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估摸着虞时娇的态度,又补上了一句,“陛下说,人有罪,可这衣裳无罪,还请小姐不要扔了它,到底是一番心意。” 一番心意?谁的心意? 虞时娇茫然抚摸着交颈鸳鸯的绣花,沈渊渟确实如她所要求的放弃了,今后她想回神医谷便回神医谷,想去江北便去江北见陆表哥,想去何处都好,他们再无关系了。 “小姐是真心要与孟大夫成婚的吗?” 不是真心的,但事已至此,她便是做戏也要演好如今这场戏了。 她点点头,向琴音表示自己确实是真心的。 琴音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欲言又止,终究没有说什么。 她来之前陛下叮嘱过她,不要说不相干的打扰虞小姐成婚的事,只要她能收下喜服便好,若是实在不愿,便拿回来。 她方才补上的最后一句,确实是陛下说的,可陛下却不让她告诉虞小姐。 情爱之事,最是磨人,便是当今圣上仍爱不得恨不得,他们这些局外人又如何说呢? 明日虞小姐便要同孟大夫成婚了,这是小姐的选择,她应当也欢喜起来为小姐高兴的。 可见过当初虞时娇是如何喜欢陛下的,她又觉得可惜,小姐走之后,陛下夜夜不得安寝,时常去虞小姐曾住过的兰心小院看她,但这些如今只能压在心里,不能再提了。 她们刚刚说了会儿话,孟九安便来了。 今日是成婚前的最后一天,按理说他们不应当见面的,可孟九安偏偏来了。 虞时娇以为他是有什么急事,便让琴音先进了屋里,自己坐在外面的石几上同孟大哥说话。 “孟大哥今日有事?” “娇娇,我来是来告诉一件事,若是听后你还愿意同我成婚,那我们二人便如约定好的一般,婚后一年方能和离。” 他语气有些哑,眼神里写满认真。 “女贞部落有样代代相传的至宝,由族群里的大祭司守护,无人擅动,这至宝其实不是什么东西,是一种蛊。” “蛊?” 虞时娇重复了一次,眼睫微微颤动了下,蛊这个词对她来说并不算陌生了,孟大哥此时提这蛊,那便只能是和沈渊渟相关了。 她垂下眼睫,刚想说自己不想听了,却听孟大哥道: “娇娇,我知晓你不想听见那人的事了,可……我有一事骗了你,若是今日不说,我心里难安。” 他语气里带了些强迫。 虞时娇垂下眼睫,没有再反驳。 “这蛊名叫‘哈贡’,是对母子蛊,母蛊控制子蛊,能汲取子蛊的养份而活,种下子蛊之人的血对母蛊来说是堪称是灵丹妙药。 即便是垂死之人种下母蛊,只要喝下身怀子蛊之人的血液便能起死回神、康健无恙。” 血液、蛊虫、子蛊和母蛊,在雪山时口腔里难闻的铁锈味都有了答案…… 一切的串联起来,虞时娇脑内一片空白,她觉得自己什么都想了,可又仿佛什么都没想到。 她茫然地眨眼,孟九安却还在说。 “若是想要治愈顽疾,需得子蛊每月在心口吸食心头血,再沿着经脉爬出来,用利器划开手臂,让蛊虫从鲜血里爬出来,把心头血取出后又从伤口爬回心脏处盘踞。 每月一次,月月不能停,且若是子蛊与母蛊离得远了,子蛊每过三月便会发作一次,内力尽失,百爪挠心,便是离得近了也要半年发作一次,须得种下母蛊之人在旁才能少受些苦楚。 娇娇,他为了……” “孟大哥!别说了!真的别说了!” 虞时娇厉声打断,话音从一开始的尖利到后来的哀求,“我求求你别说了……” 她眼里含泪,满是哀求,一字一顿地恳求他别再说了。 她不想知道是谁救的她,若是一定要有一个人,却独独不能是沈渊渟。 雪山上沈渊渟救她,足以让她心神震荡,让她明白,原来她才是最害怕沈渊渟死府人,当初从积雪下把人救出来,她从未这般恐惧过,可人救回来后,她便把这情感压下,不再去想是为何。 要她承认如今还对沈渊渟心存期待,便是把曾经那个虞时娇放下脚下踩,那些被欺辱、被欺骗、被利用的过往,她自己都觉得难堪。 可如今有人告诉她,这三年来并不是她一个在受苦,也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为那些过往付出代价,要怎么分得清呢? 她纠缠不开,挣脱不了,甚至还心怀期待。 “娇娇,若是知晓这些你还愿同我成婚……” “孟大哥,”虞时娇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你让我想一想。” “好。” 孟九安沉沉应下,之后便出了门,今日是个好天气,希望明日也一样,他轻笑了下,接住门前梧桐落下的一片残叶,了却一件心事,心里真是难得轻松,他想。 目送孟九安离开,虞时娇进了卧房,在外冻僵的身体缓缓恢复,琴音见她进来,立刻把她引到炭火前,心里责怪孟大夫知晓外面冷为何还要同小姐说这么多话作甚。 “小姐,快来烤烤火吧。” 冻僵的手指被放在炭火前,乍然温暖手指难免有些痒意,她想起沈渊渟身上的片片红疹,不敢想这人是忍受多大的痛苦留在了江北。 即便是看她同别人成婚,也不愿意走吗? 她坐在桌子前,把这喜服拿起来,认真看了每一处花纹,最后垂下目光。 被用作喜房的宅院被妆点得遍地红绸,就连房檐廊角都未放过,树上也披着锦色红幔,纱幔无风自动,十步一绸,喜气得很。 作为新娘子的虞时娇是从城守府里出嫁的,她端坐在铜镜前,绸缎般浓密的乌发被盘做一个发髻,发髻两边插上了金色步摇,一步一晃动,珠翠作响,美不胜收。 新郎骑着高头大马,围着城里走完了一圈,嫁妆跟在后面,一抬又一抬。 两边凑热闹的百姓拿着四散的喜糖,不停询问打听这是哪家结亲,竟是能从城守府里出嫁。 没人知道是谁成亲,但拿了喜糖和瓜子自然是乐淘淘的,一个劲地说吉祥话。 新郎的大马停在城守府前,一群人不停地称赞说新郎长得俊朗,不知哪家姑娘能嫁得这般如意郎君。 虞时娇被琴音扶着走上花轿,进到花轿里还能听到周围不停的称赞声。 明明城守府和这宅院离得这般近,可新郎偏偏要走完城中一圈,这才进了院里。 今日这宴摆的是流水席,不论是谁,只要是说上几句吉祥话便都能来吃。 宁安许久没有这样大的喜事了,讲究的来时带些好酒,亦或是带束花来,宁安镇里家家户户都种花,他们觉得鲜花能传递福气。 礼官高声唱词,新郎新娘父母不在,便只拜了天地,接下来便是夫妻对拜了。 “夫妻对拜。” 虞时娇抓着连接的喜绸,手心都出了汗,可轻轻一拽发现喜绸纹丝不动,那喜绸另一面的人握得更紧。 弯腰一拜,众人立刻欢呼起来。 “礼成!” 欢笑声里,虞时娇被送进了洞房。 琴音守在一侧,悄声问她饿不饿。 虞时娇摇摇头,她是真的不饿,到底是第一次成婚,心里的紧张盖过了一切,她不饿。 可她不饿,却有人担心她,酒过不到三巡,新郎便装作醉酒从宴上逃了回来。 开始还要两人搀扶着,可进了喜房却健步如飞。 人到了榻前却又迟疑得很,握着喜秤不敢上前挑开,生怕是一场梦一般。 上前挑开盖头的喜秤上挂着一尾流苏细碎作响,同外面欢腾的笑声并作一响,只留屋内的两个新人遥遥相望。 “娇娇,我……” “我们应当先喝合卺酒的。” 虞时娇莞尔一笑,看着眼前面露喜色却又迟迟不敢相信的沈渊渟,星眸里带着笑意,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原谅。 琴音告诉她,她走后沈渊渟一次次在兰心小院里不肯走,待了一夜又一夜。 若是她不回去怎么办呢?沈渊渟会在那个闭塞的小院里熬过一夜又一夜,又会熬过每一个蛊虫发作的夜晚。 这蛊确实连接了心脉,让她重新愿意相信沈渊渟一次。 炙热的爱意就在面前,只是伸手便能得到,她想尝试一次,给沈渊渟,也是给她一个机会。 今日她虽紧张却再也不复当初嫁人时欢喜了,可沈渊渟却慌了神,他是两人里局促的那一个,甚至差点不慎碰洒了酒杯,又小心捏住把酒液倒在双耳连杯里。 “是、是该喝合卺酒的……” 他语气有些哽咽,大抵是从未想过娇娇竟然还愿意原谅他,同他在一起。 双耳连杯里的酒三年前他们不曾喝到,如今终究是补上了。 那往后的岁岁年年,他们也会一起的,沈渊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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