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放。”裴知逸执拗道,两手包得更紧,“既然你答应了,今晚便跟我回宫。” 霍酒词讷讷道:“今晚跟你回宫?”一时间,无来由的,她心头酸涩。倘若爹爹没打那一巴掌便好了。 “嗯。”裴知逸眨眨眼,怕她没听清楚,又重复了一遍,每一字都咬得很重,“今,晚,跟,我,回,宫。” “不行。”霍酒词一口拒绝,她将自己从感情深陷中剥离出来,“侯府里还有不少事没完,你再等我一段时间。” “又要等?我已经等你五年了,五年,你知道五年多长么,有一千多个日夜。就今晚吧,今晚跟我回宫。”裴知逸委屈地望着她,话中有撒娇之意。“小医仙……” “最后等一次,不会太久的,你若不愿意就算了。”霍酒词看不得他如此,心中开始动摇。 她的计划一半都没到,而且那字据她也没拿到,字据在,就意味着她欠侯府六万两,对于太子来说,六万两自然不算什么,可她并不想裴知逸拿钱给侯府。第三,她还没跟纪忱合离,就这么跟裴知逸回宫,实在过不去心里那一关。 “好吧。”裴知逸最怕的就是霍酒词反悔,尽管不甘心,也只好由着她。他牵起她的手,妥协道:“我送你回侯府。” “嗯。”方才那事,霍酒词心有余悸,也不敢一人回侯府。她看向两人的手,提醒道:“你能不能放开,万一被人瞧见……” “我都退一步了,当然要收点甜头。”裴知逸回得理所当然,怕她担心又道:“我们走人少的地方。” 霍酒词没再说话,算是默认了他的行为,两人携手走在人少的道上。 许久之前,纪忱也牵过她的手,跟裴知逸完全不同。纪忱握得很轻,更像是虚搭着的,而裴知逸握得很紧,像是怕她会逃。 他的手很暖,热意顺着两人肌肤相交处传来,连带她都觉得有些热了。 两人走过一条又一条小道,到了侯府后门的那条街。 “我看着你进去。”裴知逸不舍地松开手,动作很慢。 他的指尖JSG在她手心缓缓划过,撩起细微的酥麻,霍酒词颤了一下,飞快抽回手,“嗯,你路上小心。” 语毕,她一步步走向后门,忽然,少年的声音顺风传来,霸道而干脆,“你记得早些问纪忱要休书,我要是等不及了,一定会闯入侯府抢人。” 霍酒词没接话,提着裙摆跑到后门,抬手敲了敲。等待的途中,她心口乱跳,正打算回头再看一眼,谁料门开了。 * 底下灯火透亮,上头霜夜清冷。朦胧的夜色中,卫江昶疾驰在瓦檐上,身形如箭,三丈处,楚兼步步紧逼,两人之间的距离一点点缩小。 倏然,张别楼跃上瓦檐,拦住了楚兼的去路。这一拦,卫江昶顺利逃脱。 方才那一战中,卫江昶几乎用尽了全部真气,命不久矣。逃离主街道后,他没走几步便倒了。“噗!”他俯身吐出一口鲜血,双膝重重撞在瓦片上,浑身无力地往下滑去,重重摔在小巷子里。 “义父!”卫焚朝从另一高楼跃下,正好撞见卫江昶。他忙不迭上前扶他,心想,义父能伤成这样,那便说明霍酒词没事。 有人救了她,不管是谁,只要她没事便好。 “咳咳。”卫江昶嘴角不断有鲜血溢出,他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卫焚朝身上,狠狠地问道:“你,你是不是,杀了,他们?” 卫焚朝直接略过了这话,言辞真切道:“义父,我带你去看大夫。” “不必……”卫江昶虚弱至极,他费力地张开眼,看着满身是伤的卫焚朝,以及他身上浓厚的血腥味,心头便有了大概。不愧是他看中的人,即便落于下风,也能凭着一股狠劲杀出来。“为了自己的妹妹,你打算杀了义父?” 卫焚朝毫不迟疑道:“倘若义父真杀了她,孩儿定会为她报仇。” “噗!”怒急攻心,卫江昶再吐一口鲜血,他一把抓住卫焚朝的手,用力得似乎要捏碎他的手腕,“好,真好,我苦心栽培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不多时,张别楼赶到此处。他望着两人,叹道,自己最不想看到的画面,还是发生了。 卫焚朝跪下身,对着卫江昶道:“孩儿不孝。” “呵呵。”卫江昶自嘲一笑,面上滑过无数落寞。天下第一首富,就这么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他笑了,七窍鲜血喷涌,他却毫不在乎,“看样子,你是不会杀她了。也好,来陪义父吧,黄泉路上,我们俩做个伴。” 卫焚朝反握住卫江昶的手,苍白的薄唇吐出一个字,“好。” 他答应的那一刻,卫江昶的眼恰好闭上。 卫焚朝深深吐出一口气,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他早就知道自己的下场了,在看到霍酒词时就知道,知道自己会背叛义父,也会同他一起死。 张别楼跪下身,哑声道:“少主,主人前两日留了话,倘若他死了,他名下所有的财富都归少主。” 然而卫焚朝却像是没听着张别楼的话,木然抱起卫江昶往前走。 那些东西,他从来都没想过。他想要的,一直都只是一件东西,一件卫江昶渴望,他也渴望,近在眼前却又很短暂的东西。
第38章 若有来生 “酒词?”纪忱打开后门, 见霍酒词在外头不由一惊,面色微变,“这么晚了,你在外头做什么?” 霍酒词对上他更惊, 只得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低声道:“想不出救羡鸯的法子,便出去走走。” 对此, 纪忱不置可否, 余光往外头瞧了瞧,然而附近没什么人, 更没卫焚朝的身影,他紧绷的心口顿时松了一松。“太晚了, 快去歇息吧。” “嗯。”霍酒词点头,径自往惊春院走。她边走边想, 除了熟悉的几人, 还有谁要害她?裴子渠肯定不会,难道是生意场上的人? 可她又不记得自己得罪过谁。似乎,话本里也没提过这人。 这次不得手,对方说不定已经开始准备下一步了,她一个弱女子哪里是对手。 “酒词。”冷不丁地, 纪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并且越来越近。 霍酒词回过神,使劲睁眼看着一处, 让眼睛酸涩流泪, 这才做出了泫然欲泣的模样。这幅样子她以前最不愿做, 结果现在做的最多, 想想也是讽刺。 她记得, 写书之人原是打算让她做纪忱的白月光,后来迫无无奈改了,所以纪忱遇上了手腕上画着桃花的画眉,而不是手腕上有桃花胎记的她。 纪忱大步追上霍酒词,见她低着头,眼角有碎光闪烁,心生怜惜,温柔道:“为何哭了?” “没事。”霍酒词吸了吸鼻子,不答,自顾自走着。 “酒词。”纪忱一把拉住她,只当她是想不出救羡鸯的法子而自责,“想不出法子还是别想了,我明日进宫见皇上,求他饶过羡鸯。” 霍酒词喉间微动,声音细不可闻,“嗯。” 纪忱猜不透霍酒词为何难过,沉声道:“到底怎么了。” 霍酒词低着头,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地流,“母亲以为布庄被封之事是我做的,让我早些还钱。我如今也就在布庄帮帮忙,哪来的钱还……”说着,她戚戚地擦了擦面上的泪,红着眼看人,“我知道,你心里没有我,我也没打算让你帮。纪忱,既然你不爱我,给我一纸休书吧。” 休书? 这两字犹如惊雷一般劈下来,纪忱当场震住,心慌了。他自认对霍酒词没什么男女之情,可听到她要自己写休书时,他不知怎么的,竟觉心头不畅,隐约有种怒意。他强迫自己忽略那点不快,淡淡道:“你不必为此事担忧,过几日,我一定将字据还你。” “还是算了吧,只要母亲宽限三年便好。”霍酒词压着嗓子,努力做出一副哭腔。 “你这是不信我?”纪忱皱起眉尖,清冷的面上徒然升起气一层愠色,“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谢谢。”霍酒词内心一阵冷笑,面上却闪着泪光,柔弱而可怜。她瞥了眼纪忱拉着自己的手,故意道:“郎君,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倘若你先遇着我,还会喜欢画眉么?” 仿佛被的针扎了一般,纪忱立马放开了手,有些难堪地别过脸。 “看样子,是我自作多情了。你当我没说吧。”霍酒词幽怨道,转身便要走。 没等她走出三步,纪忱开口,“酒词,之前是我对不住你。倘若有来世,我一定不会负你。” 呵呵,霍酒词听得想笑,她脑子可没坑,谁要跟他有来世。 * 见到纪忱的那一刻,裴知逸立即醋上了,他站在拐角,单手按着墙面,一使劲,墙面便凹了下去。 若不是怕小医仙反悔,他现在便想冲上去带走她。 纪忱看来的那一瞬,他急急往后退了一步,隐藏在阴影里。仔细想想,他真觉得气,明明他跟小医仙两情相悦,被人强行拆散,是对苦命鸳鸯,这么一弄,自己跟情夫一样。 不甘心,真是不甘心。 “嘭。”后门被人关上,那两人进去了。 裴知逸走出阴影,深深看了眼后门,他勾起手置于唇边,轻轻一吹,霎时,从一侧跑来一匹白马。 白马亲昵地凑近他,他翻身上马,脑中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方才小医仙说,她要问纪忱讨休书。 若是纪忱不肯给休书,那她该如何?继续待着? 他抓紧缰绳,眸中沁了一片夜色,脑中隐隐约约闪过一句话,在大胤律例第四卷 。 “殿下。”蓦然,楚兼现身,简单说了三字,“没追到。” 他说话向来如此,要多简洁有多简洁,然而他说得再简洁裴知逸也听得懂,“那人看样子已是强弩之末,追不着倒也无妨,今后你得万分注意,不得让人靠近她。” “是。”楚兼颔首。 裴知逸望向侯府周围,一条主道,一条小街,人多。思索片刻,他下了一个指令,“这一圈都换成自己人。” “是。” 当晚,裴知逸回到皇宫,第一件事便是去翻看大胤的律例,还真让他翻到了那句话。即便纪忱不给休书,她也能与纪忱和离。 转念一想,他嘴角的笑又垮了,小医仙继续待在侯府怕是不止要拿休书这么简单,还打算报复侯府吧。 她为何不要他帮忙,有他帮忙,她会事半功倍。 裴知逸落寞地躺到榻上,取下腰间的蛊铃放在眼前,用手指拨动,“叮叮当当”,他望着蛊铃上头的花纹出神,再次回忆起他们的短暂初见。 * 翌日,关于桃夭布庄卖出有毒布匹一事终于盖章定论,刑部文书很快便传到了侯府。 除赔偿二十万两外,布庄还得赔偿一万两误事钱;其次,羡鸯得在牢里待个半月;第三,布庄失信,和钱庄一道被封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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