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布庄不同以往,里头人满为患,外头也围着一堆人,而其中大多是女子。 霍酒词从正中的楼梯上走下,许是为了讨个好彩头,她穿了身鲜红的衣裳,犹如一朵开在皎洁月光下的芍药,不动声色却又活色生香。 她提着裙摆,嘴角带笑,霎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她身上。人群骚动,议论纷纷。 “帝都城里有名的美人我都见过,怎的对这位没什么印象。” “人家是风雅公子的正牌娘子。” “原来纪忱娶的人是她,那倒真称得上是神仙眷侣了。” …… 纪忱心里微妙,有股说不清楚的古怪劲儿。他不得不承认,霍酒词是会做生意的,钻研几天卫家人做生意的法子便能想出新法子来。 她人长得美,性子好,脑子也聪明,倘若换做别人,怕是早放在家里宠着了。 奈何,他们之间有缘无分,有些事还是讲先来后到的。 纪忱敛眉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在众人惊艳不已的目光中,霍酒词微微一笑,朗声道:“这霓裳羽衣既是我们桃夭布庄的开门礼,自然不会卖钱。诸位,今日凡是在我们布庄买东西的,每满十两银子便能抽一张签子,签子上写有一个数字,两个时辰后,孙掌柜会随意喊出一个数字,那数字在谁手中,谁便能得到这套霓裳羽衣。” “我没听错吧?还有这等好事?” “你们可别诓骗人。” “桃夭布庄这么大个店,不至于诓人吧?” “那我得多买几匹布,签子多了机会大。” …… 年轻女子各个跃跃欲试,盯着霓裳羽衣的眼睛都快冒火了。相比之下,其他人更关注布匹的价格,比之前调低了不少。 一时间,布庄里跟炸开锅一般。 “孙掌柜,这霓裳羽衣你还做么?万一我抢不到,我想请你再做一套。”有人问道。 她问后,场中起码有一半人扭过了头,齐刷刷地朝孙牟看。 “不,霓裳羽衣只此一件。”孙牟摇摇头,掀起衣袖,示意大家看他包扎过的手臂,“我昨日磕伤了手,短时间内不会做衣裳。若是大家喜欢,可以买些做霓裳羽衣的布料回去,自己找裁缝做一件。” “可惜,可惜啊……” “孙掌柜当年是天下第一裁缝师,你不做,那这霓裳羽衣不就是天下间只此一件?” “是独一无二。” 一般的裁缝师哪儿能同孙牟相提并论,众人扼腕惋惜,开始争先恐后地抢布料。 趁此机会,霍酒词继续道:“今日既是开张之日,我们桃夭布庄便给大家送个小礼,倘若你们能带一人过来买布匹或是衣衫,那你们买的东西便能便宜两成。” 这话一出,人群中再次掀起轩然大波。 有钱之人不在乎几个小钱,可有钱人毕竟是少数,而帝都城中多数都是普通百姓。 * 整整一天,布庄生意出奇地好,比十几年前的开张日子都要好上几倍。 直到布庄打样,几个伙计才算得了空,一个个揉着酸胀的手臂和双腿坐在矮凳上,时不时夸霍酒词两句。 孙牟从仓库走出,手中拿着清点布料的册子。盘了他才知道,今日卖出去的布匹是真多,尤其是做霓裳羽衣的那十八种,全卖光了,还有不少人求他赶紧补货。 另外,一些老旧的布料也都卖出去了。 “嗯。”孙牟咳嗽一声踏入屋内。 几个伙计见着他,即刻开始拍马屁。 “孙伯也是大功臣。” “我们孙伯可是天下第一剪。” “天下第一啊,这名头有几人能得。” “就你们几个会说话。”孙牟板着脸,不悦地瞪了他们一眼,然而他的嘴角却是弯的。“都累了吧,早些回家歇息去,明日记得准时来上工。” “谢孙伯。”几人笑着道完谢,一个接一个地出了布庄。 “小兔崽子。”孙牟嘀咕一句,想想还是去了霍酒词身边,“少夫人。” 打算盘的手一停,霍酒词抬头,询问似的看向孙牟,对上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觉得奇怪,“孙伯,有话不妨直说。” 孙牟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道:“少夫人,老朽想问布庄今日究竟卖出多少银子?” “还没算好。”霍酒词看了看账簿,又看算盘,尴尬道:“我打算盘不大熟练。” “不急,少夫人慢慢算。”孙牟找了个位置坐下。在他看来,霍酒词将布料卖得那般便宜,减少一成又一成,怎么说都得亏点儿。 过了将近一个时辰,霍酒词才将今日的账全部算出。 见状,孙牟快步走到柜台前,问:“少夫人可是算出来了?” “算出来了。”霍酒词将账本放到孙牟面前,一一说道:“今日,我们一共卖出二十一万四千八百九十三两,布料成本十六万一千二百一十五两,除去炮仗和舞狮的费用四十六两,净挣五万三千六百三十二两,倘若孙伯想再算得细些,还可以除去伙计们一日的工钱,以及今日用的茶点钱,那也不会低于五万三千五百两。” 光听前头那二十一万的字眼,孙牟的眼睛都亮了,再听后头的成本,他眼中的光芒又暗了。“少夫人,布庄在我手中时,一日之内虽挣不了这么多钱,但至少是卖一万两挣五千两的,对半开,今日原本能挣更多的钱。” 霍酒词不傻,她晓得孙牟是怪她将布料的价格定得太低了。“孙伯,你可有想过,今日能卖出这么多布料就是因为我定的价低了,若是将价格抬一抬,那今日挣的钱怕是没这么多。” 孙牟张开口,想反驳又不知该如何反驳,老脸一红。 他不说,霍酒词进一步道:“孙伯,挣的钱与成本对半开没错,但你没考虑数量,数量上去了,我们才能挣到更多的钱。” 这下,孙牟是彻底说不出话了,可不说点什么,他又觉得自己没地位。“是,少夫人聪慧,看样子这布庄是用不着老朽了。” 两人共事多日,霍酒词将孙牟的脾气摸得是一清二楚,忙道:“孙伯这是说哪儿的话,桃夭布庄有您才稳当啊。要不是您做了那件霓裳羽衣,光凭我一人哪能吸引这么多客人。而且您挑布料的眼光也毒辣,我只是拿了一幅画,你便能做出一模一样的东西,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剪。往后,若是店里没生意了,还得要您出马不是。” 被霍酒词这么一捧,孙牟心里顿时舒坦了些,笑道:“少夫人说笑了。时候不早,少夫人快回侯府吧,剩下的事老朽来处理。” 他如此,霍酒词也不拒绝,毕竟自己什么事都做了,孙牟会觉得自己多余,适当给点事做才好。 * 子时,星月无光,夜市全歇了,道上空无一人。 一顶别样的轻纱轿子自主道而来,似鬼似魅,经过桃夭布庄时突然停住。 “少主,今日布庄里的生意少了大半。”说话的是个老者,恭恭敬敬地站在轿子旁。 “是么。JSG”卫焚朝随口应道,他撩开织羽纱,苍白的面上渐渐浮起一抹嘲弄,“她倒是聪明,像我。” 老者面色一变,再度出声,“少主,我们是不是……” “不用。”只瞧一眼,卫焚朝便觉得无趣了,他放下纱帘,顺手拉了拉散乱的领口,闭眼道:“也就这几日了。写坠仙之人可有查到?” “是个夏家村的穷小子。”老者回道,举手示意四人继续前行。 卫焚朝缓缓靠上软塌,肆意地躺着,“他肯不肯来帝都。” “不肯。”老者顿了顿,冷漠的声音里竟起了一丝温情,“他更愿留在家中照顾年迈的母亲,毕竟山路陡峭……” “开山修路。” “是。”
第15章 二见倾心 除夕夜,侯府一大家子围在圆桌前吃团圆饭。 期间,纪从回说了几句吉利话,王约素跟着说了几句,罗氏只求纪忱来年顺利,纪忱似乎有心思,没怎么搭话。 霍酒词但笑不语,偶尔看一眼纪忱,心头微微失落。她记得,今晚他该去未央院。 饭后,纪忱果断去了未央院。 霍酒词独自一人走回房。天空中下着薄薄的雪,细而软,落到肩头便化了。她扬起头,怔怔地望着飞雪,总觉得这样的雪很是熟悉。 熟悉地在记忆深处,隐隐约约。 此时,同一片天空下,裴知逸也在望着这片雪。 道观里不兴过年,众人吃完饭后各自回房。裴知逸拿了本书,坐于窗边捧读。不知从何时起,外头落了雪,同那年一样的雪,他看得出神,手中书册已有许久不曾翻过。 以前师父没下山时,总喜欢问他一句话,“你才多大,就知道喜欢姑娘了。来,跟师父说说,你喜欢她什么?” 这个问题他答不上来,非要说的话,兴许是,“她人长得美,且心地善良。” “长得美?”师父捋了捋胡须,取笑道:“你见过她面纱下的脸了?” “没有。”他不仅没见过她的脸,甚至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觉得,她那般善良,长得一定很美。 其实他有许多机会可以掀开少女的面纱,但他没掀,至于为何,得从他们的第二次见面说起。 那年,他十二岁,她十三岁,也是在一个冬天。 算起来,他们俩一共见了三面,每次都在冬天。因为医仙师娘喜欢走南闯北,年底才回严州,所以他只能在冬天见她。 他练功时走火入魔,寒症发作得更为厉害,师父没法子了,下山去求医仙师娘救命。医仙师娘一来,她便跟着来了。 而她们来的时候,他已陷入昏迷,五感全失。 听师父说,医仙师娘为自己施针那会儿,他无意识地咬住了舌头,小姑娘怕他出事便将自己的手指塞到他嘴里。 他咬得重,她疼得眼泪簌簌,却一直忍着,没将自己的手从他口中拿出来,还叫他不要怕,一旁的师娘骂她是蠢蛋。她撇撇嘴,泪眼朦胧的。 之后昏迷三日,他才醒过来。 然而他一睁眼便觉鼻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而这花香中还夹杂着一股半是陌生半是熟悉的味道。他费力地移动脑袋,朝香味来源处瞧。 此刻,日光照在窗纸上,仿佛晕了一层暖意的光,温柔缱绻,她就站在窗户边,手中捧着一盆水仙。 清新细长的叶,如雪一般的花。 他张大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身穿白衣的少女,好似站在雾中,她低下头,好奇地嗅了嗅水仙的味道。绿叶的映衬下,她的肌肤愈发莹白,一缕散落的发丝正俏皮地抚弄着花瓣。 他看呆了,情不自禁道:“你真好看。” “嗯?”少女看向他,耳垂蓦然一红,她转过身,娇嗔道:“登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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