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尔一大早出了门,到了半下午还流连在一个个商铺,舍不得回去。中原有很多小东西是她以前从未见过的。她见了好些稀奇玩意儿都想买回去。可一想到明日就要进宫,恐怕很多东西也不方便带进宫,只好作罢。 敏尔有一点悻悻然。 她看了那么多精致又稀奇的小东西,喜欢的同时却并没有买,最后却长久地停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小摊位。 那是一个卖小孩子玩具的简陋小摊,老人家卖一些自己雕刻的小玩意儿。敏尔拿起一个用木头雕刻的小风车。木片不似纸,迎风而动时,并没有那么快。 小时候家里节俭,外祖母也曾亲手雕一个木头风车,和这个很像。 外祖母已经不在了。 敏尔的唇边慢慢攀了笑,那是曾经住在外祖母身边时的无忧笑脸,是自她归家之后再也没有的纯粹笑容。 她开心地拿着木头风车离开,像小时候第一次从外祖母手里接过风车。敏尔一手举着风车走上桥面,望着手里的风车。 她另一只手忽然不小心碰到擦肩而过的一个人的手背。桥上人挤人,磕碰实属寻常。敏尔立刻望过去,却撞见赵琉的眼。 她愣了一下,鬼使神差地收回目光,一字未言继续往前走。直到走到了桥下,她才无意识地轻碰了一下自己的手背。 赵琉也下了桥,他转过身,望着刚刚经过的桥。桥上人来人往,早已看不见敏尔的身影。 赵琉眼前浮现敏尔握着个简陋木片风车笑得单纯纯稚的模样——和前两次相见,完全不同的模样。 敏尔入宫那一天,穿着宁族当地的盛装。水红的长裙,撘着宝蓝的珠串。额间的珍珠为她妩丽的面容添了一抹璞玉般的宁静。 凉亭中的赵琉远远望了她一眼,收回目光,将目光落在手中的茶盏上。他捏着杯盖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拨着茶面。 良久,他问:“宁族的公主住了哪一宫?” “回殿下的话,敏嫔娘娘住在翠岭苑。” 小太监有些好奇四殿下为何问起后宫之事,他如实回答之后等了许久没有再等到赵琉别话。他偷偷瞧一眼赵琉的神色,什么也没瞧出来。小太监这才心道四殿下不过随口一问罢了。 赵琉去后宫的次数实在不多,可也不知怎么回事,每一次他去后宫时都能机缘巧合地遇见敏尔。 他有时是去给皇后请安。敏尔安静地站在一众嫔妃中间,不会望过来一眼。赵琉表面上也不曾越矩地望过去一眼。 有时圣上后宫某处闲殿召他过去,去时或归时,他总能看见敏尔。大多远远一瞥。 她安安静静眉眼含笑,总是一个人,身边无其他妃嫔为伴。跟随的宫婢也总是离她很远。赵琉远远瞥一眼她眉眼间的笑容,眼前却浮现她那日闹市桥上的笑脸。 赵琉又一次进宫,经过潋碧园,绕过一面花墙时,正好和敏尔迎面相撞。两个人都有些微愣。 敏尔先垂下眼,继续往前走。擦肩而过的刹那,赵琉鬼使神差地碰了一下她的手。 敏尔心跳突突快了两下。她压下所有心惊,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往前走。她穿过花满枝桠的一座座花坛,迈进殿中,向圣上福身行礼。 ——是圣上召她来这里。 圣上最近忙于出兵温塔之事,又正好染了风寒,几乎没迈进后宫。今日也是他第一次召见敏尔。作为宁族送过来的和亲公主,总不好过于冷待。圣上将人召过来一起用午膳,又闲谈几句宁族风土。 圣上背对着的窗口而坐,敏尔坐在他对面。只要她一抬头,就能从窗口看见远处花墙下的赵琉。 敏尔收回视线,两只手交叠,用上面那只手的拇指轻轻捻一下另一只手的手背。 赵琉立在花墙下,看着宫婢端着膳食往殿内送去,猜到敏尔要在这里陪他父皇用午膳。他从方方正正的小窗口望进去,望着敏尔。 窗口摆着一盆修裁精致的盆栽,害羞带怯的花骨朵时不时被清风吹动。在赵琉的角落望过去,那在风中轻摇的花骨朵正一下又一下轻抚着敏尔的脸颊。 窗内的女郎坐在他父皇对面,和他父皇一起用膳。 这个女郎,现在是敏嫔。 (四) 东窗事发那一日是那么突然。被撞见之前,两个人甚至没有交谈过几句就。可是外人赶过来,看见相对而望的两个人的情景,什么都瞒不过。 情愫太过浓郁,连周围的空气都是胶粘的暧昧。 后悔的只赵琉一个。 他后悔自己招惹了她,连累了她。 敏尔心里也是有悔意的吧,可更多的是轻松。他身为皇子,应该无事。她留下遗书将所有罪责归在自己身上,只愿他万无一失。 死了也好。她想问问母亲生她那一日是不是真的说了那话。倘若真说了那话,又是不是一时冲动,后来可后悔? 雷声轰鸣,将车辕声也遮盖。 敏尔咳着醒过来,下意识地去捂自己的脖子。睡梦里也是自缢时的窒息痛楚感觉。 敏尔额头忽然被弹了一下。 “看你还敢不敢寻短见。”赵琉带着责备地说。 敏尔缓慢地眨了眨眼,望着近在咫尺的赵琉,反应过来自己和赵琉正在一辆马车里,而她枕在他的腿上。 她陷入迷茫,有些没能回过神。她好像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直到现在他也不清楚现在是梦醒了,还是仍在梦里? 凉风卷着一点雨水和寒气从窗口吹进来,敏尔打了个哆嗦。 赵琉欠身,去拿了一件外衣盖在敏尔的身上。他的手碰到她,他手背上的温度传来,敏尔才确定这真的不是梦。 “这是要去哪儿?”敏尔寻问。 “去封地。” “我们……”敏尔眼中浮现不可思议。 赵琉握住她的手,给予她更多的踏实感。他说:“敏嫔病故了。” 敏尔猜到了什么,可下一刻又慌张起来:“可是如果圣上知……” “父皇知道。”赵琉打断她的话。 敏尔不敢置信地望着赵琉。这一切都是真的吗?她好像站在云朵上,人是飘着的,心里很不踏实。 赵琉俯下身来,将敏尔紧紧抱在怀里,说:“都过去了。到了封地,是我们的新开始。” 没有皇子,没有宁族的和亲公主。 他又说:“敏敏,以后你叫伊敏好不好?” 伊始的伊。
第147章 今天是姜恪和姜澜五岁的生辰。姜恪是府中五郎姜崎和周漾漾的儿子,姜澜是七郎姜嵘和宋臻的女儿。宋臻和周漾漾一前一后被诊出有孕,没想到那么巧,最后在同一日发动给府中添了人丁。 小孩子娇弱,夭折这样的噩事偶有发生,尤其是五岁以下。所以京中孩子们大办的生辰第一个是周岁,第二个就是五岁的生辰。寓意着平平安安地过了前头五年,往后余生也都能平平安安。 姜府人口多,给小主子庆五岁生辰是很热闹的事情。尤其还是两位小主子同一日操办庆生宴。 一大清早,府里的下人们来来往往脚不沾地,行动比往日匆忙了许多。 老太太那边派人送了东西过来,宋臻赶忙仔细瞧过,又给身边的侍女使了个眼色,让她去打听老太太给五房那边送了什么东西。 ——她总担心因为她生的是个闺女而偏心。 侍女很快打听完回来,听说两边送的东西一模一样,这才乐了。她美滋滋地去找女儿,却扑了个空。 “人呢?”宋臻问。 “澜澜起得早,嚷着要出去看雪。乳娘将人抱出去走一走,许是去梅园玩了吧。奴婢将人寻回来?” 宋臻摇头说不用,先去忙给姜澜庆生的事情。忙了好一会儿不见女儿回来,让人去寻,这才知道她哪里是去看雪?又跑去六哥院子找姜怀了。 宋臻撇撇嘴。 她是真弄不懂,姜怀那个小怪崽崽这也嫌那也嫌和他父亲一个模样,怎么就那么招小孩子喜欢?府里半大的孩子总往那边跑,遭了冷遇悻悻而归,过几日又巴巴跑过去找怀哥哥、怀弟弟。 要不了多久宾客就要到了,她得把女儿抱回来换身衣裳。宋臻没让侍女过去接人,正好得了闲自己过去寻女儿。 到了地儿,宋臻还没进去,就听见了屋子里小孩子的嬉闹声。一听就知道不止一两个小孩子。 退红笑盈盈地迎上来福了福身,一边将人请进去,一边说:“澜姐儿正在屋里玩雪呢。” 在屋子里玩雪?宋臻疑惑了一下。 今儿个是正月二十,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前几日断断续续连着下了四五日的雪,虽地面的积雪自有府里的人清除,可檐上仍压着一圈雪呢。 天冷得宋臻不想讲话。一进屋,扑面而来的暖意让宋臻顷刻间通体舒畅。 屋内燃着火盆,架子上的熏香是小孩子喜欢的果香。五六个小孩子围坐在柔软的地毯上。 见宋臻来了,一群小豆丁都站起身,声音或长或短或高或低地唤一声“七婶娘。” 宋臻笑着一一看过,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姜怀的身上。 姜怀明明是年纪最小的那一个,才四岁。可五六个孩子都围在他身边。来前宋臻还撇嘴不理解府里这群孩子怎么总来找姜怀,可是不得不承认她一进来,一圈孩子中一眼就看见姜怀。 小孩子都可爱。可是怎么会有小孩子长得这么好看呢?倒也说不好长得像姜峥还是俞嫣,简直是融了两个人的所有优点,又有着小孩子特有的干净纯稚,太惹眼、太招人喜欢。 小小的一个人端正地坐在那儿,眉宇间浮着温和的浅笑,永远干净整洁身姿挺拔,是完美的别人家的小孩。他永远不会像任性的小孩随意哭闹,喷嚏口水甚至尿裤子这种事似乎永远都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前两年,宋臻曾问过女儿为什么总喜欢去找姜怀。那时候女儿才三岁,说话还不能说得顺畅,而姜怀还比女儿小一岁多。当时女儿握着小拳头敲了敲小脑袋,想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怀……弟弟好看!” 真是个令宋臻哭笑不得的答案。 她收回思绪,笑着询问:“玩什么呢?” 这群小孩子围着的小方桌上摆着一个个长盘子,每个盘子里放着不同颜色的染料。侍女从外面梅枝上摘了干净的学,一捧捧雪放在不同染料上。屋内暖烘烘,一堆堆雪满满融化。融化时和下面的染料融在一起,就成了五颜六色的雪。 这就是姜怀的玩雪。能这么玩雪,也难为他想得出来。 宋臻感慨,姜怀招人喜欢可不完全是因为他长得不像俗世凡人。小孩子都爱玩,他玩的东西总和别人不一样。 “阿娘!你看红色的雪!”姜澜站起身来拉住宋臻的衣角让她去看雪。 宋臻没看雪,只看见女儿的小手被红色的染料染得红彤彤。她再扫了一遍这群孩子,每个人手上、衣衫上或多或少都沾了些染料。小孩子嘛,太正常了。可唯有坐得离那些染料最近的姜怀一双小手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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