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废物,连人都看不住!”赵琼扔了手里的鞭子。 跪了一地的人立刻噤声。 按规矩,昨天晚上河丽人不该留宿东宫。鸿胪寺卿也劝阻过,是他没当回事,直接将人留在了东宫。 早知如此,他何必多此一举?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后悔昨夜将人留在东宫也是于事无补。当下之急,赵琼一边想着怎么应付父皇即将到来的训斥,另一方面心中疑惑。 这父子二人摔下阁楼当真只是个意外?若不是意外,又是何人能够自由出入他的东宫,将森然的侍卫当成了摆设?这个怀疑,让赵琼心下不安。 小太监猫着腰快步进来禀话,圣上身边来了口谕,请他过去。 赵琼眼角跳了跳,已经能够猜到必然要迎来一番痛斥。可即使猜到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过去挨训。 果不其然,他刚迈进金碧辉煌的大殿,盛着滚烫茶水的茶杯炸裂在他的脚边,湿了他长袍前摆的龙尾。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圣人勃然大怒,“迫不及待联络宁族、河丽族和温塔来使,你究竟出于什么目的?” “联络”一词着实有些骇人,赵琼垂首:“父皇息怒!” “劝你安分一些。”圣人长吸一口气,“暂时还不是你的东西,不要太心急。” 赵琼跪地,以额触地:“儿臣不敢!儿臣只是、只是想尽地主之谊,显我朝风范,所以才设宴招待他们。没想到会出这样的意外……” 一阵长久的寂静之后,高座之上的圣人沉声:“寿宴之前,你就待在东宫好好思过!” 这是将人禁足在东宫了。赵琼心里一沉,继而一想距离太后寿宴也没多久了,这才心里好受些。不过,不管他心里想,面上却还是要毕恭毕敬地谢恩。 “去罢。”圣人摆摆手。 “父皇万安。”赵琼这才站起身,临退出去之前望了一眼父皇。确切地说,他望了一眼的是父皇坐的龙椅。 他压下眼中觊觎,转身出去,迎面遇见了皇后。 皇后已经听说了昨天晚上的事情,她皱眉叮嘱了两句。太子面上恭孝,心里却很厌烦。 皇后缓步穿过大殿,走到圣人身边,将手搭在圣人的肩上,柔声劝着:“您别太忧虑。” 圣人叹了口气,拉着皇后的手,让她直接坐在自己腿上。在外威严的帝王,此时却面显疲态,道:“这太子,也太不成器了!” 皇后请罪:“是我失职,没有将他教导好。”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圣人皱眉。 皇后蹙眉,心下也烦。她也不知道赵琼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毕竟是记在她名下,难免自责。 圣人不再说赵琼,而是问:“是有什么事情吗?” 皇后回过神,这才道:“淑嫔难产没了,小殿下没了母妃,理应由我抚养。只是太子如今时常惹您生气,我倒是有些不敢揽这个事情。要不交给敬妃?敬妃无子,我瞧着怀湘倒是被她养得很好。” 圣人摇头,道:“你是皇后,只该放在你身边。” 皇后想要起身领旨,圣人摁着她的手臂没让她起。他指了指桌上砚台,皇后便欠身去帮他研墨。 浓墨在砚台里融开,皇后静望着,不由陷入沉思,当年皇儿夭折,她心里伤痛,又因赵琼母妃仍在,她对赵琼确实不够上心。皇后在心里想着小殿下到了自己身边,应该更尽心些,也愿这孩子平安长大。 长公主亲自过来,俞嫣也没有隐瞒昨天在东宫的事情,甚至也直接对母亲和兄长说起对赵琼的怀疑。 可是对赵琼的怀疑并没有什么证据,只是她和姜峥两个人的怀疑。虽与母亲和兄长说了,她也不得不再三重复:“这只是我们的怀疑!” 长公主“啧”了一声,问:“一口一个‘我们’,你和谁啊?” 俞嫣轻哼,急说:“说正事呢!” “知道了知道了。”长公主口气随意,“反正也不是个好东西,就当是他干的。” 俞嫣睁大了眼睛,他们不是应该先找证据吗? 母女一场,俞嫣也对自己母亲的不讲理稍有理解。她偏过头,望向哥哥。 俞瑞皱着眉,没发现俞嫣的眼色。俞嫣不得不在桌子下轻轻踢了他一下。 俞瑞回过神来,望向俞嫣,不是站在她这一边帮忙劝长公主,而是询问:“河丽王怎么死的?” 俞嫣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说实话。可是她目光躲闪的样子落在长公主眼中,长公主直接对俞瑞说:“你去问青序。” 看着姜峥从外面进来,俞嫣垂下眼睛去拿桌上的花茶来喝。 姜峥对道俞嫣:“弟弟给你拿了风筝,问你要不要去看。” 俞珂站在姜峥身后晃着手里的风筝。 俞嫣望了俞珂一眼,见弟弟冲自己使眼色,猜着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俞嫣这才出去,和弟弟往花园去。 姐弟两个到了花园,俞珂一脸欲言又止。俞嫣抢了他手里的风筝,一边打量着,一边问:“说吧,什么事情呀?” 俞珂憋了又憋,才嗡声:“你不在家,怪不自在的……” 俞嫣诧异地看向红着脸的弟弟,琢磨了一下,忽然灿烂而笑:“臭弟弟你想我啦?” “呸,谁稀罕想你。你不在家,不知道我小日子多清净!”俞珂直翻白眼。 俞嫣轻哼,问:“我那株海棠怎么样啦?可是被你养死了?” “好着呢。比在你手里的时候更茂盛了!” 俞嫣在石凳上坐下,轻轻晃着腿,嘟囔:“你当种庄稼呢,又不是越茂盛越好。” 俞珂走过去,颇为骄傲的神情:“松儿会喊我叔叔了。” 松儿是俞瑞的儿子。 俞嫣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急急追问:“会喊姑姑了吗?” 俞珂摇头:“只会喊叔叔哦。” “哼。”俞嫣瞪他。 一定是因为她不在家,松儿才还不会喊姑姑先会喊叔叔。俞嫣有一点不高兴,又有很多好奇,忍不住向弟弟询问松儿还学会了什么话。 说到松儿,俞珂也是说个没完。姐弟两个坐在花园里,先从松儿开始说,又说了很多旁的事情,时间过得很快,下午逐渐结束。 姜峥寻过来的时候,姐弟两个正在说着公主府后院养在的一对鸽子。 姜峥询问:“没有放风筝吗?” 姐弟两个这才发现他们只顾着说话,俞珂特意拿过来的风筝一直放在一旁。 看一眼天色,知道该回家了,今天必然不能放风筝,俞珂有一点沮丧。 “下次再玩。”俞嫣说。 姜峥看向放在石桌上的风筝,问俞珂:“挺漂亮的,自己做的?” “是表哥做的。”俞珂说,“我说想和阿姐一起放风筝,央表哥做了一个。” 俞嫣有点惊讶,问:“你什么时候找他做的呀?” “就昨天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表哥做这个很快,立马就能做完。当初还教过咱们呢。” 姜峥审视着俞嫣的眉眼,温声询问:“哪个表哥?” “姑姑家的表哥呀!”俞嫣弯着眼睛望过来,“前几日咱们还去拜访过姑姑家呢。” 良久,姜峥“哦”了一声,道:“谢云骋,倒是手巧。” 俞珂在一旁接话:“姐夫猜对了。表哥是很手巧,会做很多小玩意儿,以前逢年过节亲手给我们做过不少东西。元宵的花灯,端午的小舟,还有中秋的……” 俞珂望着俞嫣努力回忆了半天,恍然:“想起来了,去年中秋的时候,表哥给我雕了个玉佩,给阿姐雕了个八宝盒!我没记错吧?” 姜峥漠然敛眉,打断了俞珂的回忆,道:“兄长喊你过去。” 俞珂有点舍不得和姐姐说话的时光,可他还是站起身:“得回家了。姐,那……那这个风筝先放你这。下次我们在一起。” “好呀。”俞嫣笑着伸手,将风筝上被风吹乱的一捧流苏拂开。 姜峥微笑着,视线跟着俞嫣的手,落在那个风筝上。 ——真是个脏东西。 俞嫣起身,吩咐身边的侍女:“把风筝拿回屋里去。” 窃蓝应下。 姜峥陪着俞嫣转身往回走,临走之前多看了一眼石桌上的风筝。红色的风筝,漂亮的大蝴蝶,坠着很多串颜色艳丽的流苏。 一看就是姑娘家会喜欢的东西。 俞嫣回去又陪着长公主说了一会儿话,然后才依依不舍地送了家人离开。 回来时,俞嫣发现那个风筝坏了。 “怎么弄的?”她竖眉,很是不高兴。怎么说都是弟弟特意央了别人做好的,还没放飞过,怎么就破了一块? “抱歉。”姜峥缓步从外面进来。他声线温柔:“是我不小心打翻了茶壶。” 俞嫣回头望向他真诚道歉的眼睛,倒是不好意思责怪。她“哦”了一声,闷声:“也没什么……” 姜峥微笑着:“下次给你做一个更好的。” 俞嫣有一点惊讶,问:“你会做这个?” 不会,但是可以学。
第60章 姜峥的视线落在俞嫣的手上。她坐在桌旁,手心托腮。那只刚刚碰过风筝的手撑着如雪的面颊。 风筝是脏的,她的手碰过,又捧了脸。 ——他还如何去吻她的脸颊? “酿酿,给我看看你手心的伤。”姜峥朝俞嫣伸出手。 俞嫣托腮的手挪开,手心摊平。她瞧着手心的伤口,说:“没什么事了,都快愈合了呢。” 手腕还是被姜峥握住。他牵着俞嫣往浴室去,说:“再上一遍药,好得快些,也别影响你跳舞。” 他在铜盆里添了水,将俞嫣的手放在水中,温声询问:“水会不会凉?” 俞嫣摇头,望着涟涟水面下两个人交叠相压的手,想起早上姜峥帮她洗脸,心里生出一些小小的不自在。她似乎还没有废物到连自己洗手都不行了吧? “我自己来就好……”她的手在姜峥的掌下轻轻挪了挪,逃开。 姜峥看她一眼,说:“一起洗。” 俞嫣没说话,看着铜盆里挤进的两双手。 双手湿透,姜峥拿了香膏仔细擦手,修长的手上慢慢浮出白色泡沫。 俞嫣也去拿香膏。她与姜峥一直各用各的,用的香料不一样。他那块是淡淡的青桂味儿,而她那块是奶香中加一点甜橘味儿。 她湿漉漉的手一个不小心,让手中的香膏滑落,掉到了地上。俞嫣皱眉,将视线落在架子上姜峥刚放回去的那块。 姜峥的视线也移了过去。这种贴身用的东西,他不喜欢和别人一起用。 在俞嫣伸手去拿之前,他先去拿了那块香膏,将自己的掌中蹭得更多些,雪白的沫子裹着他的手,他将香膏放回去,捧了俞嫣的手,将自己掌中丝滑的白沫子涂遍俞嫣的手心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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