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情窍开得慢又开得怪,你及笄那日,我问你可愿嫁给我,你想都没想就说不愿。” 顾衍想起那时的场景还是好气又好笑,小姑娘及笄了,好不容易等到她长大了,他巴巴地送上礼问她可愿意嫁给自己,不成想小姑娘露出一副见了鬼似的表情,一连拒了他两三遍,撒开腿就跑得没影了。 辛越也想起了及笄那日,一直以来神坛上不可触碰的人突然说要娶你,多吓人啊,想着笑了出来,眼泪挂在脸上,鼻尖红扑扑的,别提多狼狈了,哽咽着说:“那时候……我觉着太吓人了……” “那日我回去想了一夜,才不得不承认你对我是真没心思……”他苦笑着看辛越,“可我还是向辛大人提了亲,我们之间,从开始就是我不愿意放过你。” 辛越垂头,及笄第二日,爹爹一脸愁容地来自己的院子,挥退了所有人,告诉她看定国侯的样子只怕是不好打发的。 她一下一下扯着顾衍的手指头:“你以为是爹爹要我答应的吗?” 顾衍的眼神微亮。 她笑笑,靠过去凑在他耳边说:“我那时想,若要嫁人,嫁给顾侯爷应也是不错的。” 顾衍心中大震,小姑娘吓白了脸拒了他,他还在众目睽睽之下上门提亲,彻底断了她的后路,让她除了嫁给他再无旁的选择。 现在她竟然告诉自己,原来,也并不是只有自己的一厢情愿,想至此,顾衍突然一把反扣住了辛越的手,紧紧攥在掌中,又惊又喜:“那时,你说定了亲不想那么早过门,我……便以为你心里还是不愿意的。” 辛越无语,那时候还小,虽说整日里没脸没皮,但是遇到这种事还是会害羞的嘛,加上嘉年也要嫁人,抱着她大哭骂耿思南混帐,竟然因为要调任江南就将婚期提前,哭得她心里也难受,想到嫁了人就不能这样日日赖在爹爹娘亲身边了,便大着胆子跟顾侯爷谈了条件,定亲可以,三年后再过门。 这些事她早就抛在脑后了,没想到顾衍记了这么久,她的手被攥得太紧,忍了疼道:“你把我的路都堵了,除非我做姑子去,否则还有谁敢娶我?” 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顾衍的脸色霎时就变得惨白了,她费力抽出了手,连忙解释:“那时候小,娘亲说及笄了就是真成大姑娘了,我不想那么早离开爹爹娘亲,我心里,还是有些怕你的。” 顾衍的脸色缓了下来,拉着她的手问:“疼不疼?是我不好。” 她摇摇头,就疼了那一下,“一开始我没明白,以为你待我好只是顺便,或是心血来潮,后来你提亲了我才发现,你不是无缘无故的对我好。” “辛扬比我还激动,定亲那日就差一个火星子他就能窜上天了,他说你……嗯反正说了一堆你的坏话,然后说满大齐都在你的手中捏着,若不是图谋,图谋我,你何必做那么多。” 辛越不敢说,辛扬的原话是,顾衍那小子不要命地往上爬,整个大齐都攥他手里,你当他是闲得没事干,今天给你带吃食,明日给你撑腰教训人?傻妹子哦,大齐最粗的一个大腿,还不快抱紧了! 顾衍闷闷地笑了出来,辛扬那小子也不是一无是处,他心里松泛下来,柔柔看着辛越:“对,我看上你了,图谋你很久了。” 辛越的脸有些红,又听到他的声音淡下来:“辛越,我把这些东西给你,不是让你顶一座大山,是让你明白,你手里有剑,这柄剑,你拿得起,你若使不好,有我帮你,三年前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含住姑娘哭得嫣红的唇瓣,低着声问:“明白了吗?” 她原以为,她才是耿耿于心,走不出来的那个人,没想到,他只是沉默着不说,带她打破心防,再为她披盔戴甲,将她置于他都伤不到的高位。 辛越的泪珠止也止不住,一向冷静到近乎漠然的顾衍手忙脚乱了起来,拿手背给她拭去面颊上的泪水,又往怀里去翻帕子,逗她开心:“为夫可把全副家产都交给夫人了,夫人可不要见异思迁一脚踹了我才好。” 辛越哭得稀里哗啦,一把搂着顾衍的脖子,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嗯!我一定……好好养你!” 顾衍手里一顿,唇角的笑意止也止不住。 门口的长亭听着里头传出的些许动静,与门口的两个守卫面面相觑,怕侯爷又让夫人给踹出来了。 直到里头声响渐息,侯爷吩咐摆饭,他才松了一口气,急急亲往厨房去了。 顾衍自来宠辛越都是不设限的,在这有钱都买不到的庄子里造了个暖房,竟然既不用来培育什么名花,也不养个什么异草,只种了些冬日里难能吃到的瓜果蔬菜。 他将一碗香菇火腿鲜蔬羹放到辛越身前:“今日除夕,宫里的规矩便是化简为繁,就是最普通的菜蔬,也要加了名贵佐料,做出千百种滋味来,独独没了原本的味道。你瞧着好养,实则是最挑嘴的,先尝尝汤。”
第41章 、黑莲花成了狗尾巴草 辛越尝了一口,入口温软鲜香,不由一口又一口地吃得满足。 见他不动筷子,辛越舀起一勺,“真的很好吃呢,你怎么不吃?” 说着顾衍突然伸出了手,握住她的腕子把那勺羹吞了下去。 ……我只是想给你看看,不是想给你吃,辛越腹诽,面上有些泛红。 又听得顾衍懒洋洋说:“秀色可餐,只有你入得我的眼。” “贫吧你就,再贫一点你就能去写话本子了。” “我努力努力。” “……” 顾衍真的变了,从前他便像那长在雪山之颠的黑莲花,长在鲜血浇灌的土地上,被厚厚的冰雪覆盖,冷得人不敢轻易靠近,靠近了他便让你化成白雪下的红血。 便是二人成亲后,她也不太摸得准他的脾性,开心时瞧不出来,不开心时更是不知端倪。 如今,倒成了夏日里的狗尾巴草,让她不知如何招架。 用完午膳,二人换了马车悠悠闲闲地驶进宫去。 马车驶得很慢,她又是不到半刻钟便挨在顾衍的肩头睡着了。 等她的意识慢慢醒转,抽了抽鼻子,就先闻到了特殊的龙涎香,便知已经到了宫里,揉着眼睛就从顾衍的怀里坐直了。 身旁的男人低头捏捏她的鼻子,笑言道:“你这鼻子倒是比狗还灵。” 马车已是直直驶到了文华殿门口,红豆芋丝领着小宫女早早候在了两边,见辛越下了马车,便一左一右地跟在她身旁,芋丝低低催促道:“夫人,还有一个时辰便开席了,方才太太还使了小太监来问您到了没呢。” 辛越冲顾衍摆摆手示意他去忙自己的,便跟着两个大丫鬟入了偏殿,她接过宫女手中的手炉,转头问道:“娘亲如今在哪儿?使人传句话去,说我在京郊耽搁了一会,这便到了。” “欸。”芋丝应声便出。 红豆给她解下披风,接道:“太太在坤宁宫,说是往常这时候都可到偏殿去歇着了,如今那些太太夫人们都缠得紧,不得脱身呢。” 辛越抬起双手任红豆和宫女们给她换上衣裳,眯着眼睛拢了拢袖子:“娘亲如今也是大红人儿了啊。” 身旁众人识趣地陪上几声轻笑。 她却知晓娘亲话底下的意思,自上回腊八宴自己露过面之后,连带着娘亲都没了清闲了。 辛越今晚仍旧走的是低调路线,腊八之后的所有宴席她都没参加过,更不想在今夜再成为众人的焦点,便吩咐了红豆:“打扮得素净些罢,顾衍前儿给的那些钗环都不许戴,就戴些日常的便好。” 红豆嘴上应了,心里头却在想,夫人的性子一贯是不爱些花团锦簇的富贵打扮,更不耐烦头上簪金篦银的插上一堆,只喜欢些别致或简单的首饰。 侯爷自来疼夫人,京里还养了一班工匠专为夫人打首饰,春夏秋冬四时应景的,时兴花样的,侯爷甚至亲自画了图样让工匠打,饶是这样,夫人日常里戴的首饰也只偏爱那一两样,尤其是前些日子,夫人头上日日簪着一只青玉垂珠簪。 不过不知怎的,这几日就找不见了,她问起夫人时,夫人却只是淡淡说许是丢在哪个角落了。 她知道夫人是真心喜欢,领着小丫头在府里找了好些天都没找着,心里不由可惜得很。 红豆手中上下翻飞,不过半个时辰,就将夫人打扮齐整,领着她到一人高的铜镜前。 辛越抬眼粗粗一扫,铜镜里头的女子一身低调的水蓝色暗银绣流水纹宫装长裙,没有繁复的花纹,只在领口胸前、腰处与旁的宫装有所不同。 束腰加宽,有一掌余,腰下裙裳垂坠丝滑,显得纤腰不盈一握。 领口微敞,露出白玉般小巧的锁骨,衬得脖颈修长纤美。 还有一支簪子没有插上,红豆手里捧着匣子,正想叫夫人坐下,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她顿时一肃,给身旁小宫女们使了眼色,领了人下去。 顾衍接过她手里的匣子,取出簪子,站在辛越身后,借着铜镜暖黄模糊的光影,轻轻插在她如云的发间。 从身后环着她的腰,手不自觉地掐了掐,余光瞥到微敞的领口下一抹细细的黑影,呼吸陡然加重,压着声音唤她的名字。 辛越被他呵出的热气惹得耳边痒痒,轻轻挣了一下手,又不敢用力,怕把发髻弄乱,那就又得让红豆按着坐上半个时辰了。 “别动。”顾衍呼吸更重了几分,说出的话像是从烧得正旺的火堆里一个字一个字拣出来的,烫得她心头重重地一跳一跳。 斜阳西落,凛冬时节天色暗得极快,屋内的灯盏还来不及点亮,站在铜镜前辛越看不出顾衍的神色,僵着身子站着,等他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辛越却觉得像也被夕阳拉长了一般,好似等了一个时辰之久。 头顶又传来柔和的声音:“阿越太美,暮色霭霭,你却倒散着光,教我挪不开眼。” 辛越一听这声音倒是恢复正常了,只是说出来的话教人脸红心跳,忙说:“走罢,再不走这殿中都不必点灯,你就瞧着我就好了。” 顾衍低低地笑出了声,牵了她的手往外走,还不忘把她胸口的领子稍微拢了拢紧,不教旁人窥得这一抹春光。 许是殿中的片刻温情让两人都找到些刚成亲时的亲昵来,两人并肩迈入太和殿时,宽大的袖摆底下,两只手还紧紧牵在一起。 太和殿中早已笙歌鼎沸,人群攘来熙往,或坐或立地寒暄交谈着,殿两旁屏风后头的琴乐之声都掩在了人声之下。 两人刚一迈入,人声陡一低落,琴乐声飘然升高,再过一瞬,人声继续升高,琴乐声又掩了下去。 辛越持着笑,目不斜视地缓步往前走,心中却想,什么人靠衣装,只要和顾衍一起走,就是披个麻袋也是备受瞩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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