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成亲好不好……” “之前是我负你,是我欺骗了你,是我做了错事,我畜牲不如,我罪该万死,我该下十八层地狱……” 男人死死抱着少女,唇贴着她颈侧一点点游弋,说着近乎疯狂的呓语,但小姑娘却只抿了抿嘴,目光心不在焉地落在四处,还在想着方才那事。 送了平安符后他好似信了自己,待他离开出征后,她又该如何逃离这里。 谢珏却因为少女的平安符双眸通红,在祈求她的一点救赎,声音激动得将将碎裂流血,双手克制不住的环着她脊背,克制不住地用力抱她,克制不住地想揉碎她,吃掉她,想将她和自己融为一体,想与她骨血相融…… 他激动,他狂躁,他惶恐,他悲愤,他沮丧……种种情绪充斥他身,五脏六腑都被冲撞得快要爆裂,可最后却通通被他压下,唇齿间只化作一声自嘲。 “可我纵使该下地狱,也该有个回头的机会不是?” “神佛不能救赎我,萧岁安,但你可以。” “岁安,你,你能原谅我吗?” 颈项这处的湿意越发重了起来,落在少女耳畔的呼吸也灼热似火。 谢珏颤抖着声音问出了这些话,岁安仿若听到石头掷入湖面的声音。 她没回答他这句话,扭过头去看着篝火,看那跳跃的火焰在风中越蹿越高。 两人之间沉寂半晌,气氛忽然凝滞成寒冰。 谢珏眼底涌动的水意逐渐干涸,萧瑟如秋风。 “岁安不想回答是吗,哥哥明白了。” 谢珏放开了怀里的小姑娘,他直起身挑唇惨笑,转而摸了摸她低垂着小脑袋,复又半跪下去,“这次哥哥定然不会食言。” “等哥哥回来,哥哥一定会救出你的皇兄。” 岁安撇过脸去不看他,男人脖颈仰起的弧度更深了,夜色中如玉冷白,看去也如玉脆弱。 他看着她,唇角始终带着笑,却让人分辨不出这笑是何意思。 男人仰头看她,修长的手抚上她的脸,捏着她下巴轻柔用力,小姑娘便不得不看向他。 他朝她一遍遍地重复这些话,似是极怕小姑娘不信。 但岁安的确不信。 她被迫直视他双眸,凝视那漆黑瞳孔,只觉那是一片会将她卷至地狱的漩涡。 面对他,她始终只有害怕,只有畏惧,还有那一点点希望他能消失的黑暗心思。 岁安想,就那么一点点,她想,只要他离开自己就好了。 只要他消失就好了。 岁安神思恍惚,谢珏轻轻摩挲了下她的脸后,转而抚上了她小腹。 两个月过去,小腹微微隆起,孕状初显,她却还是小姑娘模样,似是一点都未将这个孩子放在心上。 但谢珏却不同,这个孩子被他寄予了厚望,他期望这个孩子的到来能修复他与她之间的裂痕,希望小姑娘能看在孩子的份上留在他身边。 但他不知道的是,即使有这个孩子,他也留不下她了。 “孩子……”男人的手平放在在她小腹,轻纱之下,他似是能感受到生命的流动。 那是孩子,他和她的孩子。 他近乎是半跪在她面前,摸着她小腹的手止不住的痉挛发抖,未敢有任何动作,怕一不小心就会伤害到脆弱的她。 “小公主,等这所有的事情都结束后,我会三书六礼,风光娶你。” “我们会是夫妻,我们会有孩子。” “我会学着怎么去当一个父亲,还有……” “你的夫君。” 他半跪在地,此时此刻前仰起脖子凝望她,虔诚得像是一个信徒。 她的信徒。 但岁安没有给他想要的回答。 他在祈盼她的回复,他抚摸着她的小腹,感受着她和他小孩的脉动。 他想和她成亲。 但面前的小姑娘此时此刻却想让他死,思考着该如何报信。 何其讽刺。 良久,冷风愈冷,谢珏都未曾听到岁安的回答。 “风大,你回营帐。” 他起身,薄唇扯出一丝笑,未再逼她回应,只轻声道了一句:“等我回来,岁安。” 谢珏手里紧紧攥着那平安符。 他垂眸看她,居高临下间压迫感横生,那双桃花眼里却无压人之势,只映着面前的小姑娘。 见他没再说那些胡说,也未曾说起方才之事,岁安这才放下心来,模糊地嗯了声。 —— 翌日,谢珏果真率领大军出征,去往幽州。 在他走了之后,营帐内外围了几层将士兵卫,说是为了护卫她的安全,实则也是一种监视。 随行的几名女医官亦是几乎日夜在她身边,替她把脉诊断,看她胎像是否平稳,替她熬好养胎汤药,生怕面前的这位公主有丁点差池。 若是当真有差池,惹得这位公主不快,或是胎像不稳身体不适,待那位君王出征归来,怕是会一刀砍了她们脑袋。 谁人不知,新继任的君王最是宠爱这位别国公主,几乎到了痴迷地步。 行事凉薄狠辣,杀伐果断,传言他铲除异己,逼宫弑父时未有片刻手软,朝野上下皆是对他又敬又怕,可谁知对这个公主却是着了魔。 对这位公主上奏谏言的大臣皆被处死,无一例外。 随行的女医官不敢对岁安有丝毫怠慢,更不敢让岁安消失在自己视线范围之外。 岁安被盯得很不自在,为了去找那位少年将军,去问问她皇兄的情况,岁安只能借着去小解的机会,绕路去关押那位少年将军的地方。 关押之处亦是有兵卫把守,岁安走过去,那些兵卫见是她皆齐齐低下头去。 “参见公主殿下。”守在外头的兵卫对她行礼,行礼之后并未直起身来,也没有抬头。 他们不敢看她一眼,似是多看一眼便会遭遇极刑,人头不保。 “我要进去探看犯人,你们陛下已经应允。”岁安干咳了两声,腰板挺得直直的,拿谢珏压他们。 果然,在听到“陛下”二字后,守在外头的兵卫战战兢兢,额头已然有豆大汗珠滑落。 兵卫互相看了眼,表情很是为难,想了片刻后只得恭敬回,腰弯得更下了。 “回禀公主殿下,里面关押的乃是敌国重犯,陛下命令要严加看守,任何人不得靠近。” 兵卫思忖良久后硬着头皮回道,岁安听后冷哼了声,她微微昂起下巴,第一次拿出了公主架子。 “我也是你们口中的敌国之人,既然你们不把我放在眼里拦了我,干脆现在便杀了我,拿着本公主的人头去朝你们陛下去邀功,让你们陛下赐赏!” 此话一出,面前的一排侍卫皆被吓得面如土色,齐齐跪地:“公主殿下息怒!小的们不敢啊!” 他们是连多看一眼这位公主都不敢,如何敢同她所说,拿她的人头去邀赏,若真的如此,怕是他们陛下会当场将他们碎尸万段,连魂魄都会碾碎,叫他们无法超生。 一排人跪倒在面前,好像真的被她唬住,岁安极力忍住上扬的嘴角,镇定下来继续道:“既然不敢就放我进去!不然等你们陛下回来,你们应当知道会有何下场。” 是何下场他们自然知道,也根本不敢想像那般血腥画面,被岁安虚张声势地吓唬一通后也顾不上什么命令了,赶紧退下让路,让这位惹不起的公主殿下进去。 “还请公主殿下息怒,方才是小的们不懂事,还望公主殿下莫要告知陛下……”岁安面前让出了一条路,兵卫诚惶诚恐道。 岁安进了关押犯人的营帐,觑了眼后面的兵卫后接着道:“知道就好,你们退下吧,有事本公主会叫你们。” “是是是……” 兵卫听此不敢多待,连忙退下了。 岁安一只脚踏进营帐后,扑面而来的血腥味便充斥鼻间,冲击得她堪堪止住脚步。 “这,这是……” 岁安愣在原地,怔怔看着面前绑在刑架上的少年。 披头散发,身上破烂的衣袍早已被鲜血染红,看不出原本颜色,胸膛处,腰腹处,手臂处皆是血痕伤口,甚至还可看到翻出来的皮肉。 烙铁的烫伤,鞭子的伤痕,刀子割开的血痕一幕幕出现在岁安面前。 面前的少年近乎奄奄一息,在岁安走至他面前时,淡淡清香破开血腥味萦绕鼻间,他才察觉到什么,缓缓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的这位公主。 少年看到面前的公主殿下后眼眸透出光来,缓缓笑了。 但岁安却是一声惊呼,然后捂住了嘴巴。 透过少年披散的头发,她清晰看到了他脸上的刀伤。 一道道横亘在他脸上,伤口还在往外渗血。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划伤他的脸…… 为什么…… 岁安怔愣许久,谢珏忽然闪过眼前。 温柔含笑的谢珏和阴鸷诡笑的谢珏交替出现,岁安顿觉寒意遍布全身,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一定是他,一定是他让人这么做的…… 一定是…… 温柔都是假的,他就是恶鬼。 他就是恶鬼。 他就是恶鬼。 想及此,岁安一时之间对他又怕又怒。 他不会变的,他还是在骗她。 岁安气得涨红了脸,满腔怒气冲到脑袋,气急之下她冲出营帐问:“谁让你们这么对他的,他脸上的伤是如何来的?” 这位公主殿下他们实在不敢惹,兵卫听此只能如实回:“公主殿下,这些都是陛下下的令,圣命难违,还望公主殿□□谅,莫要为难我们……” 果然是…… 岁安紧紧咬牙,最后却只能忍着怒气回了营帐。 在郢国,他是手握皇权的皇帝,她对他根本无可奈何。 她必须要尽快离开这里,去幽州。 她要回周国见她皇兄。 冷静下来后,岁安回了营帐,看着面前浑身是伤还被毁容的少年无声落泪。 是因为她,谢珏才会对他如此残忍。 “赵,赵哥哥……”岁安含泪唤他,心中对他充满愧疚。 面前的少年名为赵舟,是她皇兄的属下,随她皇兄出征上过战场。 他是周国尚书令之子,容貌俊秀,又善骑射,懂诗文,少年恣意,是周国上京城内耀眼的世家公子。 岁安皇兄封号开府后,岁安时常会去她皇兄府上玩耍。 若皇宫无事,他们父皇也记不起还有她这个公主,岁安便会在她皇兄府上长住个一年半载,因而,她也见过少年很多次面。 赵舟想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对岁安皇兄很是钦仰,便常常会来她皇兄府上与其交谈,或下棋,或切磋剑术,或讨论兵法。 他来得多,一来二去,岁安便对赵舟熟识了起来。 赵舟大她两岁,极喜欢逗她笑,次次来岁安皇兄府上时,他都不忘去市井淘些小玩意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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