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惊鸿却又笑了,点点头:“勇气可嘉,也算有志气,不过指望你如今这点儿能耐,怕是做不到,好在日子还长,我等着你,只是这南楚的官场可不好混,尤其像你这种出身寒门,没根没叶儿的,想加官进爵飞黄腾达可有的耗了,当然,也不是没有捷径可寻,比如娶北国的那个和亲公主就是一条可遇不可求的捷径,娶了公主至少能封个爵位,两国只要安生不打仗,这爵位便能世袭罔替千秋万代,可话又得说回来,好的时候自然富贵荣华,一旦有个风水草动,这爵位可就成了砍头的刀,一刀下去,再想什么都晚了,故此,给你句忠告,别为了报仇把自己搭进去,到时候仇没报小命丢了,可得不偿失。”撂下话,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同贵儿一瘸一拐的走过来,见主子神色一阵青一阵白,不敢吭声,只老实的侯在一边儿,却听冬郎道:“他就这般看不起我,觉得以我的能耐,这一辈子都报不得仇,同贵儿你说当年在燕州他是不是也这般看不起我阿姐,笃定我阿姐一个弱女子斗不过他,所以才那样毫无顾忌的欺负我阿姐。” 同贵儿听了心中一跳,这都几年了,即便当日少爷刚留下自己那会儿,可也没提过燕州的事啊,一句都没提过,今儿怎么提起来了,而这话让自己怎么答,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只得装作没听懂,含糊的道:“这边风凉,少爷咱还是上车吧。” 冬郎却不动,而是执拗的道:“你不是当过那别院的管事吗,可见过我阿姐?” 同贵儿见少爷一副不问出来誓不罢休的劲头儿,也只得道:“当时是李总管要跟着小侯爷回京,别院里没了得用的人,因奴才一路护送了少爷进京,方得了提拔,暂时接替了李总管的差事,奴才进别院当差的时候,小侯爷已然回京,奴才虽是别院管事却只管前边的杂事,后宅中,大娘子跟前儿的大小事都是韩妈妈做主,奴才可不敢过问。” 冬郎微有些怔:“那我阿姐你总见过吧,她,她可还好?”问出口又觉自己真蠢,那时候阿姐被梁惊鸿囚禁在那别院里,不定受了多少委屈欺负,哪里会好。
第185章 和事佬难做 瞧着冬郎神色凄惶, 同贵儿心里也纠结,这几年一直在少爷跟前儿伺候,怎会不知少爷心结难解, 而少爷的心结自然是大娘子这个姐姐, 姐弟间自来亲厚,玉家这对姐弟更甚,后来的许多纠结事端, 说起来也跟姐弟俩的情分脱不开干系。 当日在燕州府大娘子便是为了少爷进学,才中了小侯爷设下的连环套,小侯爷拿住少爷以此胁迫大娘子跟那潘复和离之后,又好一番折腾才弄到手, 而少爷当日正在京城梁府族学里进学,对于这些事丝毫不知。 因此,后来得知真相, 少爷愈发愧疚自责, 觉得都是因他的缘故, 大娘子才被小侯爷胁迫, 进而受尽委屈折磨, 末了连命都搭了进去。 少爷越想念大娘子心里便愈发愧疚,越愧疚便越恨小侯爷,这些愧疚夹杂着恨意纠缠在一起成了心结,日子越长心结越是难解。 少爷如今这样, 明显是被刚才小侯爷的话刺激了, 其实同贵儿也想不通小侯爷今儿是为什么,少爷的秉性, 相信小侯爷比自己更清楚, 明明知道越那般说, 少爷只会越恨他。 这么下去,关系只会更加无法转圜,毕竟大娘子的牌位进了侯府,是小侯爷明媒正娶的夫人,名份在哪儿摆着,就算少爷再恨小侯爷,小侯爷再瞧不上少爷,也是姻亲,这姐夫跟小舅子,就算不亲也没听见谁家跟仇人一样,恨不能闹个你死我活的。 同贵儿忽觉自己或许不能这么眼看着,多少得说句话,若是少爷再误会下去,只会更恨。 想到此,小心的道:“小的虽没资格过问后宅的事,却暂代着别院的管事,寻常不打紧的杂事倒是能料理,若是来了要紧的访客,或接了哪府里的拜帖,小的可不敢私下做主,需得讨主子示下。 ” 冬郎忙道:“这么说你早别院见过我阿姐。” 同贵儿:“小的造化,给大娘子磕了两次头。” “那,我阿姐……”冬郎本要问阿姐身子好不好,却想到阿姐自小身子弱,打自己记事起,大多时候阿姐都是病着的,身子弱的一阵风来都能吹倒,这样病弱的身子,又哪禁得住梁惊鸿的折磨。 想到此,下意识攥了攥拳头,却忽想起同贵儿刚说,要紧的访客拜帖?不禁疑惑:“你说我阿姐有访客?我阿姐不是……”。心下却不想提这些,遂顿住了话头 同贵儿却点头道:“那别院本就是落在了大娘子名下,闲杂人自然不敢上门搅扰,可有些府里的女眷要来游玩的话,却不好拦着,只是于情于理都要给大娘子递个拜帖,不过,递了也白递,那些想攀交情的,都寻个借口打发了,赶上推不掉的也是韩妈妈出头,小的在别院那会儿,帖子也是递到韩妈妈手里,有两回赶上大娘子在院子里做针线,便上前磕了头。” 是了,阿姐的针线极好,绣工更好,莫说寻常市井,便是宫里的绣娘跟阿姐也无法相比,只可惜阿姐身子弱,不常做针线,举凡做的时候,必是精神好,故此玉郎在家的时候最喜欢看阿姐做针线,只要阿姐做针线了,必是身子好了。 而同贵儿刚说阿姐在院子里做针线,那么是阿姐身子好了吗?冬郎摇头,自己可是糊涂了,被拘在那如牢笼一般的别院里,怎么会好,莫不是同贵儿这杀才见自己心情不好,故意弄鬼,用这样的话来糊弄自己。 想到此,脸色一沉:“你当真看见阿姐在院子里做针线?莫不是你自己胡编来哄骗我吧。” 同贵儿忙道:“小的哪敢哄骗少爷,是真真见着了。” 冬郎冷笑了一声:“你可知我阿姐身子弱,平日最怕风,轻易不出屋子,你却说在院子里做针线,不是哄骗是什么。” 同贵儿真是冤的不行,生怕冬郎不信,举起手发毒誓道:“要是小的说了一个字儿瞎话,让小的不得好死。” 遂又凑过来低声道:“少爷您当年往京里进学来了,有些事不知道也是有的,大娘子先头身子不好,是让燕州府那些庸医给耽搁了。” 冬郎没好气的道:“照你这么说整个燕州府都是庸医了。” 同贵儿:“这话小的不敢说,可这么多年都没把大娘子的病治好,即便不是庸医也是好不到哪儿去。”说着偷瞄了冬郎一眼,见少爷脸色和缓,才又道:“想必少爷也知叶家是医药世家,祖上出过十几位御医,据小的所知,大娘子跟前儿那位韩妈妈便是叶家出来的,做的一手好药膳。” 冬郎:“你是说,这位韩妈妈的药膳把我阿姐治好了。” 同贵儿摸了摸鼻子:“这个小的不好说 。”觑着少爷并未恼怒,同贵儿暗暗松了口气,只不过他这口气还没松到底儿呢,就挨了一脚。 少爷是书生,跟弓马娴熟的小侯爷不能比,一脚也没多大力气,不过同贵儿多机灵,顺着这一脚,就地打了两个滚,摔了出去,看上去像是冬郎多厉害一般。 冬郎本恼他跟自己动心眼儿,偷着拿话绕自己,偏自己还一时不察险些被他绕进去,一气之下才踹了一脚,不想这小子竟然滚出了老远,爬起来还冲自己裂着嘴乐。 这小子刚才脑袋瓜子磕破了,这会儿血是不流了,却糊了一脸,不笑还好,这一笑血乎流烂瞧着都瘆得慌,对着这么一张吓人的脸,纵然多少气也发不出来了。 遂冷哼了一声,甩袖子上车了。 同贵儿终于松了气儿,到底是混过去了,自己刚也不知怎么就被猪油蒙了心,竟然想劝少爷,也不想想自己一个奴才,当年小侯爷没要自己这条狗命 ,都是祖坟烧高香了,这才刚过了两天安生日子,就找不着北了,敢掺和小侯爷跟少爷的恩怨,不是找死吗。 就算皇上贵为天子,这和事佬都没当成,何况自己,虽说同贵儿一直在宫外候着,可眼见着小侯爷跟少爷一前一后出来,又闹了那么一场,稍微一琢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必是皇上看不过这姐夫跟小舅子跟仇人似的,想劝劝,谁想这两位爷根本不领情。 同贵儿真心觉着,若想让这两位爷和睦了,除非死了那位活过来,不过,这世上的事也难说,说不准哪天,死了的人忽然就活过来也不一定,要是真有那一天,自己也算熬出来了,这话可不是同贵儿自己想的,而是他干娘说的。 他干娘不止说了这话,还说人这一辈子长着呢,什么事都可能遇上,遇上也不用怕,心下得有计较,要知道凡事不能看一时,得看长远,尤其他们这些当奴才的,最要紧是跟对主子,主子对了,祸事说不准也是福。 同贵儿从心里信服自己这位半路认的干娘,他干娘能到如今的成色,什么风浪没见识过,随便点拨两句,就够自己使唤一辈子的,更何况,五年前那场祸事一出,自己的路便走到头了,若不堵上一把,这辈子也甭想出头,要知道小侯爷眼里可不揉沙子。 其实梁惊鸿真没想难为同贵儿,只是见不得冬郎那相似的眸子里,对自己的恨意,自己不喜欢冬郎,从五年前就不喜欢,甚至有些讨厌,可再讨厌,他也是皎娘的兄弟,亲兄弟,如今自己的小舅子。 这五年来,他自认对这个讨嫌的小舅子,已经仁至义尽,只要他不来招自己,自己也懒得管他,偏他非闹得满朝皆知,连皇上都出头来做他们的和事佬了,谁还不知他那点儿小伎俩,自己不想跟他计较,他偏自不量力,真当自己是泥捏的佛爷了,要不是看在皎娘的份上,一顿鞭子抽过去,让他好生长长教训。 可那眸子里的恨意,到底勾起了梁惊鸿的怒火,待怒火散尽剩下的却是疲累,身心皆疲,五年了,他甚至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了,忽然他有些羡慕冬郎,至少冬郎还有人可恨,比自己强多了,自己想恨都找不着对象。 或许该恨自己,有时候梁惊鸿总想如果当年自己不去燕州府,亦或是,不去明楼,皎娘便遇不上自己,遇不上自己,也便没有这么多磨难了,末了连命都没了,即便她身子不好,嫁的男人混账,至少还好好的活着。 到了别院,刚迈进书房,管事便快步进来,手里捧着封信:“六爷,姑苏来的八百里加急,一早便到了,只是皇上召六爷进宫,不好给您递信儿。” 梁惊鸿接在手里抽出信纸,目光扫过,神色骤变,蹭一下站起来,吩咐备车去玉佛寺,不等管事应声,已快步走出书房,往大门去了。 虽不知李顺儿信里写得什么,管事也明白必是出了大事,不然六爷断不会如此急躁,难道李顺儿找着人了,怎么可能? 府里人嘴上不说,心里都门清着呢,六爷赶上往江南折腾找人,找的可不是别人,正是玉娘子,而玉娘子五年前就下葬了,如今这别院后院还供着灵牌呢,这死了五年的人,还能活过来不成,是李顺儿发梦还是自己发梦呢,不对,若李顺儿那边找见了人,六爷应该下江南啊,去玉佛寺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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