一切都好,有变动才要传信呢。 橘如也不提这些叫她心情不好的事情,只道:“你可试妆了?要找个好看的发髻盘了才是。” 明月心情也好了一些,笑道:“我还没梳过妇人头呢,前几日舅母一直帮我缝婚服,倒是不好意思提起来,这到底不是必要的,过了这几日再讲吧。” 橘如继续吃瓜子,感叹道:“你舅母还挺好的。” 这婚服素来都是母亲帮着绣的。 明月笑着点点头,道:“舅母对我很好。” 没一会,院子里来了个人,是明娇身边的小丫鬟,叫翡翠领着进了院子,战战兢兢地讲话,说是明娇玩爆竹,像是扎伤了脸。 明月心里一惊,立刻起身就要去看,边道:“叫大夫了吗?” 小丫鬟眼神飘移,讲话也含含糊糊的理不清楚。 明月等不及她回话,穿了披风,连忙带着橘如去了园子里。 园子里围了一圈下人,还有几个小娘子像是吓傻了,站着不讲话,地上一片燃过的爆竹。 明月心里担忧,随手叫了个下人问,“这是怎么了?” 那婆子连忙道:“二娘子受伤了,已经叫大夫人带走了。” 一旁也有小娘子在低声议论,说是伤了脸,好多血之类的。 明月本来是十分着急的,往院子里一瞧,慢慢觉着有些不对劲。 若是真伤了,谢氏早把这些小娘子迁到旁的位处去了,好吃好喝地招待着,以免聚众叫事情传得人人皆知了,哪里还会留着人在这议论。 明月又见先前传话的那个小丫鬟,表情也不着急,比她走得还慢,现下才到院子呢,心里便有数了。叫丫鬟们仔细招待小娘子们,引着吃些果子压压惊,接着把橘如送回了花厅,自个去了谢氏的院子。 院子里的人都不见慌乱,确实有人带着水盆巾子进出,还有个老大夫都慢悠悠地背着手来了。 明月进了院子,丫鬟们也不拦她,她就直直入了内室。 明娇正躺在榻上叫唤呢,谢氏黑着脸,坐在一旁的榻上数落她。 明月放了心,叫下人解了披风,笑着坐在了榻边,道:“这是做什么呢?搞这样大的阵仗,吓了我一跳。” 谢氏身上的大氅都没解,像是走得极了,歪歪扭扭的带着,脸上还有几分后怕,没好气道:“还不是这害人的东西。” 谢氏身旁的周妈妈连忙给明月解释了一下,原来是明娇方才故意演了出戏,讲自个脸炸了,叫丫鬟去给谢氏传话,那花厅里多少人啊,都听见了,谢氏一听,更是腿都软了,一路跑着回了院子,这才发现她一点事都没有。 只是现下消息已经传出去了,谢氏不好自打脸,忍着气陪着演戏了。 明娇盖着被子道:“我这是试探试探,母亲你想同李家结亲,那李家人,若是心善的,也不会一下就把我丢开手,若是一下就丢开了,这亲结的还有什么意思?日后遇见了事情我就讨不了好的!且那李君延讲中意我,先前却为了妹妹总是给我没脸,我心里膈应着呢!我现下伤了脸,他若是还能选我,我才能勉强原谅他几分……” 谢氏狠狠地锤了她一下,道:“你若是真的脸都坏了,人家可以堂堂正正地不同你结亲!旁人也不会指摘!你就是故意的!你故意在这给我找事!好好的一门亲事!” 这亲事哪里还做的下去!且明娇这几个月都别想议亲了,毕竟脸上伤了,是一时半会能好的吗?旁人家也得观望观望。 明娇心里小算盘打得啪啪响,挨了谢氏好几下也不怕,她就是故意的,要考验考验李君延,且她日后可是要跟着长姐嫁到京城去的。 谢氏见她还笑,靠在床柱上叹了口气,道:“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同你哥哥一样……同李家说亲,我是为我自己吗?那李家虽说前些日子出了这档子事情,但是人家底蕴深厚,人家上数三代,李家老太爷是配享太庙的人物!家风摆在那,日后若是对你不好,不提什么纳妾灭妻,若是苛责你了,旁人的唾沫星子都要把他们家埋了!你怎么这么不懂事,那李君延不好,不还有个李杜衡吗,他母亲家里更是显赫,乘风先前都讲了,他人品好,对几个异母的弟妹都好,你嫁了他,他就算不喜欢你也不会对你坏,你来这么一出,他们家难道还是傻子不成,晓得你是故意的……” 谢氏说着,还有些难过,她也是怕了,京城里如今一点消息都传不过来,若是又像当年一样,牵连到明家了,李家好歹能护明娇平安,毕竟像明正谦一样,为了同妻子的情谊,能陪着一齐共渡难关的,着实是少数…… 谢琅玉的身份注定了他不能做个富贵闲人,成了举家升天,败则全家倒霉。这么多日都没消息,谢氏心里怕的很。 明娇听得眼睛也红了,“我就不能找个真心实意地喜欢我的吗?他根本就不喜欢我!他若是因为这事情就放弃我了,我一点也不稀罕,我嫁给一个穷秀才都不嫁他!” 这个他也不晓得讲得是哪一个,明娇就是心里有气,不发出来闷得慌。 谢氏又气又急,没待多久,还得去前边招待宾客,明月便留下来陪着明娇。 这事一过,李家果真没了消息,李君延也再也没有给明娇写过信了,问候一声都不曾,倒是李二夫人来探望过几次,只是再也不提起婚事了。 明娇面上道:“我早就猜到了。”私下里也掉了两次眼泪,又等上一等,没几日却也看开了。 谢氏气得咬牙,也无心招待李家人,李二夫人也识相,慢慢地不再上门了。 日子一转眼就到了二月里,那些厚实的小袄都收起来了,夫人女郎们也渐渐出来应酬,明月算了算日子,离三月底只有二十来天了。 京城里还没消息。 谢氏前两日还讲了,她寄给京城的信都没回音,不晓得是什么状况。 橘如倒是听了些风声,像是谢琅玉被削了官职,还在宫里挨板子了,生了病,真真假假的,也讲不清楚。 明月换上了单薄一些的小袄,她的龙凤被已经绣好了,这几日也不怎么出门,就整日窝在院子里看账本。 随着日子越过越快,几个姐妹最近都不敢在她面前咋呼了,老夫人背地里常常叹气,谢氏嘴上不讲什么,私下里又开始给明月相看表哥了。 当初赵侯夫人小产,没能跟着一齐回京城去,她的长子赵时枢也还在呢。 谢氏委婉地提了几句,明月没忍住笑,道:“舅母,您别这样了,我等他的。” 谢氏不好讲什么,心里倒是挺过意不去的,谢琅玉若是真不来了,谢氏都没脸见老夫人了。她心里也发愁,京城里到底是什么状况,寄去信也毫无回音,谢氏有了些不好的猜想,私下里往账上走了好多银两。 没几日,府上倒是多了桩喜事,稍稍冲淡了这股气氛。 明娇同李家大公子李杜衡定了亲事。 这事讲起来还真是峰回路转,当初明娇假装伤了脸,一连数月不出门,李君延自此没了音信,可没过几日,李杜衡倒是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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