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少人处,尤安犹豫片刻,道:“德妃娘娘,您可知那玉盒里装着的是什么旨意?” 我放缓了脚步,确认附近的宫人都听不见我们的声音。 “本宫不知。” “玉盒里有两份传位诏书,”尤安道,“一份传位于三皇子,一份传位于大皇子。” 所以大皇子的不愿是指…… 尤安道:“皇上要求大皇子领兵前往契丹大漠,或是寻回三皇子,或是清除残存的叛军,平定契丹战事,只要完成一项,就立大皇子为太子,但……您也听见了,大皇子拒绝了。” 我一时无言。 不得不说,皇上真是为大皇子和大宁朝操碎了心。 大皇子素来性情温厚,有爱民之仁心,无帝王之威严,偏偏大宁朝近些年战事不断,若君主过于仁厚,镇不住各处蠢蠢欲动的势力,大宁朝迟早要乱。 而皇上让大皇子去契丹,若大皇子寻回了三皇子,兄弟之情愈深,骁勇善战的三皇子便能替大皇子镇河山,若大皇子平定了契丹战事,一是历练,二是证明大皇子有将才,也能让大皇子立威。 可惜大皇子不愿。 诚然契丹战场刀剑无眼,此去凶险,但只要胜了,便是胜了皇位,大皇子惜命到这个程度,若将大宁朝江山交与大皇子,皇上只怕要死不瞑目。 皇上生于钱太后乱政之时,朝纲紊乱,社稷飘摇,今日天启帝坐拥的大宁朝江山,乃是皇上自年少时起,真刀真枪,浴血奋战,一块一块打下来的,当年皇上召集各路英雄豪杰,以清君侧的名义,于松江郡起兵,一路打到京城,拿钱太后的尸身威胁了先皇,这才成了个名正言顺的太子,且接手的还是个被钱太后糟蹋过的烂摊子,如今皇上已经写好了传位诏书,只需大皇子出去打一仗,大皇子却能拒绝……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若皇上当年能有这个待遇,只怕皇上要高兴得热泪盈眶。 尤安道:“娘娘,皇上如今全靠续命草拖着,短则一年,长则两年,皇上必定……请您务必要尽快找到三皇子啊,淑贵妃就全靠皇上压着呢,大皇子这个样子,只要三皇子一回来,要不了多久,您就是万人之上尽享荣华的太后,可若是三皇子没能及时回来,淑贵妃恨您入骨,她不会放过您的。” 我道:“多谢尤公公提点,本宫心中有数。” 尤安轻叹一声,道:“如此甚好,老奴就不耽误娘娘的时间了。”
第119章 出宫 当天下午,我与冯静仪坐上了通往宫外城皇寺的马车。 阿柳和小兰都被留在宫里。 近十五年里,青藻宫上下已被我和冯静仪调教成了铁板一块,正好良妃与淑贵妃周旋,也需要更多忠心耿耿的侍从,因此我便将青藻宫的宫人委托给了良妃。 马车在半山腰停下,照例是两个小尼姑领我去城皇寺,住持看到我手上的玉串,微微一怔。 我道:“怎么了?” 住持道:“见此玉串,如见皇上,城皇寺上下皆可为德妃娘娘所用。” 原来如此。 怪不得皇上要特意把玉手串给我。 我吩咐了几句,又写了书信,委托住持交给长姐,接着便扮上男装,带着银两与令牌,与冯静仪一同下山。 京城街道繁华,我与冯静仪却无暇欣赏,租了辆驴车,准备出城,冯静仪压低了声音,道:“枸枸,你很急吗?” 我们俩不仅穿了男装,还束了胸,垫了腰,抹黑了脸,涂粗了眉毛,脚下的靴子也有增高的皮垫,只要不开口,瞧着基本就是两个魁梧的汉子。 赶车的车夫毫无反应,我道:“还好,你想去邻京县吗?” 冯静仪道:“我想去看看我母亲。” 我点点头。 冯静仪立刻掀开帘子,扬声道:“我们去邻京县。” 车夫吓了一跳,笑道:“这位姑娘,你是哪家的小姐,何故要扮作男子?里面那位爷不会也是女扮男装吧?我这车可不载逃婚的新嫁娘。” 冯静仪道:“我们公子自然是男子啦,只是公子说不出话,只能由我代说,要不是公子怕破坏我的名誉,我也不想扮成男人的。” 车夫嗤笑一声,道:“你们公子哪里是怕破坏你的名誉,怕不是他自己……咳,好了,我知道了,不知二位公子想去邻京县哪个地方?不会也是方清堂吧?” “方清堂?” “是啊,”车夫道,“我载了这么多人,但凡去邻京县,十个有八个都要去方清堂,就因为赵大人去了两三次邻京县,帮了几个村民,就有人用他的名字设了个学堂,说是说想让儿子沾一沾赵大人文曲星的状元命,谁知道是不是那财主夫人做的主?这人哪,总是爱看那一张脸……” 冯静仪道:“公子,我们去方清堂看看吧?” 我没出声。 冯静仪道:“我们就去方清堂。” “好嘞。” 赵方清那张脸果然是盏明灯,冯静仪借着赵方清的名义一打听,很快就打听到了她母亲如明月夫人的情况。 “如明月啊,她在后山,我记得是风水挺好的一块地,赵大人塞了不少银子给村长,村长不敢全贪,特意找李瞎子算过的。” 冯静仪的脸刷的一下子白了。 如夫人的坟果然风水极好,墓碑也刻得精致,在周围一堆村民的坟里,如鹤立鸡群。 冯静仪一边烧纸钱,一边道:“母亲,您生前从没住过宽敞的屋子,如今就好好享享福吧,女儿有钱,过段日子还过来给您烧,我死了是要葬在皇陵的,不愁吃穿,也过不来,您不用给我省着。” 离开时,我们又碰见了先前那个指路的村妇,冯静仪在她摊子上买了四个油饼,道:“这位夫人,不知如明月夫人是何时过世的?” 那村妇道:“这我是真记不清了,应该就是十几年前吧,我记得那时候李家两个贪官刚死没多久,我娃儿还会唱将军落马的歌儿呢。” 冯静仪道:“那赵大人是什么时候来安葬如夫人的?” 村妇道:“赵大人第一次来时,如明月已经死了,死在屋里,尸体都快臭了,还是被赵大人发现的,赵大人给了村长一大笔银子,让村长帮忙安葬,村长就给如明月风光大葬了,不过这丧礼嘛,再怎么风光,也不过是那个样子,赵大人又给了那么多银子,村长办完了如明月的丧事,第二年儿子就盖了新房,肯定是昧了不少钱。” 冯静仪道:“赵大人还有什么时候来过?” 村妇道:“我记得如明月死了没几年,赵大人还来过一次,给她扫了墓,烧了点纸钱,还有前年,就是赵大人被小人陷害,进了牢房那一年,那时候赵大人好像是有伤在身,休了假,也来过咱们这儿,还拿了一袋金子买纸钱,在如明月坟前烧了许久,最后连钱袋子都埋进了土里,那卖纸钱的人家眼睛都要笑没了,这如明月生前穷的叮当响,躺进去了却这么富,也不枉她隔壁那个老阿婆生前总给她送米汤了。” 冯静仪沉默片刻,道:“多谢您了。” 村妇道:“这有什么谢的,你莫非也是如明月的什么亲戚?你是姑娘还是媳妇儿?怎么还扮男装呢?” 冯静仪便拉了我的手,道:“我是跟夫君一块儿出门的,我夫君说不了话,我怕有什么事,就干脆扮起男装。” 村妇道:“可惜了这么一个俊俏的小郎君,京城有不少好大夫,你可以带他去看看,说不定就治好了呢?不过说不了话也不是什么大事,脑子好家底厚才是真的好,要嫁了个不会说话的男人,那还不如嫁个哑巴呢。” 又闲扯了几句,冯静仪告别村妇,与我并排走在田间小路上,一言不发,许久后,她道:“骗子。” 我转头看向她。 冯静仪低着头,踢开了一颗小石子,道:“赵方清这个骗子。” 我看到她眼圈有些红。 那车夫正盘腿坐在车前,见我们来了,忙跳下车笑道:“您二位来了。” 冯静仪将油饼给了车夫,道:“久等了。” 车夫道:“没事没事,您二位来了就好,干咱们这行,不怕等,就怕人放鸽子。” 冯静仪道:“我手上没有零钱,一下子买了四个油饼,我和公子一人一个就饱了,剩下两个只能丢掉,你不吃也是浪费。” 车夫接过来咬了一口,连连道香,又道:“您手上没有零钱,那卖饼的人有啊,您这是被坑了,那卖饼的人欺生呢。” 冯静仪道:“在外地买东西就是这样,我们也不清楚京城的物价,算了,您可千万别把我们俩说出去,要有人问起来,只说我们是两个男人。” 车夫道:“是,是,这点规矩我还是懂的,您家少爷毕竟是个贵人,身边自然还是跟小厮更稳妥。” 我与冯静仪到了附近的驿站,出示令牌后一路北上,深深体会了一把送信人的苦楚。 几天后,我们到达江北郡。 江北郡富饶,民生亦不如有些郡县那么艰辛,江北郡郡守直接把我们当刑部官员,象征性地接风洗尘一番,我和冯静仪低调地和江北郡郡守吃了一顿,便提出要见四公主。 四公主和周然住在同一宅邸的两边,这两人一鳏一寡,彼此愁云惨淡,又都带着孩子,的确是很适合住在一块儿。 我和冯静仪拜了二公主曦和契丹王的牌位,又说了几句“节哀”之类的话,四公主和周然一一应下,但显然这些话都没什么实质性的作用,此后,我们便再没有什么话说了。 四公主和周然跟我们说了些契丹大漠的情况,随后为我引见了契丹王的下属,这些人多是魁梧的契丹勇士,识字但不会写字,只能如稚儿一般“画”字,不过既是大漠寻人,这样就够了。 四公主道:“德妃娘娘,冯静仪,我记得娜娜曾经送过一套契丹女子服饰给你们,你们可带来了?” “带来了。” 四公主道:“这些契丹勇士有一个规矩,不帮助手染契丹勇士鲜血之人,包括三弟,所以他们只保证你的安全,等你找到三弟,与三弟汇合,他们就会离开,到了这个时候,三弟如果还活着,一定是找到了绿洲,那他的队伍就能剩下很多人,只要您与三弟汇合,劝他即刻回营,便不会有什么危险。” 周然递过来一串骨链,道:“倘若三皇子不辨方向,您只需让他向着东南方向走,最后一定能走回营地,臣在契丹大漠的一个部落中有旧友,这是以猛兽牙齿制成的信物,您可以带上它,以备不时之需。” 不是人骨,猛兽的牙齿我还是能接受的。 我接过那骨链,道:“多谢周大人。” 周然笑了笑,道:“如三皇子能平安归来,曦儿在天之灵,也得以安息了。” 我道:“母女之情,血浓于水,总要小郡主平安长大,二公主才能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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